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缘》蝶尧

4、 叶毓

　　“小子，快醒醒！快醒醒！”

　　有个声音在梅染竹耳边不停聒噪，似乎是……五师兄。原来只是个梦。

　　梅染竹暗暗在心底松了口气，他睁开双眼四周光线并不明亮。是在大殿。梅染竹愣住，他怎么会在大殿呢？

　　“小子，你总算醒了。累死小爷了。”声音从傍边传来，梅染竹扭头去看。

　　一个少年蹲在他身边，不知从何处摸出把折扇毫不顾忌的扇着。

　　“你是谁，怎么知道这里？”梅染竹皱皱眉头，语气蓦然变冷。师父曾说过这地方生人不知，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进入。尽管说话口气像极了五师兄，但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他确实从未见过。

　　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少年脸上。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般梅染竹的瞳孔猛地一缩，撇过脸低下头，只是紧握住衣袖的手还是不住颤抖。

　　少年不语，伸手在脸颊上轻轻拂过，落在眼前，指尖多了一抹红色。展开折扇，没有字画的扇面一片雪白。少年用折扇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对眸子，期间不时显出思索。

　　“你……晕血？” 少年淡淡开口问道。看似游离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梅染竹仅和自己巴掌一边大的脸上。

　　梅染竹咬咬牙冷冷的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这里！”

　　话音未落，只见一只手指突然出现在实现之内，若无其事的晃了晃。梅染竹只觉自己也跟着晃了晃，身子不听使唤，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该死的！梅染竹想骂却骂不出声。

　　“原来真的晕血呀。”少年的笑声传进耳内，渐渐变得低不可闻。

　　再次醒来，又是夜幕低垂。梅染竹沉默着，瞳孔中倒映着火光。少年不知从哪里弄了些许干柴点燃，此时大殿中一片明亮温暖。

　　“你怎么倒在外面的呀，小子？要不是小爷我看得仔细，就把你和死人一起埋了。”少年歪歪头用柴火将火架得更高了些。

　　“你是这里的人吗，外面都是你什么人啊？

　　“你怎么和死人躺在一起，装死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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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小爷叫叶毓，你叫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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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你……找揍吗？”

　　只听‘啪’的一声，一柄折扇迎空飞来，不偏不倚正好敲在梅染竹的脑门上，顿时一道红印出现在额头上。梅染竹被吓得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用愤怒的眼神盯着叶毓。两人就在对视中沉默良久，终于少年首先滑开视线。

　　“他们是你的亲人？”感到梅染竹眼神中的刻骨仇恨，叶毓将扇子杵在手心，握住。“很难受吧。来，这个给你。”说着从身后摸出一只青瓷小壶，塞进梅染竹手中。

　　“很好喝的。”叶毓笑道，又将一物递到梅染竹手中。那是一条长长的白绸。

　　并没有再询问什么，梅染竹打开壶盖，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散而出。

　　“酒？”梅染竹抬头看向叶毓。

　　“不，是茶。酒茶。”看到梅染竹肯开口说话，叶毓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熄灭了大殿中的火堆，熟门熟路的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见梅染竹还没有跟上来，叶毓身形一顿转而恢复正常，淡淡的话语如炉烟般随风飘散在空气中。

　　“现在不走，等人来捉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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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林间，树木高低交错笼罩下大片的阴影，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期间死一般寂静，令人感到无比绝望。远远地竟传来有人吵嘴的声音，终是为树林带来微弱的生气。

　　在少年并不宽阔的肩膀上，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被一种奇异的白绳牢牢捆住，即使小孩子挣扎不断，但那绳子就像长在孩子身上纹丝不动。

　　“死孩子，”少年脸上一副倒了八辈子大霉样的神情，要不就是刚死了爹妈的悲愤样，“在乱动小爷把你扔下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把他们都杀了为师父大师姐他们报仇！”小孩子脸色愈发狰狞，瞪着少年的双眼几欲喷火。

　　“告诉你？”少年不屑撇嘴，“你这小身板能抗几根钉？人家动动手指头你就玩完了。”

　　“那是我家，我不能让它被烧掉！”小孩子不服反驳，双脚一顿乱踢，想要下地来。

　　少年正是叶毓，小孩子则是梅染竹。扭头看着已经沦为一片火海的院落，叶毓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不忍，继而又是漠然。“好啊，想去就去吧。小爷才不多管闲事。”

　　说着放下梅染竹，又替他解开白绳，单手一抖，白绳化为一条长长的白绸。叶毓不见怎么动作，白绸便乖巧的一圈圈绕在梅染竹略显细小的颈子上，搭肩而过如同一条雪色围巾。长及膝盖，不知质地的白绸此时轻盈飘逸，故而并不显得累赘。

　　这一折腾，时间很快又过去山坳里的火光渐渐昏暗下去。因为房屋具是由墨玉建造，所以反而没有什么烟尘灰烬被风席卷入空。屋舍在二人眼中慢慢与黑暗的夜色混为一体，仿佛只是夜的一部分。

　　“怎么不去了？刚才是谁吵着闹个不停？”叶毓微低着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梅染竹，目中显出讽色。少年双臂交叉身前，以扇掩住半面，遮住表情只露出两道狭长的眸子。“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么？讨厌自己的无能么？”

　　梅染竹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的太厉害，他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少年：“你果真不是五师兄。”

　　“当然不是，小爷就是小爷。”扇面后少年嘴角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我是梅染竹，你叫什么？”梅染竹直视少年双目，语气冷静下来。

　　“小爷……”突然发觉梅染竹眼中的认真，少年慢慢合拢折扇收进袖中然后收敛了表情，亦是认真的回答道。

　　“叶毓。”

　　“夜遇！”梅染竹抽了抽嘴角，有些不自然的说，“你就哄我吧，虽说咱们确实在夜里相遇，但哪有这样的名字？”

　　叶毓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恼火，他摆出一副十分瞧不起梅染竹的样子：“叶子的叶，钟灵毓秀的毓。这都不知道。对了，你可曾习字，可会使剑？”

　　梅染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会写自己名字…还有，师父从不让我用剑……”

　　叶毓盯着梅染竹看了一阵随即无语，他抚了抚自己跳动不止的眉心却发现手比眉心抖得还要厉害。他仰头望向天空，阴暗的天空乌云密布和他难以言表心情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更为深刻。

　　“罢了，毓教你便是……”

　　春去秋来，梅染竹数着雁子飞去又飞来的次数，可怜巴巴的揉着脑门上肿了又褪，褪了又肿的红痕。转眼三年过去，梅染竹看上去长大了一点点，而叶毓好像丝毫未变。

　　依旧是树林间，冷风飒飒吹拂着树叶枝干，树叶飘落终究还是回到树根处，积满了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软绵绵的看不出深浅。伴着凉风，云层汇聚，白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阴沉的深灰色，仿佛压在头顶渐渐逼近的一堵高大城墙。

　　“看来你确实不适合习武，三年来连个剑姿都站不好。”叶毓无力地叹息着，丝毫未变的脸上竟能看出一丝浅浅的憔悴。想他三天就能学简单的招数，三年剑道几乎大成，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小子，站过来。”叶毓朝梅染竹一招手，自己则向前一步一把将梅染竹颈子上围巾似的白绸扯下，没有多余的言语，梅染竹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白绸不知怎的便消失在了眼前，下一刻只觉一股大力从身体每一处传来，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半空中。

　　“喂，你是怎么做到的！”梅染竹惊讶极了，一低头却惊出一身冷汗。一根极细的丝紧贴着他的额头划过，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像是被刀割过一般整齐，短短的搭在眼前形成一片浅影。这下梅染竹再不敢四处张望，老老实实的僵直在哪一动不敢动。

　　树下，叶毓双手向后一扯一松，吊在半空中的梅染竹便以极缓的速度落了下来，待下到地面，梅染竹迫不及待的冲向叶毓，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那是一团细细的丝，因为太过纤细所以就算很仔细也难以发现，但是这些丝又太过坚韧，即使用剑锋去斩也斩不断分毫。

　　“这是什么？”此时梅染竹并不清楚这团丝线的威力如何，只觉得新奇无比。

　　叶毓将白丝搁到梅染竹手中，仅是片刻功夫白丝就如有神智般编织成一条白绸。顿时梅染竹被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讪讪开口。

　　“这是……那条绸子？！”

　　叶毓没有回话只是恹恹的点头，眉尖不知不觉蹩到一处，他抿了抿嘴，从腰侧掏出一只小壶，喝了几口其内的液体。

　　“以后不用再练剑了，改练轻功。”叶毓把小壶别回腰间，转身而去，“今天还是先赶路吧，要下雨了，这荒山野岭也没个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