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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往 ...

  •   四周过于安静,只剩下风过草伏鸟雀盘旋哀鸣低转的回荡声。

      黑暗里目及可触之处,红色一直蔓延到眼底。一条长长的白绸绕过主殿的大梁,另一头正死死缠在他的脖颈上。幼小的身体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被吊在半空中,双眼茫然看向殿门的方向。梅染竹只觉得难受的很,身体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僵硬的动弹不得。

      眼前总能看到有亮光闪烁,只是看不分明。这时殿门突然打开,伴随着殿内的黑暗被阳光驱逐,亮光中出现了五个人影。梅染竹顿时暴露在五人的注视下。

      “想不到那老头真是舍得啊。啧啧,这么小的孩子都能下的去手。”

      “小九儿,瞧你说的。好像跟你没杀过小孩子似的,不过一个小孩子而已。”

      被叫做小九儿的人影冷哼一声,快步上前来走到梅染竹面前。没有强大的杀气,但梅染竹却清晰的感觉到浑身如坠冰窖一般寒冷,只是全身不自然的僵硬令他连眼珠也不能转动一下。

      “可是清理干净了?”另一个声音不知怎的从梅染竹身后传来,声音略显细小稚嫩,但大殿中气氛却转瞬间变得冷峻起来。

      “好小的孩子……”一只冰凉的指尖忽然触上梅染竹的脸颊,又如遇蛇蝎般突然抽离。旁边的人影立刻冲上前来查看。

      “少主,您的手!”一个人影看过被称为少主的人手上的伤势后立刻取药出来包扎。

      “好烈的毒……我们走吧。”

      五个人影不敢阻止,随着他们的少主复从黑暗的大殿中回到了光明的照耀下。梅染竹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如同他们来时那般无踪无影,似仙人下凡。

      久到好似每一次眼睫颤动都是一个世纪,梅染竹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脸上动来动去。

      师父的死耗子!每次梅染竹见到这只松鼠都恨得牙根痒痒,害他在大师姐面前出了丑不提。单是他在诞辰时师父送予他的那件衣服被这只松鼠咬的破破烂烂,当看到师父脸上隐隐的怒气,他就莫名的为这只松鼠背了大黑锅而感到委屈极了。

      毫不犹豫的从脸上把松鼠‘摘’了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

      梅染竹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地上石板冰冷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过睡个午觉而已,不但让他做了个可怕的噩梦,竟然还睡到了大殿上。怀着满腹疑惑,梅染竹倒揪着松鼠的尾巴上下提溜了几下,直晃得松鼠像团棉花般软塌塌的倒垂着无力地摇摆。

      “师父准是又要说我了。”一把将松鼠揣在怀里,梅染竹微恼的嘟囔着快步走到殿门处,“死耗子你真不仗义,这么晚才来叫我。”但转念一想这松鼠从没仗义过,也就慢慢释然。

      乌云盖月,群星黯淡。

      经过梅染竹数年来的实地考察,发现的确夜晚才是鸟儿与虫儿争斗的世界。平常白天阳光正好,众师兄弟师姐妹就会在树林中练剑。砍到树是小事,拉回家好歹还能做柴火烧。但久而久之因练剑过于勤奋,引起了群兽在非迁移期做出大迁移的举动,导致无数村庄被庞大的兽群践踏……为此还致使师父抓狂跳脚,在后殿中“开导”众弟子长达一天一夜的时间。那天年幼的梅染竹走出殿门的一刻,心中竟产生了“乌云盖月,群星黯淡”的深刻体会。

      兽群于无奈之下迁移,只是此处树枝上嫩芽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如此的香甜可口,以至于虫儿不愿离开。吃惯了鲜美虫肉的鸟儿因吃刁了嘴,无法适应别处干涩难吃的瘦虫,顶着食物链最顶端的压力,最终还是几乎永久性定居了下来。

      但终究在动物世界中:虫是铁,叶是钢。以及鸟是铁,虫是钢。虫儿要吃叶儿,鸟儿要吃虫儿。于是睡足整整一白天并且挨饿了整整一白天的鸟儿一到此时往往活跃的人神共愤。

      风并不刺骨,却让梅染竹裸露在外的地方一阵战栗。浓,非常浓烈的气味随风而来,一丝无言的恐惧刹那间攀上梅染竹心头。“师父,”梅染竹在心里低低呼唤了一声,四周无尽的黑暗一点点向他逼来蚕食着他脑海中为数不多的清明。

      往常刚刚入夜就亮起的灯火直到此时也不曾亮起,他跌跌撞撞的顺着记忆中走过无数遍的路线慢慢走着,忽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脚下,措防不及中梅染竹不由跌倒在地。

      “嘶!”梅染竹想要站起,脚腕处却如车辕碾压过一般钻心的疼,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走了这么多年的路竟然会崴到脚,要是被五师兄看到还不得笑翻在地上。梅染竹想到这眉头慢慢缩在一起用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指尖触到地面的刹那,一丝淡淡的不对劲涌上心头。凉凉感觉顺着手指渐渐蔓延到全身。

      好冷。梅染竹忍不住握了握拳。

      登时,恐惧攫住了他的每一条神经。那种感觉绝不是地面,手心黏黏的湿湿的如蛇一般滑腻且冰冷。梅染竹身子微微一晃,用力将手举到面前。混着昏暗的星光,梅染竹的整只手都变成了比夜色更加深沉的黑色。

      但他知道这个颜色绝不可能是黑色……

      强忍着想要逃走的冲动,梅染竹几乎爬行着来到绊倒他的地方。长时间的夜行,梅染竹渐渐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一个人躺在刚才的地方……手中是一把残缺不全的断剑,只是剑柄一直死死握在那人手中不曾半分动摇。

      白色的流苏被液体浸染只剩下一丝洁白,但说是灰色则更为恰当。因为梅染竹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五师兄。

      ……………………………………………………….

      “喂,小子!师父埋在墙角的五十年猴儿酒想不想尝尝?”少年转转夹杂着三分清醒三分蛊惑三分慵懒还有一分挑逗的狭长双目定定看着他,让他不知如何拒绝。

      虽然在经历了理论与实践的基础上证明这个小小年纪的五师兄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每次一看到他的双眼,那种能令他人发自内心的信服就一发不可收拾,让人感到不论争辩什么他都是对的。

      那一年仅有三岁的梅染竹没有任何悬念的被这种气质吸引了。

      “五师兄,”梅染竹拖着长长的大袍子,磕磕绊绊如同行走在云端,“师父说猴儿酒最多只有十五年,为什么变成了五十年?”

      少年嘴角弯了弯,低下身子笑得缩成一团,白色的剑穗顺着手臂柔顺的滑下来。那一刻,梅染竹分明看见了那剑穗的颜色是白色,不知怎的变成了灰。梅染竹被笑得不明所以,同时又恼怒少年的态度,嘴巴一厥转身便走。

      少年好不容易直起身来,伸手在脸上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小孩子般的揪住梅染竹的袖子。眸子中闪过一丝明亮的色彩,这丝明亮被梅染竹捉个正着,却也使得他再挪不开眼。

      “谁说猴儿酒只有十五年,”少年一指墙角含苞欲放的梨花树,隐在绿叶中的点点雪白花苞映在墨绿色的墙上像极了春深西湖上的待放荷苞。“这树师父种下的,少说也有三十五年了。”低头见梅染竹还是茫然的看着自己,少年嘴角又一弯,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梅染竹过了许久也不知少年为什么要笑,少年抱着剑一手还不忘点点他的额头。

      “小子,师父埋下酒的时候,那酒便是十五年份啊……”

      众所周知,两人用剑刨开树坑,果真挖出了五十年分的老酒。没有新酿的辛辣味冲。三十五年的日月交替,季节轮回,不知有多少梨花飘落融入土壤,融入酒香。舌尖微甜回味无穷,鼻尖缭绕袅袅花香。

      这是梅染竹第一次被鼓动饮酒,但却没有丝毫不适,独自一人遍饮了几乎一坛。虽说坛子不大,但被师父发现后心疼的老泪横流不提。只是他的五师兄似乎闻到酒香就醉了,没能喝上几口,倒是个不小的遗憾。

      后来梅染竹才知道五师兄的酒量其实并不好。

      “好酒没有人青眼相加,岂不可惜?”少年总是微仰着头,坐在屋檐上,一手抱剑,一手提壶,对着朝日夕阳饮酒。醉了便躺在屋檐上歇息。

      少年爱极白色,但屋檐睡久了,白也不得不边了灰。梅染竹自从最开始喝酒挨了罚,于是不敢再惹师父生气。只有他的五师兄屡教不改,屡罚不悔,让他羡慕又敬佩。

      他尊敬的是师父,热爱的是大师姐菡萏,最亲近的则是五师兄。

      即使到他从不知道五师兄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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