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十一月极北

6、第 6 章

　　【19】

　　四周是浓如重墨的黑。
　　我头痛脚乏，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行走。

　　“朱夏！”头顶传来遥远的呼唤，好熟悉的声音。

　　我顿了顿，继续走向浓黑深处。
　　摆脱了漫长的梦魇，我的灵魂支离破碎，无力思考。似乎随着不断向前行走，记忆和情感都一步步忘却，逐渐归于原始的虚无。

　　“朱夏！！”。
　　眼前突然出现何玖天的样子，他像是在大声吼叫，一脸的愤怒，一脸的疯狂。

　　忽然脚下一绊，我摔倒在地。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他的声音突然清晰地传递过来。

　　我一直在渴望这样的死亡，不是吗？
　　一直一直被噩梦折磨，我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轻松与解脱吗？

　　我望着上方无穷无尽的黑暗，孤独像山一样压下来。
　　何玖天正抱着我的身体，悲伤地哭泣。

　　这一刻，我突然不想死了。我爬起来，拼命地伸出手去，伸向黑暗之外遥不可及的光明，伸向我前生今世最大的债主——是啊，欠你的命，我还了；欠你的情，可怎么办呢？

　　玖天……玖天……在黑暗中前行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我一点都不快乐。

　　直到听见你的声音，看见你的样子，我才猛然想起——那是巨大到超越灵魂的思念。

　　【20】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何玖天的脸颊。
　　何玖天惊喜地看到朱夏撑开眼睫，露出一双褪尽颜色的眼睛，水晶般晶莹剔透。

　　“玖天，我回来了。”

　　何玖天紧紧地抱住他无力的身躯，笑得如释重负，笑得痛彻心扉。

　　“笨蛋！你去了好久……”

　　【21】

　　朱夏恢复地异常缓慢。

　　他全部的鲜血，几乎所有的生命本源都给了何玖天。但是幸好还未全部逼出便脱力了。
　　靠着仅剩的一点生命本源，他几乎是在苦修般地自我重塑。

　　还没忘了在第一时间给何玖天全身下了禁制，使他无法自残。
　　何玖天被气得发疯。

　　朱夏给了他生命，却没给他一点恶魔的力量。
　　他只能假装没有听到朱夏深夜才敢发出的小声呻吟，只能尽可能地抱紧他，用自己温暖那终年冰凉的身躯。

　　转眼便是五年。

　　这天，朱夏突然说想出去透透气，何玖天便用轮椅推着他，来到郊外的河边。

　　黄昏时分，日暮西沉。
　　宽阔的河面波光粼粼，像是有无数鱼群在飞跃。
　　朱夏一直盯着河面，透明的眼睛里满是金色的光华。

　　“玖天，给你看个惊喜。”
　　他忽然撑住轮椅，缓缓地站起来。
　　推开挡在他们中间的障碍，朱夏走到何玖天的面前。
　　走到他面前，缓慢，但坚定地。

　　“朱夏……你什么时候……”
　　“刚刚。”他笑起来，明晃晃的笑容干净清澈，如孩童一般。

　　所有的等待，终有花开之时。
　　精心浇灌，总会破土而出。

　　朱夏捧起他的脸，深深呼吸了一下河边清凉的空气，然后虔诚地吻上他的唇。

　　何玖天只是惊讶了一下，便迅速淹没在无边的悸动里。
　　他知道为什么朱夏选择这一天。
　　前世的今天，正是人类朱夏杀死何玖天的日子。
　　而现在，他们正双双站在风景如画的地方，忘情地亲吻。

　　朱夏，你终于明白，前世的过往，不过是一段执着的记忆。
　　你的善与恶，你的罪与悔，只有爱你的人，方能评判。
　　你的罪，在遇见我的那一刻，便已消弭。
　　因为我从来不曾怪你。

　　垂落的夕阳忽然明亮起来，视野里只有无边的金色阳光。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脊背灼热，巨大的翅膀募地张开，圣洁夺目。
　　白羽飘落，嘹亮的歌声响彻天空，云端传来厚重的钟鸣，像是天界之门的召唤。

　　何玖天睁开眼，在一片明媚的金色中看到朱夏背后雪白的翅膀。
　　还有他思念了十年之久的，血色双瞳。

　　眼泪不自觉地流淌下来，何玖天用力地微笑。

　　“我一直以为你是跌落凡间的天使，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天使降临人间，找到了失落的爱人。
　　救赎了灵魂深处的罪，恢复本身。

　　红色的眼眸是纯洁但充满孤独的爱，走过黑暗，方能重归光明。

　　无数的伤与痛，终究敌不过那常开不败的温柔。
　　夕阳下，他们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