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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梦 上 ...

  •   哗哗哗的溪流声,为秋日里的早晨平添了几分空然宁静。
      咄咄咄……
      是木槌敲打石头的声音。
      小河边的妇人莫约三十上下,着了一身青灰色的衣衫,灰色的方巾将发包起。拿着木槌一下一下的敲打石块上的衣服,那衣裳已有些年月,鹑衣百结,各色的布拼凑在一起,显得有些兀突。
      妇人将衣服拿起,顺着溪水摆动,如蛟龙浮在水中缓缓嬉游。
      不经意间远远的瞥见那河水的上方漂着一个黑色物体,待漂的近些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个木盆。
      木盆中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吮着自个手指,安然熟睡。
      妇人慌忙将手中的衣服扔下,趟着河水向木盆走去。
      河水不深,刚刚才没过腰间,伸出手将木盆中的婴儿抱起,襁褓散开,“是个男婴?!”妇人笑了笑。
      忽然间婴儿额间闪现过一道火红色印记,妇人一惊,这印……
      堕仙印。
      妇人伸出手指,双目紧闭,指尖一道金光没入婴儿额间。
      良久,妇人睁开眼,摇了摇头,原来如此。
      看了怀中的婴儿,叹了口气,将襁褓裹紧,拖着木盆回了岸上。
      男婴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也不哭闹,只是拿眼直直的看她,小手将妇人垂在胸前的细发兀自攒紧,扯得她头皮有些发麻。
      “孽缘啊!”妇人盯着婴儿的脸轻叹。
      那婴儿瞅着妇人,也不见生,咧开小嘴咯咯一笑。
      妇人见状也不由的眉头松开,眯起了双眼。
      “也罢,既然老天将你送到这,又偏生让我拾到,实属天意,往后如何……就看天命吧……”
      言毕,妇人将婴儿放在木盆中。
      拿手戳戳婴儿粉嫩的脸颊,眉目上扬,“唔,既然你已随了我,我便替你取个名字吧。”
      看了看顺水漂去的衣裳,晃了晃神。
      “濯尘,你就叫濯尘吧。”
      濯尽铅华,洗涤尘埃,愿你一世长安。

      十年后,长安城外,茅屋内。
      “尘儿……咳咳……尘……”床上一妇人卧在床榻之上,面容憔悴,脸色枯槁,一脸病容。
      “师父,我在我在……”榻前跪坐一男孩,急急的将妇人的手握住,眸子里是无尽的恐慌,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那男孩正是妇人在河边捡来的弃婴--濯尘。
      妇人反手将濯尘的手捏住,病魔连日的折腾,人消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肉紧紧的包裹着骨头,如同被火燎了般有些慎人。
      “咳咳……为师……怕是保不了你多久了……你……咳咳……你且去……咳咳……楠山找尚德真人……咳咳……就说……咳咳咳……”
      许是说的太急,气未喘上来,妇人咳得个更凶,嘴角溢出了丝丝猩红。
      濯尘着了慌,急忙轻拍着她的背,一遍一遍的给她顺着气。
      “师父,不要说了,先歇息,明天,明天再说,好不好?”声音里是带着无尽恐慌。
      妇人摇了摇头,摆摆手,停了好一会才继续道:“你就说‘尘世走一遭……咳咳……繁华拜尽……咳咳……众生苦一如百年前’……再将这封信交予他……咳咳……他便知了……”
      说着,妇人从枕头下方摸索着掏出一封信来,放在了男孩手中。
      “好好好……只要师父好了,叫尘儿做什么,尘儿都愿意。”濯尘边说边将被子轻轻往上拢了拢,替她掖好。
      妇人细细的看着濯尘,微微一叹,双目闭起,心下悲凉。
      虽说当初自己收养他,只是为了防他生出大祸,可看着他慢慢长大,被自己教导的这般纯良温润,如何忍心亲手就此断了他以后的路。
      罢罢罢……尘儿啊尘儿,大劫将至,为师却只能护你到此,是劫还是结,且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翌日早晨。
      濯尘早早的起来,将煎好的药端到师父的房中,轻叩木门。
      “师父,尘儿进来了。”说罢,轻轻推开木门。
      吱……
      将药放下,来在窗边,用木就支撑起木窗,丝丝的花香飘了进来,清晨的阳光洒了一地。
      “师父今天天气真好,我待会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山中的很多花都开了。”濯尘端起药,轻轻吹着药汤,淡淡的药香散开。
      “师父,起来吧,喝药了。”
      许是碗太烫,濯尘不停的换着手,轻捏耳垂。
      “师父?起来了!”无人应他。
      “师父!”声音微微高了一调,还是无人应他。
      “师父!”又是一声急唤,带着满满的慌张。
      濯尘慢慢的走进。
      啪,是陶器破碎的声音,药汁洒在了地上,溅了一身,他却毫无知觉,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床榻上的人。
      安静的合上眼睛,面容祥和,嘴唇微抿,略略上扬,似是在做个美梦,然额间的眉却拧成了川字。
      “师父……”
      “师父……”
      屋内只余他声声喃喃的轻唤,终再无人应他。

      几月的跋山涉水,小濯尘经过几番打听才来到了师父说的楠山。
      微微擦擦额间的汗,连日的奔波,脸色是难掩的疲惫,看到眼前的石碑上写的‘楠山’二字,终是忍不住的咧开嘴笑了。
      呼……终于到了!
      来在山下的泉边,掬一把清水,缓缓喝下,唔,舒服!又捧了一捧清水,将自己洗簌了一番,看着映在河里的影子,理了理发,确认一切尚算工整之后,摆正包袱正准备向着山里走去。
      忽然听到一声极小的呻吟。
      “嘶……”
      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嗯?没有人啊?莫非自己幻听?
      小濯尘摇了摇头。应是太劳累了,待将信送到之后再好好的歇歇。
      “嘶……”又是一声,比上次更加焦急。
      小濯尘这下确认了不是自己的幻听,因为就在他的前上方忽然掉下来个黑色的东西,而那声呻吟声正是自它口中发出。
      小濯尘被吓的不轻,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等过了好一会,却见它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从地上寻了个木枝,慢慢的走近。
      用木枝轻轻戳了戳,那东西忽的睁开眼将头抬起,猩红的双目怒瞪着濯尘,从喉间发出轻微的哼吟声。濯尘甩掉木枝迅速的跑远。
      跑了一半,见它并未追上来,双腿一软,摊坐在了地上,使劲的喘气。
      歇了半晌,体力终于恢复了一点。侧头看向刚刚来的地方,苍白的小脸,眉头紧皱。
      那是唯一通向楠山山顶的路。
      楠山四周皆是悬崖峭壁,陡峭难行,唯此一条山路可达山顶。
      而那东西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路中。
      掏出怀中的信轻轻的抚摸,过了一会,将信平整的放在怀中,闭上眼将头靠在树上,任由斑驳的阳光洒在脸上。
      良久,睁开双眼,似是下定决心,随即起身朝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来到了刚刚的泉边,而那东西还是静静的躺在路中。
      听闻有声响,半睁开眼睛谨慎的朝这边看来,见是他,又闭起眼,头耷拉下去。
      濯尘心下疑惑,但知道它定是看出自己不会伤它,才敛了浑身气息。
      停了好久,确认它不会攻击自己后,濯尘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远远的站着朝它道:“那个,我……我是来帮你的,没有恶意,我看你受了伤,待会会给你包扎,不过包扎好了后,麻烦你一下尊驾,我……我还要上山。”
      那东西只是稍稍抬了一下眼皮,并未搭理他。
      “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那,那我过来了。”说着稍稍的移动了一步,见它未动,心慢慢的定了下来,缓步走到它一丈以内的地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东西。
      只见它形似蟒蛇,身长约七尺,头大如斗,身上是黑色鳞片覆盖,遍体通黑发亮。而它尾部似是被利刃插入,黑色的鳞片却上翻,血肉连成一片,深可见骨。
      濯尘看的心惊,慌忙从身上扯下一块棉布,跑去河边弄湿,又用平时喝水的竹筒,盛了些水,轻轻擦拭着伤口。
      许是手重了些碰到伤处,黑蛇身子一震,看了一眼仔细打理伤口的濯尘,眼神变了变,而后又缓缓的软了下来。
      任由濯尘打理着伤口。
      濯尘折腾了好一会才将黑蛇全部包扎好,又去采了些草药,敷在伤口上,这才算全部弄好。
      抬头看天,太阳已经下山,而眼前的黑蛇却动也未动盘在路中,生生挡了上山了路。
      濯尘无奈,摇了摇头,去附近的树林中采了些野果吃下,靠在黑蛇旁边睡下。
      是夜,月凉如水。
      一人一蛇,安静的躺着。
      忽然黑蛇睁开了双眼,双目放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异常明亮,犹如东海里的明珠,警惕的盯着四周。
      咻咻咻……几道黑色的矮小身影迅速窜走。
      黑蛇慢慢的转过头,瞥见蜷缩在远处的濯尘,巨大的眼珠转了转,停了一会,缓缓的将尾部散开,朝濯尘的方向伸去,看了看距离,蛇尾忽然一卷,留了一人大小的空地,将濯尘严严实实圈中在了中间,然后又将头搭在身上沉沉的睡去。
      早晨,一滴露水滴落到濯尘的脸上,冰凉的水一下惊醒了睡梦中的濯尘。
      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道黑色的墙中,只余了头顶的空隙。
      一个激灵睡意顿时全无。慌忙的上下打量自己一番,确认自己无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
      摸了摸黑墙,瞥见黑墙中间熟悉的布料,才明了是黑蛇将自己圈在了中间,心中不免一阵感动。
      急忙起身查看伤口,见伤口的血已经凝结,知道应该无大碍了,只要稍作修养,应该可以痊愈了。
      伸手拍拍黑墙:“那个,我已经醒了,能不能先放我出去?”
      只见黑墙慢慢移动,远远的缩了回去。
      濯尘站在原地未动,犹豫了一番:“那个……你的伤既已无大碍,我还要上山去办些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稍微移动一下,给我让个小道?”
      黑蛇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复看看自己的伤,闭起眼,一动不动的拦在路中。
      这厮是赖上自己了么?濯尘小小的脸皱到了一起,五彩十色,阴郁的看着眼前的黑蛇。
      再看看前方的路,终是摇了摇头,认命的拿出竹筒,去河边打了些水,又开始清理起黑蛇的伤口。
      如此大约过了半月有余,黑蛇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疤,它也不似初前的无精打采,偶尔也能帮濯尘打些飞禽和走兽让濯尘果腹,当然大部分的食物最后都进了它的肚子,濯尘只能怨恨的盯着手中那点少的可怜的食物,咬的咕咕作响。
      濯尘心中郁闷为何这条路这么久都没人走过?山上的人都不下山么?
      他那里知道,因楠山异场巍峨陡峭,近两年来山上山下的人诸多抱怨,民愤难平,楠山的众多高人意识到世态的严重,经过一翻唇枪舌战之后,以少服多,最终命山中弟子选了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搭了一所铁桥,供人进出。
      而这条山路自然被人遗忘。
      偏生濯尘点背,遇到一常年不外出的老汉,老汉不知世事变迁,便给他指了这条路。
      这日,濯尘给黑蛇换了新药,喂它吃饱喝足,将它伺服的舒舒服服后,一脸认真严肃的站在黑蛇的对面。
      “你的伤口现在已无大碍,你只要稍稍修养几天便可以了,现在我要上山去了,事情已被耽搁的太久。”
      黑蛇身子微微一动,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了一点空隙。
      濯尘微愕,以为自己还要再大费几番口舌,却见它给自己让了道路。
      心中忽然有些怅然。
      虽然初时有些害怕,但几天相处下来,发现它除了平时有些蛮横不讲理之外,也有些可爱之处。
      竟不知在何时已经把它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对待。
      摸了摸怀中的信,再看了看黑蛇,抿抿嘴唇。“我将信送上去便回来看你。”
      黑蛇看了他一眼,蛇尾摆了一下,似是应了。
      濯尘眸子微微一亮,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背上包袱朝山上走去。
      黑蛇眼睛愣愣的看着濯尘离去的背影,忽从口中吐出一颗圆润明亮的珠子,轻呵一口气,珠子迅速自濯尘后颈没入。
      濯尘忽觉颈后微微一凉,伸手摸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回头发现黑蛇安然的盘在那里休息,眼睛朝着他这里看,弯了眉角,摆摆手,随后继续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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