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十一月极北

2、第 2 章

　　小恶魔已经神智不清，但在鲜血的刺激下，他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何玖天的手，饥渴地吮吸起来。血红的双眼中飘满了云絮，使他看起来像一只懵懂的小兽。

　　果然是这样……早该如此……

　　血液从体内流失的滋味并不好受，就像生命一点点抽离。很快，何玖天就开始头晕，眼前泛过一阵阵黑朦。
　　鲜血入喉，甘美如露，小恶魔忘我地吸吮着，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吞咽的声音和粗重的呼气彼此交替。

　　良久，一直埋着头小恶魔突然抬起脸，紧紧地盯着何玖天。双珠璀璨，明若星辰。他眼中的云絮已经消退得一干二净，眸光所及，如同利剑刺穿了悠久的时空，成为何玖天眼中无比耀眼的光。
　　血红的双瞳在他心头重重地烙下，缠绕着混沌的神智落向宁静又纯粹的黑暗中。

　　【4】

　　鲜血不仅解救了我走向衰亡的身体，也唤回了失落的记忆和感知。眼前何玖天苍白的脸与沾染鲜血的面容重合到一起，我赫然想起十年后报纸上黑白分明的大字标题——“遭遇歹徒，商场英秀何玖天不幸身亡”。

　　记忆涌入脑海，我募然想起自己的名字——朱夏，那个本该死于枪决的凶手。
　　而今，名为朱夏的身体已堕落成恶魔，吸食了他无辜的生命。

　　这几天，自己虽拥有身为人类的知识，却几乎没有记忆和感情。我只知道流连人间的恶魔是活不长的，只知道自己需要想尽一切办法来补偿这个人，至于为什么，我并没有多想。
　　原来是这样。
　　我欠他的，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叫我拿什么补偿？叫我拿什么赎罪？恶魔的身体，是罪恶的根源。
　　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痛恨我自己！

　　冰冷的暴雨之夜，并不熟悉的躯体相拥而眠……那雨夜有多冷，环抱自己的身躯就有多温暖。相处的日子虽然短暂，积存的快乐与幸福却像山洪一样汹涌而来。

　　一边是幼年恶魔对饲养者深深的依恋，一边是犯罪者对枉死之人无尽的忏悔。
　　这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几乎无法招架。

　　何玖天的身体晃了晃，倒了下去。

　　“不！！！！！！！！！！”

　　苍天何其不公！无视我未竭的罪，让我又一次降临到了他的身边。
　　罪孽缠身的魔鬼，只能带来伤痛与劫难！

　　【5】

　　再次开眼，何玖天只见满目雪白，晕倒之前的景象还清晰地回荡在脑海中。
　　那红色的眼眸中是他没见过的复杂情感，炙热强烈，犹如切肤之痛。
　　又是如此瑰丽，仿若惊世之美，倾倒古今。

　　“血红色的恶魔之眼，那是堕落之渊。
　　只要看上一次，便会噩运缠身。
　　神识沦丧，万劫不复。”

　　“呵呵”他轻笑出声。
　　那又如何？他无比期待。

　　撑起僵硬的身体，何玖天发现自己受伤的手正被人小心地握着。

　　小恶魔。

　　“噗嗤——”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小恶魔正抱着他的手趴睡在床边，口水湿了一片，小脸上还架了一副硕大的墨镜。

　　好聪明的小家伙。
　　暖暖的波浪在心头荡漾，一下一下，向无穷远处传递。

　　【6】

　　在医院守着何玖天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梦中是一片明媚的金色阳光，无数雪白的羽毛从天而降，遮蔽了视野。
　　周围温暖极了，我伸手想要接住一片飘落羽毛，它却缓缓落进了另一只摊开的手掌。
　　何玖天微笑着从漫天白羽中走出，把羽毛放在我的手心。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脊背灼热，巨大的翅膀在白羽中募然张开，圣洁夺目。
　　嘹亮的歌声响彻天宇，云端传来厚重的钟鸣，像是天界之门的召唤。
　　何玖天依然微笑着，仿佛自创世之初就不曾更改。

　　之后的十年里，我无数次梦到这个场景。玖天说，所有的梦境都是另一个侧面的现实，就像前生今世，一脉相承。

　　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见何玖天正靠在床头，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突然有种梦境与现实交接的错觉。

　　这时医生推门进来，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好端端地杵在那里，挑了挑眉毛。
　　“年纪轻轻地没事闲着玩什么自杀，”他不屑地说道，又狠狠地白了一眼何玖天“白瞎了这么好的弟弟。”
　　何玖天一愣，随即明了。看着小恶魔低下头，他努力忍住爬上眉梢的笑意，对医生连连称是。
　　医生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却是对小恶魔说的。
　　“醒了就赶紧走吧！”走之前，医生扔下个“不知好歹”的鄙视表情。

　　出院手续，叫车。小恶魔戴着大墨镜东跑西跑，一桩桩事办得干净利落。
　　何玖天乐呵呵地背负着一众护士的白眼，舒舒服服地回到了家。
　　小东西还真聪明，只要说眼睛见不得光，便可在人群中自由来去了。他到底讲了什么样的故事，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赢得众人的芳心？自己虽频遭白眼，被照顾地可算得上无微不至，看着那一大堆礼物，何玖天由衷地赞叹。

　　小恶魔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在床边缩成了一小团。何玖天伸出手去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脑袋瓜，忽然发现小家伙似乎长大了不少，毛发的颜色也一改之前的枯黄，黑亮润泽地就像水獭的皮毛。

　　“玖天，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你说。”

　　“我是恶魔。”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以前是人。”

　　“我猜到了。”
　　看着小恶魔惊讶的表情，何玖天勾起唇角。这也是他把小恶魔留在身边的原因：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东西却拥有和他一样的人类灵魂。他能感觉得到，即使拥有恶魔的身体，他们也是精神上的同胞。

　　小恶魔接下来的话却让何玖天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是从十年后穿越而来的重生者。十年后，你将会死于凶杀。凶手的名字，叫做朱夏。”小恶魔认真地望进何玖天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就是那个朱夏。”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这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