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十一月极北

5、第 5 章

　　我一直以为，堕落成魔后，自己身为人类的一切痕迹都消失殆尽了。

　　他的出现让我一瞬间陷入混乱——人类朱夏尚在，生活轨迹却完全不同于以前的我，那……何玖天不是还要死在“我”的手中？！
　　历史已经改变，何玖天遇害的时间，会不会提早到五年之前的今天？！

　　我惊恐地退后，不自主地拉近了自己与何玖天的距离，他的胸膛几乎贴到我的背。

　　其实只有那么一秒钟的停顿，只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我急忙恢复镇定，保镖手中的匕首却已破开皮肉，深深扎进了我的胸膛。

　　【15】

　　巨大的痛楚袭击神识，我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抓住你了。”我依然保持着背对何玖天的站姿，墨色的瞳仁深处燃起一丝血红。

　　还未待我出手，保镖握着匕首的食指的动突然了下。
　　“咔嚓”
　　机簧伸缩，埋在我体内的匕首骤然伸长，一下子突破我的后背，刺进了与我紧贴身躯。

　　你竟敢！！！！！！！

　　我反手削断背后仍在伸长的匕首，一把扣住了保镖的咽喉，已经完全解印的恶魔之眼里爆发出滔天的怒火！
　　紫黑色的火焰从我手中迸出，闪电般窜至保镖全身！我松开手，燃烧的人体扑通一声砸在地上。

　　施与强力诅咒的魔皇之火，焚烧一切沾染之物，直至灰烬全无。

　　我转身抱起倒在血泊中的何玖天，抬手将整个房间罩在结界内。同一时间，光洁的地板上升腾起无数紫黑色的火苗。

　　“等等！”老者厉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脚踹开紧锁的大门，衣服的前襟被何玖天的鲜血染透。

　　“恶魔朱夏。”

　　我抱着他踏出充斥着火焰的结界，暗黑的紫色背景下，一对血红色的眼睛森然发光。

　　【16】

　　魔鬼是罪孽的化身，穷凶极恶。
　　与之相视，噩运缠身。
　　与之为伍，万劫不复。

　　轻轻把何玖天放在被子里，他的发散落开来，柔顺贴服。
　　雪白衣衫，雪白床单。何玖天生前最喜欢的，就是白色。

　　是的，他死了，在心脏被刺穿的那一刻。

　　我一直知道他的美好，但失去以后却更加清晰地、强烈地感受到。晨光乍泄，骄阳初生在高楼间狭小的地平线上，火红的光芒刺伤人的眼。
　　何玖天静静地躺在一片白色中，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记忆的片段簌簌飘落，他看书的样子，他工作的样子，以及，他微笑的样子。
　　岁月可以流逝，那微笑却是永恒。

　　五年之后，五年之前。
　　前生今世，昨日今天。

　　我俯下身，轻吻他光洁的额头。十指撑开冰冷的手掌，与之紧紧相扣。
　　何玖天，我要你活着。
　　我欠你的命，现在便如数归还。

　　单手握住胸膛上的匕首，我一口气将之拔出。催动力量，精纯的恶魔之血不断自胸前的伤口喷涌出来，在空中围着我旋转。不多时，便已流干。
　　我摊开左手，血液朝手心汇聚，凝成一颗鲜红的宝石。
　　闭目凝神，力量继续在体内鼓动。
　　许久，光辉流转的透明液体从心口流淌出来，落在我的右手里，化作耀眼夺目的明珠。

　　生命本源，唯我独具，呼风唤雨，起死回生。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将血晶植入透明的球体中心。

　　扒开他的衣襟，我将球体种在他胸前的伤口上。淡金色的光芒卷裹着鲜红的血液，迅速溶解。
　　光芒从心脏出发，像是泉水沿着周身流淌，我看着生命复苏的过程，热泪盈眶。
　　很快，他便能转醒。这世上再没了朱夏，不管是人类，还是恶魔。
　　以完整恶魔之血加护，从此远离任何伤害。

　　罪孽缠身的魔鬼，只有你，给与救赎。
　　这堕落的灵魂，终于可以向上天交付。
　　我只愿就此枯萎，然后归于地狱永恒的烈火中。

　　何玖天的手逐渐温暖起来，我的身体却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从床边滑落，倒在阳光普照的地板上。
　　最后的时刻，灿烂的光明充满了逐渐昏暗的视野。

　　啊，如此美丽。

　　【17】

　　何玖天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胸前的伤口不见了，昨夜的一切仿佛大梦一场。他下意识地寻找朱夏的身影，却发现朱夏就倒在床边。

　　急忙把他抱起，何玖天一下子僵在原地。
　　他的身体好冷……连存在感都十分脆弱，就像一缕随时都会消散的轻烟。
　　他的皮肤连同嘴唇，甚至贯穿整个胸膛的伤口都呈现出几近透明的白色，一身衣衫却满是血痕。

　　何玖天霍然发现自己的感知变得无比灵敏，空气里每一粒尘埃飞舞的轨迹，衣服上每一道纤维都清晰可辨。而怀中的人……就像是倒空的水罐，几近干涸。

　　他忽然想起，昨夜自己的确死了，就死在朱夏的后背上。
　　现在，朱夏倒在这里，自己不仅毫发无伤，还感到体内喷薄汹涌的活力与生机。

　　“恶魔是不会被杀死的，除非自我祭献。”——这是朱夏曾经用来安慰他的话。
　　果不其然，不管受多大的伤，朱夏都能在瞬间恢复如初。

　　何玖天突然明白了“自我祭献”的含义。

　　朱夏，你这个……混蛋！！！

　　【18】

　　朱夏经常做噩梦。
　　每次从梦中惊醒，朱夏都会紧紧抱住何玖天，不停地道歉，许久不能平静。
　　他梦到把何玖天杀死的那个场景了。
　　每次都是。
　　朱夏其实是很温柔的人，何玖天从到他的第一刻起就知道。那时他还是小孩的样子，只有以自杀相胁何玖天才能逼他饮下赖以生存的鲜血。
　　何玖天说过无数次，自己年轻力壮的放点血根本没什么，可朱夏还是每每捧着何玖天的手腕沉默，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
　　拜朱夏所赐，何玖天一直过着皇帝一般的生活。名义上他是公司的头目，可庞大的企业几乎是朱夏在独力运营着。
　　何玖天从不曾见过朱夏疲惫的样子，从不曾听见他抱怨的话。
　　他只会在深夜辗转难眠，不断被前世的罪恶感折磨。

　　多少岁月过去了，你已经付出太多太多。朱夏，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原谅自己？

　　何玖天一直觉得，朱夏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守护者，风雨无惧。
　　他是勇敢的战士，在他们坎坷的前路上，劈荆斩棘。

　　其实何玖天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只想抓住朱夏，一刻也不愿意放开。

　　“朱夏你这个混蛋！！”何玖天用力地摇晃怀中的身躯“我才不稀罕你的烂命！抽干自己的血很好玩吗？！抽干自己的生命，很好玩吗？！！”

　　朱夏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何玖天一把抹掉模糊视线的泪水，用尽全力向他大吼。

　　“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