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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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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交代好工作,再请好了年假的陈殳心情大好,揣着手去隔壁《晨报》办公室串门儿。
方墀不在,这让陈殳又轻松又失望,溜达到经济部主编桌子前面蹭零食。
丫头有丫头的好处,陈殳暗想,比如可以在办公桌上明目张胆地排开一溜零碎小吃,一边校稿一边往嘴里扔薯片。其实陈殳他们那里也不忌讳上班时间吃东西,但男会计本来已经是世界第四类人,身份颇为尴尬,吃零食这种丫头才干的事自然是大忌中的大忌,平时丫头们请他吃点什么,他都不敢轻易接受,虽然老佛爷的青橄榄其实是很对他胃口的。
“那个碎尸案,有下文没?”陈殳惦记着方墀的文章,随口问了出来。
“不剧透。”经济部主编咬着笔杆指了指门口的一叠报纸,“自己去买一份来看。”
陈殳没张嘴,一边牵出裤子口袋里的耳机线一边蹭过去看新送到的报纸,找到火葬场案的续集,压低声音说道:“喂……妈,我刚请好年假,明天就回家……哎呀知道了啊……会穿的会穿的……”
母上大人以相亲为主题的圣旨一道接着一道地下,到陈殳做完年审大项目准备放假的时候,更是拿出了十二金牌召岳飞的架势,就差亲自来绑人了。陈殳一想起这事儿就头疼,压力山大。有一次他干脆对来相亲的姑娘出柜:“我是gay,现在有固定的男朋友,只是还没有告诉父母。”不想那姑娘颇见过世面,一点不惊讶,更不生气,上下打量了陈殳一番,认真问道:“那你是攻还是受?”
陈殳当时特想握着人家的手说,要是我妈有这份淡定,我就圆满了。
报纸上关于火葬场窃尸案的报道还是短短一段,但方墀最后留下的一句“本报将持续关注此案”稍稍抚慰了陈殳的好奇心。方墀是个严谨的记者,不会乱吊读者胃口,既然他这么写了,就说明此坑必填,绝不太监。
案子本身如何,陈殳自问并不是很关心,他只是本能地想读方墀写的东西,哪怕明天方墀改去给脑白金写广告词,陈殳也会很乐意在电视上无限循环那一对儿傻老头老太太的草裙舞。
“你来啦?”方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刻意疏远也不过分亲切,恰到好处地提醒陈殳自己的到来。
他们掩饰得那么好,以至于最亲近的同事也不知道他们除了室友以外的关系。
“放假了啊,过来溜达溜达。”陈殳笑着回应。
“嗯。”方墀点点头,转身对经济部主编说道:“总部的意思是让我追踪火葬场的案子,苏晴要带着其他人继续做社会部其他新闻——我这段时间算出差。”
“没问题,苏晴可以还给你。”经济部主编点头道:“但是你的助手留给我。”
《晨报》的人手永远是紧缺的,为了降低成本。
方墀皱了皱眉,还是点了头,说:“行。”
“叔叔要不你跟着去?老方很照顾助手的,还给你发薪水啊。”经济部主编突然叫住陈殳,她随着殳字的读音管陈殳叫叔叔,故意把人叫老一辈,陈殳不好跟丫头计较,也就应着。
“我不去。”陈殳立刻拒绝,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脸都红了,忙不迭地掩饰:“我妈叫我回家。”
“相亲?”方墀狡黠地笑看过来,“啥时候也带个媳妇儿来啊,别光有过程没结果嘛。”
我媳妇儿就是你啊。陈殳把这句话咽下去,苦笑着摇头道:“没办法,立了军令状,再不去,斩立决。”
“那快滚吧。”方墀低头翻报纸,冷冷地一挥手,差点扇到陈殳脸上,带起一阵凉风滑过。
经济部主编立刻对同事对待邻居家帅哥的不友好态度发表了抗议:“老方,play nice!——叔叔你别跟年轻人计较……”
真是一句话骂了两个人,方墀和陈殳对望一眼,都是兔斯基揉脸的表情。
“小梅子过来盖章!”对门老佛爷扒着门大吼一声,陈殳一个激灵,瞬间立正转身小跑进办公室,摸出名章和印泥来给装订好的报告盖章。
陈殳的年假从下午开始,方墀的出差也从下午开始,两个人在大排档要了一桌小菜两瓶啤酒,相互为对方壮行。
“安抚你婆婆的重任,就交给为夫吧。”陈殳一口闷掉杯中的泡沫,“爱妻放心去查案,回来吾烧两个小菜给侬尝尝。”
方墀不反驳,悠悠地夹起一块豆腐,悬在空中,慢吞吞地说道:“那个女人很年轻,很漂亮,死亡后立即被封冻在一种可以保持肌肉柔软如生的液体里,就像——冷鲜肉那样。她的腹部被人用非常锋利的刀片切走了,切面光滑平整,连断掉的血管都纤毫毕现,你看过生物书上的人体解剖图么?就是那样,完美的标本。”
说着,手指微微发力,把半块豆腐砸进陈殳的碗里。
断掉的豆腐跌进红豆酒酿里,啪的一声,淡白的碎块悬浮在浑浊的暗红里。
陈殳缓缓抬起头,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方墀。
“来吧,很好玩的。”方墀用人贩子的口吻轻声叹息,优雅地啃上一块糯米藕。
“好啊。”陈殳又恶心又向往,鬼使神差地点点头,欣赏了一会儿方墀美丽的牙齿,继而暴跳:“你去跟我妈说!”
“你可以邀请那些姑娘一起来。”方墀瞟了陈殳一眼,恨铁不成钢:“推卸责任,不应该是你的专业么?”
陈殳顿感前途一片光明,恨不能立刻坐到母上大人安排的座位上去对必然会摇头拒绝的美人们发出邀请,至于方墀的讥讽,无所谓啦,老婆闹别扭是爱的表现,做男人的要大度。
美人们果然不负所望,纷纷拒绝了和陈家小帅哥的进一步约会,陈妈妈失望之余不忘安慰儿子:“我看她们也都配不上你。”
陈殳狂点头:“丫头们就爱逛个街、八个卦,头发长见识短,你儿子喜欢大气的!”
“胡说!”陈妈妈身为女性,对来自男性的诋毁非常反感:“是不是你消极对待?!”
陈殳立即表示自己诚恳地发出了邀约,是姑娘们不肯接受而已,然后款款劝道:“妈,这要不是我朋友接手,一般人哪能跟着去啊,打入新闻界内部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看看太可惜了。”
“到底是什么项目?”陈妈妈要卡最后一道关。
“就是我室友,他是《晨报》社会新闻部的主编。”陈殳答非所问。
陈妈妈是一个非常主流的人,想着社会新闻无非就是婆媳大战、正宫娘娘斗小三、滴血认亲这类八点档剧情,既然相亲没下文了,多了解一些民生疾苦本来也是好事,又是跟靠得住的朋友一起去,因此大手一挥,放行。
陈殳几乎是欢呼着跳上了方墀的车。
方墀嘴角含笑,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城南火葬场的门口。
火葬场在郊区,环境十分荒凉,看不到一个人影。方墀不急着去按门铃,拉过陈殳深深一吻,捧着他的脸轻声问道:“准备好了么?”
“没事。”陈殳点点头,把相机和录音笔又检查了一遍。方墀按下电铃,和前来迎接的老汉打了招呼,介绍道:“何叔,这位是陈殳,我的助手。”
陈殳笑眯眯地递过一包软中华,叫了一声何叔。
“小方,你看那录像怎么样?”何叔给两人倒上水,皱着眉头问道。作为火葬场的负责人,出了这种案子,不查清楚很难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但这种事又没法立案,何叔很着急。
方墀捧着瓷杯,冷静地回答道:“我昨天看了一晚上,没找到大问题。何叔,咱们再放一遍,看一看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
监控录像整体是淡蓝的色调,画质很糟糕,陈殳有种看劣质恐怖片的感觉。镜头一直对着太平间门口的空地,偶尔有工作人员来往,但没有开门关门的记录。因为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放完十几个小时的录像,方墀把播放速度调到了正常的十倍,那些工作人员往来的镜头一闪而过,有点滑稽。
一卷录像带看完,没有任何记录表明在女尸被切腹的时间段里,有人进出过太平间。
她的腹部以手术的精密度凭空消失了。
“见鬼了啊。”何叔悄悄叹息了一声。
“哪有这么无聊的鬼。”方墀赶紧说,“何叔你别自己吓自己。”
陈殳沉默着看到视频的最后一分钟,突然开口道:“把录像再放一遍,从23:00开始,用正常速度。”
这不是一个助手应有的口吻,方墀看了陈殳一眼,用眼神责备道:“注意点。”一面按照陈殳的要求把录像调到23:00,开始按照正常速度播放。
一个小时过去,录像带里只有工人巡视的记录,画面非常稳定,只有一两处电磁干扰形成的抖动。
方墀自觉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身边这位“助手”的眼神之毒他是领教过的,毕竟人家干的就是给人挑错的活儿。何叔也很沉默,一会儿看录像一会儿看陈殳。
“这段被剪过。”陈殳转着手里的铅笔,笔头指住视频,说道:“这里,23:17分开始,画面停顿了,看不出来停顿了多久——然后才开始重新记录。”
这么一提醒,方墀立刻也看出了画面的异常,那里的抖动非常短暂,不是电磁干扰形成的常态,如果要解释成有人给机器按了暂停,在重新启动的时候碰得镜头一抖,反而更加合理。
有人在23:17的时候关闭了摄像头,进入太平间,切走了女尸腹部组织,出来后打开摄像头继续录像。摄像机的时间轴是自带的,不能自动调整到实际时间,因此整体没有出现时间上的断裂。
何叔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指着屏幕结巴:“可……可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