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十一月极北

3、第 3 章

　　【7】

　　窗外夏虫的聒噪透过厚厚的玻璃回荡在室内，何玖天拿起晨报，“刷拉”地打开。
　　他浑不在意地读着，一直读到最后一版。

　　“你多久需要一次血？”他突然问道。

　　“啊？”
　　我完全被这不着边际的问题弄蒙了。这个胆大到敢和恶魔共处一室的年轻男人，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你到底明不明白状况啊！我是杀死你的凶手！凶手！你不怕我吗？十年后，我并没有死，也就是说，我在未偿命的情况下就重生到了这个时代，还吸了你的血！差点害死你！我是恶魔！你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眼前的小恶魔突然炸了毛，何玖天的内心居然升腾起一阵诡异的欢乐。
　　他俯下身，捧起朱夏激动的小脸，盯着他的血瞳，认真地说：

　　“你有没有好好看过你自己？你的眼睛很美……如此清澈无垢的双眼，我只在其中看到了善良和真诚。管他是碧蓝色，还是血红色。”
　　“不用感谢，也不用抱歉，我用血喂你，是因为我乐意。”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狐狸一样的表情让人联想到奸商。
　　“如果事实真的是你说的那样，你重生至此，便用十年给我一生的补偿吧……”

　　何玖天自顾自地说着，毫不理会朱夏震惊至扭曲的表情。小恶魔吸了他的血之后像是苏醒了一般，恢复记忆的朱夏不再是他饲养的小恶魔，而是欠了他一条命的人类。
　　他兴奋地找到一个理由，足够把朱夏一直锁在身边。至于十年后的事，何玖天根本不信那虚妄的预言，他只信自己眼中所见，心中所感。
　　他能感觉到，就算是自己死，朱夏也不会动他一根汗毛。

　　【8】

　　如果不是何玖天尚未复原的身体需要人照顾，我怕是早已夺门而逃。
　　他却毫不在乎地说出那些话，让我情何以堪。
　　相对于我冰冷的身体，他的双手是如此滚烫，就像在我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我决定了，我要去杀了这个时代的自己，让十年后的惨剧淹没在无人知晓的记忆中。
　　哪怕就此时空错乱，灵魂灰飞烟灭。

　　【9】

　　几天后，何玖天春风满面地下班回来。还没进门，我就听见了他的大喊大叫。

　　“朱夏！朱夏！”

　　“嗯？”我向往常一样接过他的包，放在一边的架子上。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

　　“一猜你就这么说。”他冲我神秘一笑，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
　　“我按照你的说法调查了公安局的档案，你猜怎么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兴奋地接上：
　　“查无此人！从你的出生地，到你读过的所有学校，去过的所有地方我都细细地调查过，结论是——世界上根本没有朱夏这个人！”

　　“不是吧？！！”这玩笑可开大了啊，何玖天会不会以为我说的一切都是信口胡诌吧？不过好像不是这样……

　　“坏消息呢？”

　　何玖天踢掉鞋子，一把把我抱起来，原地转了三圈。

　　“这下你用来补偿我的时间不是十年，而是一生了哦！”

　　朱夏此时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何玖天哈哈大笑，把小恶魔的脑袋按进怀里，揉揉揉。

　　“你跑不掉了，朱夏，你要一直陪着我，直到死亡。”

　　小恶魔从他的手臂里挣扎出来，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红色的眸子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美，眼波流转，光彩夺目。

　　“只要你愿意的话。”他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紧紧地回抱住何玖天。

　　窗外的阳光一片明媚，清空万里无云。墙角的水仙静静地开放着，花芯里蓄满了晶莹的露珠。

　　【10】

　　从那以后，何玖天隔三差五便给自己放一次血，并使出各种手段逼着朱夏喝下去。
　　他像个疯狂的农夫，看着小恶魔在自己鲜血的滋养下毛竹一样拔节飞长，心里不可抑制地充满了成就感。他越来越享受这种感觉，朱夏越生气，他就越高兴。

　　“砰”地一声把一盘炒肝砸在何玖天面前的饭桌上，朱夏恶狠狠地说：“吃了！一点也不许剩！”真是被他气死了，成天背着自己放血！
　　他拿锅铲比量了一下何玖天的脑袋，似乎只要对方不合作，他就要重重地敲下去。

　　何玖天惨嚎一声，他最讨厌动物的内脏了。
　　撇了一眼穿着围裙的朱夏，他还是乖乖地举起了筷子。小恶魔已经长到他的鼻尖了，此时距离他捡到朱夏，仅仅过了一个月。
　　不愧是恶魔体质，何玖天忿忿地感叹。

　　何玖天哪知道，唯有用鲜血喂养，恶魔才能长得这比人类快。
　　在魔界，只有资质最好的幼崽才能享受如此待遇。那些鲜血，也很少来自人类，相互混杂着。
　　鲜血越纯，恶魔越长得越快，长大以后越是强大。
　　而朱夏无疑是用何玖天一个人的血养大的，所以才能有这般恐怖的成长速度。若他回到魔界，必能成一方霸主。可惜，这突然降临的人类灵魂，根本没想过这些。

　　时间一点点走过，何玖天看向朱夏的视线逐渐由俯视变成平视，最后终于成了仰视。

　　直到那一天，何玖天下班回来，却没看到等在门前的熟悉脸庞。抬头只见一个挺拔身影静立在窗前。
　　那人一袭白衣，望着窗外葱郁的树木。

　　他有些失神地说“玖天，我成年了……”

　　何玖天的瞳孔募得收紧，这日，他与朱夏认识刚好满两个月。
　　成年大恶魔的美丽妖娆是众人皆知的，可朱夏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这样。
　　他浑身上下每一道线条都是如此流畅，挥毫泼墨，超然脱俗。修长的骨骼撑起高挑的身姿，举手投足都是动人心魄的优雅。
　　那玉瓷般的侧脸更比幼年时精致万分，淡然如水，不染纤尘。

　　他站在落地窗前，夕阳柔和的光洒满了肩膀。

　　【11】

　　“你再也不用为我流血了……”朱夏转过头，一行清澈的泪水滑落。
　　原本血红色的瞳仁，已经变成了如墨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