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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何叔,我想再看一下尸体。”方墀的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种带有胁迫意味的姿势,陈殳经常用仰视的角度观察这个人,对这种强势的态度十分熟悉,甚至十分喜欢。
      何叔挣扎了一下,同意了,带着《晨报》记者和他的助手进了太平间。
      太平间不仅冷,还阴森,陈殳下意识地靠近方墀,方墀让何叔走在前面,然后伸手搂住了陈殳,侧过头在他冰凉的嘴唇上轻轻扫过。
      陈殳立刻因为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不冷了。
      “就是这里。”何叔面无表情地拉开一个抽屉,打开了附近的灯。
      小范围的光照在尸体周围撒下大面积不规则的阴影。方墀紧紧握住陈殳的手,藏在阴影中。
      这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陈殳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想起金庸的一句话来——西施长成什么样,谁也没见过,我想她总要长成夏梦那样才算名副其实。
      天仙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但如果真有天仙,那就应该是眼前这位了,虽然她已经死了,而且尸体还不完整。
      这具女尸因为冰冻,面部凝了一层白霜,但和一般尸体又青又紫的样子不同,她的脸凝白如玉,朦胧不清,脸型和五官十分协调雅致,温婉的表情仿佛在沉睡。她的手静静搁在身侧,手指纤细修长,指甲根部还带着一点粉红色。下腹的切口果然干净利索,和方墀说的一样,就像“东来顺”的涮羊肉,漂亮得可以直接拍照印刷成教科书里的人体剖面图。
      陈殳想起自己助手的职责,抬起相机咔嚓咔嚓。
      “剖面有胶。”方墀低声提示,“是切割的同时敷上去的,具体怎么操作的还不清楚。”
      切尸块的人手法很奇特,并没有将尸体斩断,而是以肚脐为中心贯通挖掉了一块身体组织,俯视图是近乎标准的椭圆形。被取走的内脏包括肝的极小部分、肠的全部、子宫和卵巢,剩下的部分,包括脊柱,都完整地封存在原来的位置。这些是方墀昨天就观察到的东西,陈殳一边拍照一边听他讲解,问道:“她有什么疾病史么?”
      的确有过偷病变组织的先例,窃贼是医学院来参观实习的学生。
      “不知道。”方墀冷静地回答道:“很奇怪吧。这个女人是三天前被家人送来火化的,预约的时间是明天,这件事发生后我们试图联系了她的家人,发现他们留下的联系方式是假的——电话是空号,地址是一个根本不相干的人家,而她……”方墀指了指女尸腹部的缺口,“她的身份证也是盗用别人的。”
      “也就是说,我们甚至不用指望明天会有人来取骨灰?”陈殳收起相机,惋惜地叹了口气。
      何叔抱着双臂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我想看看别的尸体。”陈殳用尽量温和地语气征求何叔的意见。何叔先是一愣,继而看方墀也有类似的意思,便拉开了手边的抽屉,露出一个老年男子的尸体来。
      陈殳瞳孔急剧收缩,眸中精光闪过,与方墀对上眼神,同时点头道:“衣服。”
      正常的尸体是穿着殓服的,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最多露出一张脸。而这具被切走了腹部组织的女尸,全身寸丝不挂。
      “原来你们才注意到啊。”何叔失笑,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陈殳差点没抓住相机。何叔继续说道:“来的时候只裹了一层白布,出事以后就彻底光着了——死者为大,我们也不会乱问乱动,可能她是什么少数民族,风俗不一样吧。”
      方墀沉思一会儿,向陈殳点点头,示意,我们出去吧。
      陈殳立刻表示同意。
      正午的阳光一扫太平间里的阴霾,陈殳看到蓝天白云的瞬间,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何叔,还有别的摄像头么?”方墀问道。
      “那里就一个。”何叔摇头道,“还有两个,一个在值班室,一个在财务室。”
      陈殳顿时觉得这个火葬场的内部控制还蛮到位。
      “麻烦您,都给我调一份。”方墀淡淡说道,“我会争取在预约的火化期限之前利用媒体关系找出她的身份,找到她的家人。何叔你放心,我们不会提出没有证据支持的观点,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晨报》不会用虚假信息糊弄读者。”
      陈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火葬场的,方墀揉揉他脑袋,笑问道:“还是害怕?”
      “没有。”陈殳拍开方墀的手,严肃地说:“我只是不喜欢那里。——方墀,你们调查这件事,目的何在?”
      这是陈殳的职业习惯,做什么事都要先问问目的,根据目的设计执行程序。
      “增加阅读量呗。”方墀无奈地笑笑,发动了车子,提醒道:“安全带。”
      纸媒读物在电子信息日渐普及的今天越发没有市场,报纸要求生存,不得不用一些独特的手段,比如《晨报》这次就抓住了火葬场窃尸案,准备把一件没什么亮点的小事做大成一个破案悬疑连载小说。
      陈殳点头道:“那就按照组织小说的办法来查吧。”
      回到家,方墀打开电脑看录像。看得无聊,就开始神游。
      他分析了一下陈殳,发现自己很欣赏陈殳的一点,就是他很少对身外之事发表好恶观点,也就很少在判断时搞不清客观问题和主观情绪的区别。陈殳分析一件事,总是先问“跟谁有关系”,再问“当事人的目标是什么”,然后问“重要么”,最后根据目标提出方案设计意见。做局外人的时候,他是绝不会说“我不喜欢你这个想法”的,他只会告诉你——如果你要这样,那么我建议你如何如何做,最后可能的结果是怎样怎样。
      陈殳是个训练有素的咨询师。
      所以和他交流总是很轻松,这一点甚至很多同事——尤其是女同事,都是做不到的。
      丫头们的思维方式往往是“我不喜欢他,因为他很讨厌”,方墀一直很想为这种用结论证明结论的逻辑去撞墙。
      方墀自认不像陈殳那么看不起丫头,但他不得不无奈地承认,丫头们的理性思维能力天生不如男人,起码不如陈殳。
      方墀对爱人身份的陈殳也是相当欣赏——此人是柔情和激情的结合体,也许是平时和丫头们混多了,性子里还带了点不讨人厌的害羞。每次看着他水汽迷蒙的眼睛,蛇一样扭动的腰,还咬着嘴唇非要做君子的别别扭扭的小模样,方墀都会激动得头发丝都要颤抖。
      方墀自己也没意识到,从火葬场出来,他就一直用欲求不满的眼神盯着陈殳,把陈殳看得心里发毛,大半夜站在床边不敢上去,直到方墀没了耐心,把人一把薅过来,凶狠,热情。
      在假期得到充分休息的陈殳和精力从来旺盛的方墀high过之后,蜷缩成一对孪生的婴儿,埋在轻厚如云絮的丝绵被子里相拥入眠。
      “查着什么了么?”累得只剩一丝清明的陈殳悄声问。
      “肯定没查着啊……”方墀嘟嘟哝哝地翻了个身,把陈殳抱得更紧些,“本来就没打算查……”
      方山人自有妙计,第二天拽着助手直奔火葬场,在家属访问区埋伏起来。
      火化前照例有简单的告别仪式,被切腹的女尸果然孤零零地躺到火化时间到也无人问津,方墀安安静静地躲着,示意何叔照常火化。
      美丽的女人被推进了焚尸炉,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门后是烧尽一切人间业障的烈火。
      两个小时后,一盘灰白色的骨灰被捧了出来,同时火化的还有两个老人,儿女们哭得摇山震岳,热闹非凡。
      来认领女尸骨灰的是一个单身女子,墨镜和口罩挡住了她几乎一整张脸。方墀低头对着耳机话筒说了几句,突然一跃而起,挡住了那个女子,客客气气地说道:“小姐,这几天躲在这里,不害怕么?”
      陈殳故意等了一等才踱出来,咳嗽一声,向那女子笑道:“您当然不会怕了,大半夜地溜进太平间切尸体,好胆量!您怎么知道她在哪个抽屉?想必是一个个翻出来看的吧——佩服!佩服!”
      陈殳这还真不是瞎客气,凭良心讲,他自己是没这个勇气跑到太平间里把一个个死人翻出来,找到自己要的那个,切一块带走的。
      那女人被两头夹击,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冷冷问道:“你们是谁?”
      “《晨报》记者方墀,调查窃尸案。”方墀双手递上名片,冷笑着逼视住面前的女人。陈殳从侧面看到那双严厉的眼睛,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果然,那女人也吓着了,大声说道:“莫名其妙!”然后掉头就走,没走几步就几乎要小跑起来。
      没跑几步,那女人便停了下来,眼见着何叔背着双手缓缓走来,尖叫道:“你们别胡来!我要报警了!”说着便慌里慌张地去摸手机,把一盘子骨灰全打翻在地。
      旁边的几个家庭哭得起劲,根本没留意到这里的动静。
      方墀叹道:“可惜了这些骨灰啊,不知道谁的在天之灵得不到安息——不是她的啦,你放心。”
      这话一出,那女人瞬间冷静了下来,一把拽下口罩和墨镜,甩了甩头发,冷笑道:“看样子,你们打算炒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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