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歌葬红颜》飞鸟烬

9、第 9 章

　　楚寒烟回城整理好一切已经天亮，李单来报告，神情严肃。
　　“元帅，李圣回来了。”
　　楚寒烟打起精神去往议事厅，李圣垂首不语，走近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到近乎发青，眼神木然。楚寒烟轻唤他，“李圣，李圣。”
　　李圣浑身一震，半晌，才终于回神。嗫嚅着：“元帅…”
　　“情况如何？”
　　“死了，都死了，商军十万大军都死了，淹死了…”
　　楚寒烟了然，到底还是个孩子，炸堤放水之后，水势凶猛，非人力所能控制，他亲眼见到那么多生命一夕之间横尸江上，还是自己亲手所为，一时难以承受，恐怕吓坏了。没有人喜欢杀戮，他本性纯良，原不是嗜杀之人，如今被自己带到战场上，不得不双手染血，真是难为他了，她安抚的拍拍李圣的肩。
　　李圣“扑通”一声跪下，揪紧楚寒烟的衣服，哽咽着说：“元帅，太残忍了，太残忍了，能不能不要这样？那么多人，整条河上都是死人，漂的到处都是…”
　　一旁的李单慌忙喝止，“李圣，修得胡言，元帅若是残忍，那闯入城中的七万商军就不止是生擒了。如果不这样做，死的将会是我们。”说完他小心翼翼的观察楚寒烟的脸色。
　　楚寒烟并未动怒，她拉起李圣：“李将军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目送李圣离开，楚寒烟拧眉不语。
　　“元帅，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说…”李单欲言又止。
　　“说什么？”
　　“此次李圣断了他们的粮草，边城百姓纷纷拿出自家口粮送给商军，虽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可是影响不小。”
　　楚寒烟并不惊讶，又回到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入她心一样。“此次出征前，我曾卜过一卦，卦象显示，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说明将有明主出世，东主苍龙，穹为天，东方穹临，这名字倒也贴切。参国日渐衰败，暮日河水数百年来从未结过冰，此次却冰冻三尺，让商军得以顺利渡河，突袭成功，此乃天意。当今皇上作为寒了百姓的心，自古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商军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让沦陷的城池中的百姓归顺于他们，可见他们确是众望所归，天时地利人和商军统统占尽，而此次我让李圣断商军后路，杀孽太重，有伤天和，就算一时得胜，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元帅的意思是？”
　　楚寒烟挑眉，“天意如此，何不顺应天意？”
　　李单心中大震，顺应天意，造反？“可我们是参国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历史上官逼民反的例子不在少数，若非百姓实在生存不下去，又怎会愿意成为叛国之人？自己不就深受毒害，自小便和弟弟李圣相依为命。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是不能被触碰的，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这样。
　　夜里，李单给自己的马加了些草料，轻轻抚摸马背，心绪烦乱，白日里楚寒烟丢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就遣他下去，他内心很纠结，难道真的要这样做吗？他自小性格执拗，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即使这个国家已经千疮百孔，他仍然是参国人。
　　正自出神之际，右边丢来一把草料，李单一惊转头，却是楚寒烟。
　　“这匹马是你的？”
　　“嗯。”
　　“怎么样？”
　　“很普通的马，但是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缴获的，所以我很爱护它。”
　　楚寒烟翘起一边嘴角，“战场上，一匹战马的好坏关键时刻甚至可以决定主人的生死。如果现在给你换一匹好的战马，你…换还是不换？”
　　李单轻抚两下马背，放下手。“换，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若能助我杀敌制胜，当然要换。”
　　楚寒烟眉目舒展开来，不是成竹在胸的自信满满，而是飞蛾扑火的悲呛决绝。
　　“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李单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对于朱鸿的突然回来，东方穹临并没有问什么，朱鸿也就没有说，有时候有些事情过于清楚反而会影响人的决定。秋水城一役后，在东方穹临的带领下，商军重整旗鼓，不退反进。不日攻破秋水城，此后数月，商军势如破竹，参军节节败退，一连攻下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城镇，这一日，参军困守合昏城。
　　合昏城在翠微山下，翠微山山脉绵延几百里，地型易守难攻，但是一旦攻下，此去千里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攻占皇城易如反掌。这最后一道屏障的守护，暗潮汹涌。
　　商军驻扎在城外九十里处，没有轻举妄动，与参军再次陷入对峙状态。
　　十日后的子夜，一道黑影从后方潜入合昏城，楚寒烟快步行至门口打开门，那黑影一个踉跄跌入门内，楚寒烟一向冷静的脸上有一丝惶然，她快速地给黑衣人止血上药，黑衣人气息虚弱，已是回天乏力。
　　“公子…”
　　“别说话，先疗伤。”楚寒烟阻止他讲话，潜意识里是在逃避，她其实已经预感到发生什么了，她不是一个称职的鬼神公子，掺杂了太多私人感情在里面。
　　黑衣人摇了下头，“来不及了，公子。战事失利，皇帝携一众大臣…北上避祸，行至峪台，被起义军围杀，楚国公以身殉国，皇帝唯恐公子无心战事，秘而不宣，属下冒死…带出国公尸骨。”
　　他从怀里掏出布包，布包已被鲜血濡湿。楚寒烟不及接下，他的手已垂落，没了气息。
　　楚寒烟看着这最后一个暗卫咽了气，心中悲苦，抑郁难平，气血翻腾，被她强行压下。一切的一切都是预料好的，事情从来不曾偏离轨道，只是这条路走的心不甘情不愿，仅此而已。
　　次日，合昏城中挂满白幡，楚寒烟孝衣加身，将灵堂设在城内。遭逢如此变故，参军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楚寒烟无力安抚，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只想双眼一闭，长睡不醒。只是眼下还不能睡，她在等，等那人先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