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心换你心》梓御影

2、第二章 心愿未了

　　『喂喂，喂！喂！』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像是一再地敲打着思凛的耳膜般，拼命吵嚷不休。
　　『气死我了！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喂！不会是真的吓晕了吧？！你算是男子汉吗？』
　　思凛瘫坐在床上，由于受到太震撼的冲击，他的眼前真的在发黑，他口干舌燥，心脏咕咚咕咚地简直像要从胸腔里直跳出来。
　　“你……你……你……到底是谁啊？！”
　　连喉咙中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也沙哑得像锯木头似的难听。
　　『我都说过了吧，本小姐就是送给你心脏的人啊。』
　　“林……林……林……林璐……”
　　『才不是林林林林璐呢！是林璐！拜托你把舌头捋直一点。』
　　思凛颤抖着手指举起了那张照片，原本很美丽的合影，突然让他感觉诡异无比。
　　“……你，就是，这个人……”
　　『哎呀……原来哥哥把这张给你了啊？他好像也非常喜欢这张照片呢，拍的很漂亮对吧？』

　　赵思凛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再怎么说，他也是曾经在生死线上徘徊过好些年的人。早在好几年前，他就已经接受了自己可能随时会死的事实，也渐渐不会对此感到恐惧。
　　但是连死都不怕的他，却因为眼下的遭遇太脱离现实，而感到难言的恐怖。
　　在因为害怕而不停发抖的过程中，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要克服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向着恐惧迈出一步。
　　思凛攥紧了手指直到发痛的程度，膝盖的颤抖渐渐消失了，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是我的幻听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当然不是了，不是幻听也不是梦，不是人格分裂精神衰弱，哪个都不是。』
　　自称为“林璐”的女孩子的声音，无情地否定了任何现实的可能性。
　　“那，你……”脑子混乱得像一锅滚沸的粥，问题太多了，思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问什么好，“你到底在哪里跟我讲话？”
　　『随便你怎么认为喽，你可以当作我在你的脑袋里，或者在心脏里，或者在你身边的空气里，反正无论怎么样，别人是听不见的。』
　　思凛一想到周围的空气里徘徊着女孩子的灵魂，顿时觉得背上寒气直冒。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鬼上身吗？”
　　思凛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呻吟道。
　　女孩子发出『嗯嗯……』的声音，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非常干脆地回答道：
　　『不知道呀。』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可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呀。』
　　女孩子振振有辞地说。
　　因为完全不知道女孩子到底在哪里，思凛只好向着床边的空气做出双手合十的动作。
　　“如果不知道的话，能不能拜托你离开？那个，我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把心脏捐给我的事情，真的很谢谢你，我会烧很多很多纸钱给你的，请你放了我吧！”
　　『心脏？无所谓啦，反正我已经死了用不着，所以心脏什么的你尽管拿去玩好了。』
　　“你说拿去玩……”
　　『但是离开的话，就办不到了。』
　　“怎么这样！”思凛惨叫道。“可是，鬼魂不是应该可以投胎的吗？”
　　『投胎？……可是，我不想投胎啊。』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吧……”
　　思凛基本上已经感到无语了。他没来由地想起了林明羽对他妹妹的评价，任性、固执……谁的话也不听……
　　即使这个自称是林璐的灵魂看起来仿佛没什么恶意，但是，困扰的可是他啊。

　　『那个，发生这种事情，我知道你也很不爽，不过请你听我说。』
　　再次开口的女孩子，语调和之前似乎有着微妙的区别。
　　『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死了，我指的是被车子撞到的时候。』
　　根据思凛所知道的情况，林璐是在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遇到闯红灯的轿车。由于对方在千钧一发之际踩下刹车，所以碰撞本身并不算严重，但是林璐在摔倒的时候，后脑的撞伤却成为致命伤。
　　“如果是阴魂不散的话，你不是更应该去附上那个肇事司机的身才对吗？他才是罪魁祸首吧……？”
　　思凛无力地回应道。林璐则回答『你先听我说啦』。
　　『刚开始真是头痛欲裂，但是后来我觉得自己好像浮了起来，不但一点也不痛了，反而很轻松的感觉，后来我就那么飘在半空中，观看了医生们把我的心脏换给你的整个过程。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啊，我大概是挂了，没戏了。』
　　思凛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胸心脏的位置。刚刚因为惊吓而狂跳的心脏，现在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真是很过意不去……”
　　『好了啦，都说了别客气尽管用啊。而且当时我也觉得，这样也不错呢，虽然挂掉了，但是居然救了一个人，这种伟大的事情以前可是从来跟我无缘啊。』
　　思凛想，如果撇开附在自己身上的事不谈，这个名叫林璐的女孩子，倒真的是个挺可爱的好姑娘。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比较不知所措了。』
　　“咦？”

　　思凛想说难道身为鬼魂还会不知所措吗，但是想到林璐还在讲述中，他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我看到妈妈和哥哥来领走了我的尸体，妈妈哭得非常伤心，一直到快昏过去了，哥哥也很痛苦，但是他忍耐着一直安慰妈妈。我很担心，想着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就跟着他们回到了家里。』
　　思凛说不出话来，白天在林璐家所见到的母子两人浮现在他眼前，虽然明知都已经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他忍不住感到心里刺痛。身为一度生命垂危的人，他觉得自己完全能够体会到林璐挂心家人的心情。
　　『大概过了有一段时间吧，自从死掉以后，我对时间这种事也失去了概念，总之妈妈和哥哥似乎慢慢的接受了我死掉的事实，有哥哥陪着妈妈，妈妈渐渐也平静了很多。我很高兴，这时候我开始想着，只要去见我喜欢的人一面，我就可以安心离开这个世界。』
　　“喜欢的人……”
　　『对对对，那个，你能理解的吧？你也有喜欢的对象吗？』
　　思凛忍不住莞尔一笑，即使变成了灵魂，对于恋爱的话题，女孩子似乎仍然格外地兴奋和热衷。
　　“没有啊。”
　　『骗人，你长得蛮好看啊，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好看不好看的我也没这个概念，而且这字眼形容男生很奇怪的。”
　　也许因为是脑内的存在吧，又或是心脏的跳动令他对女孩的灵魂生出亲切的感觉，思凛觉得自己跟林璐的对话变得越来越轻松。
　　“我的情况大概跟你不同吧，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自己搞不好哪天会死掉，所以根本没有打算要跟谁交往……而且因为心脏不好，经常请病假，连朋友都没几个，更不会有人喜欢我。”
　　『原来是这样……。』
　　林璐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感觉好像很寂寞啊』。
　　“也不会……”
　　『啊，一不小心就扯远了，跟你聊天还挺有意思的，不过还是说回正题吧。』
　　思凛点了点头，于是林璐就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后来，我就一心想去看看暗恋的人，他是我的同学，住在学校宿舍。……但是，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好像怎么都没办法离开家里那片地方了。』
　　“咦？”
　　思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你现在不是离开了你家，跑来我家吗？”
　　『问题就在于这里呀！』
　　思凛使劲掐了掐太阳穴，他已经感到一头雾水了。
　　“我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地缚灵吗？就是人在死了以后，灵魂被限定在某个场所不能活动，带着未了的心愿，因此变成怨灵……我想，大概我在徘徊人世的这段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吧。』
　　“……怨、怨灵？”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你突然出现了。就在今天下午，你来了我家，还进入了我的房间。那时候我第一眼就认出来是你，在你体内的是我的心脏，我的一部分还活着啊……这么想着，我好像突然就能动了。』
　　思凛木然地听着，女孩子滔滔不绝的言语，现在已经不能再令他感到吃惊。
　　“也就是说……”
　　『对，在那一刻我依附到了你的、同时也是我的心脏上。』

　　明明是凉爽的夏夜，思凛却觉得房间里的空气像热乎乎的黏胶一样，令人油然生出近似窒息的感觉。
　　倘若像林璐所说的那样，难道自己要背负着这颗附有林璐灵魂的心脏度过一生吗？只要稍微想象一下，思凛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恶寒。
　　『怎么可能！我也不想那样呀！我只不过是因为有心愿未了，才不能离开而已。』
　　也许林璐的灵魂拥有能够读取思凛想法的能力吧，思凛想。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些，林璐的话带给了思凛一丝希望，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样。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帮你完成心愿就好了？”
　　『是呀。』
　　“也就是说，你的心愿不是想见到你暗恋的男生吗？我只要带你去见他就可以了，对不对？”
　　一种难言的感觉浮上心头，思凛感觉到栖息在自己心中的少女似乎微微地撅起了嘴。
　　『谁说只要见到他就可以啦？』
　　“咦？！”
　　『你给我听好了：我要的可是他的吻。』
　　“什、什、什、什么？！？！？！”
　　『接吻啊，接吻！亲、一、下！懂吗？』

　　一阵天旋地转，思凛再次强忍住了想干脆昏倒完事的冲动。
　　在之前的二十年里，赵思凛挣扎于生死之间的人生与噩梦无异，直到他因心脏移植手术而获得新生。
　　但是他远远没有想到，人生中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