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凉月》独立桥头

19、反击

　　兰子墨和管家唐财返回兰府时，兰佳娴已是苏醒过来，兰博涛命人将佳娴送回西苑佳娴的住处，并关照度娘好好照料，婚事的事，一时也不好提起。

　　兰老爷子、大太太、二太太还有一众人等，都跟了来到西苑，佳娴躺在床上，脸白的比平日里更甚，兰老爷子心下有点怜惜，暗叹一口气。

　　佳娴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哽咽着有点无力，哭着断续说：

　　“爹，女儿知爹一向疼女儿多病，私下不知为娴儿操了多少心，但女儿自知这病，恐怕是来日无多了，若因之而误了别人喜月佳期，也觉不好……咳咳！”

　　哭的气咽肠阻，咳嗽又拚命袭来，似乎一口气上不来，就有噎过去的可能。

　　“娴儿……你但凡把心放宽点，这病早就好了。”

　　兰老爷子坐着，四处打量一下佳娴和度娘居处，的确有点太过简陋。

　　心中不免有点歉意，觉的自己于这母女二人，欠的实在太多了。

　　“大小姐这是何苦作践自己。好好的要说这不吉利话。兰府家族这么大，你爹和子墨少爷又是经营中药生意的，难不成还治不好你这点小病吗？”

　　大太太梅婉婷执了佳娴手，也觉有点心酸，年轻轻的就说这等生死之话，设非对未来丧气到极点，又怎会如此口出绝言！

　　“你只管放心养病，等明儿我让药铺多配几副滋养气血的补药，天天让厨房熬了来喝着，大概用不了多久面色就红润起来了。”梅婉婷安慰佳娴。

　　“太太平日里白疼我了。”佳娴依旧咳嗽，摇了摇头。

　　你们都不知，你们都不知我心。

　　“其实，大小姐这病，若按早先惯例来说，冲喜是最好不过了。”二太太邰雪柳远远望着佳娴奄奄一息的病容，淡淡一笑。

　　那笑，又不知藏了多少刀，又不知浸了多少幸灾乐祸。

　　度娘深知邰雪柳一直把她和佳娴娘俩视为眼中盯肉中刺，此刻能说出这番话，还不是专意要把佳娴往火坑里推？

　　佳娴听二太太这样说，心中一急，咳的更是厉害起来。

　　若依了度娘个性，早就和邰雪柳撕破脸吵了起来，但碍于兰博涛面子，又怕一出语招来老爷子训责，才低微的隐忍下来。

　　度娘咬了牙，替佳娴掖好被子。

　　早先也不见这些人来关心什么大小姐生死，这会子怎竟好像一个个都来劲了赛着似的考量佳娴病情？

　　一窝子虚情假义之人，还不是想看她娘俩的笑话？！

　　在这兰府呆久了，度娘也知道势态炎凉到底怎么一回事了。

　　那就是，在你该闭嘴时闭嘴，在你不该闭嘴时依然闭嘴。

　　没有你应得的份，你就只当是合理的。

　　不要讲真理，真理永远不在你这边。

　　大少爷兰子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兰府私宅医生——白大夫。

　　白大夫挎着药箱，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格子西服，留洋归来的白大夫，头发中分，油光可鉴。

　　“老爷，您好。”白大夫招呼兰博涛，兰博涛微微欠身。

　　白大夫简单给佳娴做了下检查，他认为佳娴是春寒所致病体再度重感，再加上急火攻心，才导致晕厥。

　　白大夫说佳娴的病没有什么大碍，重在养心，心养好了，自然什么都好了。

　　兰老爷子频频点头，非常认可白大夫的话。

　　大太太梅婉婷很注意尺度，在这种时候，她自然不愿再去伤佳娴的心，所以也很少说话，只微微的庄重着，等着散场后，好再去看最近新出的一部风行电影。

　　二太太邰雪柳呢，从不肯放过雪上加霜的机会，她的声音有点尖酸：

　　“赶明儿呀，多咱把老爷子气坏了，你娘俩也就歇心了。明明是个小病儿，偏是每日里鼓捣着请神论医，摆出个多病体，这不没事找事吗？！”

　　邰雪柳的话，无疑直接就是蔑视的火药，佳娴听在耳里，心中那个难过，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污浊感觉。

　　屋里站着这么多人，除了她的娘，又有哪一个是清清白白替她说一句公道话呢？

　　“邰雪柳，说话要凭良心，你这叫血口喷人！谁请神论医了？没病谁愿意装病？你以为人都像你那样惯演苦情戏？别以为仗着有人替你撑腰，你就能满嘴喷苍蝇虱子，哪天不小心开出墙外，那才叫真真能把活人给气个半死……”

　　度娘终于忍无可忍，出口反击。

　　兰博涛？兰博涛算什么？

　　如果顾忌兰博涛，她娘俩就的生生让人生吞了吃去！

　　“你！你说什么？”邰雪柳气的就要上去扯度娘。

　　度娘也不甘示弱，珠子瞪的仿是一口要吃了邰雪柳似的。

　　“胡闹！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兰博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度娘和邰雪柳，全都怔住，争吵总算停了下来。

　　少爷兰子墨送走白大夫转回来，一看众人还在，度娘和二太太全都气鼓鼓的样子。

　　父亲也有点沉恼，只有大太太，在悠闲的扇着一把精巧小扇。

　　“这儿也没什么事了，我看大家先各自回房去吧。”兰子墨态度很恭敬，他要照顾到各个层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位，他不想得罪或无视这些人在兰府的地位。

　　他告诫自己，要想管好兰府整个家族，就必的保持公平，一碗水自然是要端平的。

　　“子墨说的没错，我看我们大家还是散了罢。也好让大小姐好好休息。”大太太梅婉婷站起来，体面的弹弹丝绸上那缕飞尘。

　　众人正准备离去，突然“佳娴姐姐！佳娴姐姐！”一串轻脆活泼的声，层层叠叠从外面响了进来。

　　是二小姐兰佳慧，和华泽洋华少爷。

　　“佳慧，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爷兰博涛皱着眉。

　　“父亲，我只是去放了会马。”兰佳慧明眸皓齿，乖巧轻笑着，似乎带来一屋子光亮。

　　她不来，所有美丽都各自美丽着，她来了，所有美丽都不再美丽，仿佛只是为了衬托她这一份异世的、独有的灵秀蚀骨。

　　兰子墨曾有一秒微滞，但他很快转过身，对着华泽洋一笑。

　　“泽洋兄，好啊你，你竟敢沾惹佳慧，你知道人们叫她什么吗？”兰子墨故意顿住了不说，倒把佳慧吊的好奇心大起，她眸黑珠子直盯着兰子墨，“叫我什么？叫我什么你快说嘛。”

　　“难不成，令妹佳慧除了‘双枪蝙蝠女’外，还有另外绰号？”华泽洋亦是讶异。

　　“当然，‘快手阎王’，听说过吗？”

　　兰子墨一边说，一边就哈哈的大笑起来，华泽洋笑着作势拍了下兰子墨的肩。

　　不仅是华泽洋，一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包括佳娴。

　　哼，不就是一枪击中两个小匪膝盖的事，至于给个“快手阎王”的称号？兰佳慧似恼非恼，大太太梅婉婷移步过来，低声训斥：

　　“佳慧，如果你继续这么在外面乱跑，小心我再把你送去南洋读书。”

　　南洋，对二小姐佳慧来说，是一个遥远的国度。

　　每次出行，二小姐都会哭的稀里哗啦。

　　但此刻佳慧，却是无声笑了起来。

　　南洋？那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地方。

　　一定比这里更有许多精彩的地方，她兰佳慧自重生以来，呆的最多的就是这兰府，说实话，外面世界对她太具有诱惑力了！

　　“恩，母亲，那如果我愿意去南洋呢？”

　　那天真纯洁的脸，无害浅笑着，仿佛有无数个梦想，透过那双眸黑珠子，燃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你？大太太梅婉婷愣住了。

　　兰博涛和兰子墨，也不觉有点微感诧异。这样的兰佳慧，他们还从没有见过。

　　“佳娴姐姐，你这会好点了吗？”佳慧越过众人，直走到兰佳娴床前。

　　佳娴手上，正放着几颗药片，准备苦苦咽下去。

　　“当然，好多了。”没有出口的话，那是兰佳娴告诉给自己的，那就是，每次只要见到佳慧，她的心情就奇异的快乐起来。

　　那是因为，那张青春少女脸，总是焕发着动人生命光彩。叫兰佳娴将死的心，激起微微涟漪。

　　谢谢你，佳慧。佳娴在心中自语。

　　看着佳慧，佳娴会想到凌潇然。

　　那个总是激情洋溢的年轻人，那个一边演讲着布尔什维克光明主义，一边痛恨旧体制的富家子弟，他和佳慧一样，是一团燃烧的火源，给人温暧。

　　佳慧还要说什么，一边大太太梅婉婷上来紧紧握了佳慧的手：

　　“佳慧，别打扰你姐姐了。以你姐姐目前的身子来说，安休是最重要的。你总是这样过多跟你姐姐说话，是在增加你姐姐负担知道吗？快回自己屋里让若离给换身衣服，一会晚饭该开了。”

　　“我哪有多说啊。”

　　佳慧申辩着，但拗不过大太太梅婉婷严厉的眸子，二小姐让大太太强拽着走出西苑。

　　兰老爷子安咐了佳娴几句，带着二太太邰雪柳也一径出了西苑。

　　剩下的人，也就陆续散去。

　　兰子墨和华泽洋，一路走一路谈论着学校的事。华泽洋告诉兰子墨，明天一早他有事要出去一趟，大概一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