《半边凉月》独立桥头

25、C城

　　4．21运动，这个自兰佳慧从海底重生上岸以来就一直逸之不去的隐秘话题，兰佳慧曾一直心心念念想参与，结果，命运的牵掣的确有时有着神奇联动，佳慧不仅参与，而且目睹了斗争的残酷。

　　她虽然人从游行队伍中回来，但意念最深之处，却冲动着一股新鲜渴望。

　　青春的跃动，年轻的向往，渴望呼吸自由空气，进步和文明诱惑，兰佳慧内心，汇成一股强大想要冲破桎梏的思想，漫延过她呼吸每一个空间。

　　在梅家，兰佳慧得到了公主般待遇。

　　兰佳慧可以坐在梅老太太右侧，和老太太同时品味从阿拉伯国进贡来的椰枣，还有法国里昂去年带回来的牡蛎，肉质肥美且爽滑，营养丰富，这些都是梅老太太的大爱私有品，平常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示人。

　　梅鹤轩则坐在梅老太太左侧，一边品茶一边给佳慧讲述里昂十九世纪著名壁画。

　　绘画是梅鹤轩毕生所爱，只要涉及，就滔滔不绝。

　　他说，在十字架—鲁斯街口，有一幅面积为1200平方米的《卡尼》壁画，据说是目前欧洲最大的城市壁画。

　　它描绘了卡尼街区过去的人物和活动场景。

　　“是吗？外祖父，虽然我对于绘画不是太热衷，但是我对于法国巴黎起义却有着万分崇拜。法国18世纪末第三等级同特权阶级的矛盾，农民和城市平民的独立意识，不正如同我们目前的外围环境吗？”

　　佳慧充满硝烟的语言立刻引来二位长者注意。梅老太太停止搅拌咖啡，眸子锐利盯向佳慧明净前额。

　　“慧儿，这样过激言论，会招来是非的。”

　　“但是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人权和自由，平等和博爱，我们人类要有最起码的公平体制。一个旧时代，一定是会被一个新的进步时代而取而代之。”佳慧出语反驳。

　　兰佳慧从另一个世界走来，当她体内那些压抑的分子被某种特定事件激发，即刻就形成了一种新的激动不安思想，她大声发表议论，忘记了晚辈身份。

　　梅鹤轩不由有点赞赏起自己外甥女，他只有一个女儿梅婉婷，他所有的资产，原准备是让梅婉婷来继承，但梅婉婷贪恋兰府那点可怜地位，而且觉的既已出嫁，那兰家至少半个家业，就该是属于她梅婉婷，她会当仁不让博于自己门下。

　　所以，她明确先放弃了继承梅家产业。

　　梅鹤轩心思，就这样转到了佳慧身上。

　　除了梅婉婷，佳慧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了。

　　虽然妹妹梅淑香和侄子凌潇然也有很近的血缘关系，而且梅淑香也有意让凌潇然参与梅家产业，但对梅鹤轩和梅老太太来说，到底是心中不能接受。

　　在二人看来，凌潇然虽是男儿，就算再出众再能挑起大梁，在他们眼中，也没有佳慧给他们感觉来的贴心蚀肺。

　　“慧儿呀，女孩子家，少研究国家大事之类，比如这体制，这法国大革命之类，这不是我们普通民众能左右的事情。你还是好好学学经营学之类，日后好掌管咱们梅家产业。”

　　梅鹤轩笑微微的，打断佳慧情绪激昂的高论。

　　佳慧在梅府，不觉已过了两日。

　　若离陪在佳慧身畔，神思不属。

　　她期待见到表少爷凌潇然，但自从那天凌潇然和华泽洋从戏园中消失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梅府。

　　“若离，这个表少爷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天天茶饭不思？”

　　早饭过后，佳慧看若离有一搭没一搭在逗门檐下的鹦哥玩，就打趣她。

　　“二小姐，你没发觉，表少爷眸子中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吗？”一听佳慧提到表少爷，若离又有点动情。

　　“是什么东西？”佳慧有点好奇。

　　“是一种能燃烧人意志的东西。它可以改变我们的信仰。一定可以。至少我这么认为。”

　　若离很向往，仿佛感到凌潇然明亮的注视。

　　仿佛看到了凌潇然那完美头颅。老天，如果能让她和凌潇然相聚一秒，她一定可以惩罚自己做够三天苦力，以换得这一秒相视。

　　那是悄悄燃烧的瞬间。

　　无数个瞬间，若离体验到喜欢一个人的暗暗欢欣。

　　“二小姐，世上还有人，比表少爷更有男性魅力吗？我认为没有。”若离断然否定。

　　仿佛除了凌潇然，世上所有男子，都不是男子了。

　　“无耻的丫头。那华泽洋呢？大哥兰子墨呢？他们就是草芥了？他们就没有自己光芒了？”佳慧激烈抗议。

　　“好吧，我承认华少爷勉强也算是人中龙凤，但我对他没感觉。”若离一脸狂傲。

　　“若离，你这样说更无耻了。是你没感觉还是华少爷没感觉？我要纠正你说法，是华少爷没感觉。”

　　佳慧和若离正争执不下，为了情感上的倾向，梅老太太房里丫头进来对佳慧说：

　　“兰二小姐，老太太让奴婢来请二小姐过去，老太太要给二小姐做两身秋天衣裙，东铺裁缝已经过来，说是要给二小姐量尺寸……”

　　佳慧一怔，待要拒绝，又觉不妥，毕竟是老太太一番大爱心意，若不顺从，难免会若老太太不高兴。

　　答应着，带了若离往老太太房中走来。

　　裁缝是一个四十开外中年男子，一袭素灰长袍，比较敬业的那种安分小市民。

　　给佳慧一边量衣，一边和老太太闲聊着。

　　量衣袖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裁缝的手碰到了佳慧的手。

　　佳慧手心里，塞入一团纸。

　　佳慧紧紧攥住纸团，心中一阵紧敛。

　　幸好，老太太在看一张当天的报纸，没有注意这边。

　　而若离在和老太太房里的丫头在聊天，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看来是有意的，是裁缝有意塞入她手中的。

　　佳慧心中，掠过一串疑问。

　　在C城，除了梅府的人，华泽洋和凌潇然，她不认识任何人，包括这个裁缝。

　　那么，这个神秘纸团意味着什么呢？

　　“老太太，如果二小姐尺寸有什么改动的话，可以让二小姐亲自去我铺子里，再重新量制一下。”裁缝量好尺寸，这样对梅老太太说。

　　“哦，这样也好。慧儿，听见了吗？”老太太眸光从报纸上挪开，转向佳慧。

　　佳慧点点头。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佳慧一溜烟跑回自己小屋，关上门忙忙掏出纸团。

　　纸团上有字，很好看的柳体字。

　　“佳慧妹妹，如果方便，请来东铺裁缝店一晤。愈快愈好。华泽洋。”

　　华泽洋二字，如同炸弹，砰然炸向佳慧心房，她的血液一瞬间仿佛倒流。

　　佳慧以为华泽洋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蒸发了，又或者说华泽洋已和她毫无关联，她曾逼迫自己不要想，她告诉自己华泽洋只是自己前世的一个记忆。

　　但是，他依然是她心跳的唯一理由。

　　他一出现，佳慧知道所有刻意都毫无价值。

　　她知道自己这几天焦噪不安的因素，来之于何方了。

　　那是华泽洋，是华泽洋带给她的。

　　她一直在挂念着华泽洋是否安全，是否呆在某个地方。

　　佳慧笑了。

　　原来华泽洋，就在C城。

　　就在她身边。

　　他没有走远。他不应该走远。

　　如果他走了，她兰佳慧远涉重洋一次次重生的意义，是不是就要重新经过神祗审验？

　　是不是她还的重生一次，再去寻找他魂影？

　　那道疤痕，华泽洋手背上的疤痕，触目惊心却又逃离不了的温暧。

　　叫兰佳慧无数次从梦中惊醒。

　　“华泽洋，是你吗？是你写给我的字？”佳慧眸子，有淡淡潮湿。

　　虽然不能确定这是否真就是华泽洋亲笔所约，但假使这是一个骗局，兰佳慧也情愿去中局。

　　因为从目前来说，这是找到华泽洋的唯一线索。

　　只要能找到华泽洋，再大危险她也愿意去承受。

　　佳慧很快把纸团烧毁，这时若离在咚咚敲门，好像世界发生了大战一样。

　　“二小姐，二小姐，你一个人关着门在干吗呢？”

　　门砰的打开，佳慧气的大叫：

　　“若离，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私人空间？！”

　　“二小姐，我这是担心你呗。来这儿时，大太太一直交待我，要看好二小姐的嘛。”若离委屈地。

　　“好，算你有理。”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刚才量衣服时，有个尺寸不对的改一下。若离，回头你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去东铺裁缝店那儿了。”

　　“我跟着二小姐去吧。”若离睁着圆圆眸子，极为不放心地盯着兰佳慧。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一身靴衣靴裤，兰佳慧带着傲人的笑，向梅府大门外走去。

　　阳光这时，正悠闲滚过天际。

　　大院后面，隐隐传来戏班排演的清唱声，一声声余音绕梁，在梅府繁华盛开的绿草间张扬，然后，又落到那些精致古老的雕梁画栋之间。

　　袅袅不止。

　　兰佳慧有一瞬间感觉，C城真好，梅府真好。

　　她热血奔涌，仿佛是找到了生命真谛，仿佛看到了艳阳高照。

　　总之，她人生不同寻常的意义，此一刻更加鲜朗，更加明媚。

　　令的她不由激情充沛，出得梅府之后，撒腿向着纸条上提供的方向一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