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缘》蝶尧

2、菡萏绽

　　此时正是梨花漫山、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天启皇朝的天子最是喜爱梨花，因为这种洁白而干净的颜色并不会常常出现在这位上天之子的眼中。这位习惯了明争暗斗的帝王偶然见到了如此梨花，忍不住为其倾心，赦令让在皇宫内大肆种植梨花。

　　群臣中有心之人于是也悄然下令让府中下人高价收购梨花树，以讨皇帝欢心。就因这个缘故，这些往常表面光鲜靓丽，暗地无恶不作的大臣们还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一件好事——他们养活了那些以贩卖梨树而生存的穷苦人们。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们满心希望讨好其心意的主子心中，那位高高在上的人是怎样想的。

　　他们只以为天子爱梨花，最宠爱的妃子赐名梨妃。却不知道那人只不过是在查看前朝宗卷中，无意间的一瞥，看到了被他剿灭的前朝皇妃画像而已……

　　画出画像的人能看得出极为用心手法老道，将那女子神采表现得淋漓尽致，或许是是因为画卷保存的极为完整，加之画师画意高超的缘故，女子看上去竟好像就俏生生站立在面前一样。

　　女子身无环珮，发无坠饰，素装淡抹。在画卷中正缓缓起舞，轻扬长袖，袖角好像快要冲出画面，妩媚与素净在她面上并存，脸庞微微上扬，发自内心的笑容绚烂美丽，显得格外动人。看得出画的主人年轻之极，女子的笑颜一直透到他心里，一眼之错，这位曾经打下天下的皇帝竟然再也忘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竟爱上了她。

　　正想派人去寻找这名女子，他低头愣住。这名画师在卷底留下一行小小字迹：今生见此女足以，不敢妄想，惜佳人早去，惜哉，惜哉。

　　原来这世上到底还是有他不能实现的愿望，即使是见她一面……

　　画师最终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但却留下了少女的。

　　菡萏。

　　原来她的名字叫菡萏。皇帝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有多少痴情宫妇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他从来不屑一顾、懒于理睬甚至厌烦透顶，只有她，能把名字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

　　皇帝珍重的将画卷卷起，放入怀中。

　　梨妃，那名自己最宠爱的妃子，眉眼真的很像菡萏呢。可惜终究不是她……

　　少年用围巾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伸手摘下那枚青色玉佩，仔细放入怀中。剩下一把剑继续用布包好。反手将剑插在腰后。他一低头发现小松鼠被包在重重围巾当中自顾自的睡去不禁一阵无力。恶狠狠的把小松鼠抓在手中猛摇几下。

　　“死耗子，还不给小爷起来干活。”频频说着，少年跃下树枝。

　　此时天已大亮，数到炊烟从远处袅袅升起，为诺大的山里添了丝人气。

　　古道，古道村。

　　少年盘腿坐在牛车上，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蹂躏着可怜的野菊花，时不时侧头津津有味的听着一个小姑娘讲着这座小村庄的故事。气氛融融，把秋末的寒冷又驱散了一点。

　　“……竹大哥，娘说我们这里从前繁荣极了！有很多高官贵人住在这里，那时候我们古道可是做大城呢，可大可大了，都望不到边。”小姑娘说到兴奋处忍不住比划起来。

　　“可大可大是多大？”少年嘻嘻一笑问道。

　　“娘没说过，只说大得很。”小姑娘扭头看到少年问的戏谑，脸唰的一下红到细腻的颈子，她嗔怒的瞪了少年一眼，“竹大哥！”

　　牛车摇摇晃晃的走着，直到少年觉得自己都已经与周公下了无数盘棋的时候，耳畔才又传来小姑娘的声音。“竹大哥，到我家啦。”小姑娘跳下牛车，把缰绳拴在门口的大石上。

　　少年揉了揉眼睛做起来。眼前是一个由茅草搭建的简易房屋，房顶稀稀疏疏盖着几片木板，看到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进家门，少年神情一下子恍惚起来。

　　墨玉的大门，墨玉的墙瓦，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水藻般的墨绿色。那里住着他的师傅，他的师兄师姐们，住在这里的人男俊女貌，却是无一例外的实力高强，无一例外的待他极好，即使他实力微末，根本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

　　少年吸溜了下鼻子，打了个喷嚏，心道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神色黯淡了一下却马上恢复过来，笑容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

　　“别着急，这就来。”少年脚踏青石板的小路紧紧跟在少女身后。

　　走进屋内，本不宽敞的空间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臭丫头，你竟然还知道回来！”一个壮汉从里屋探出头来，面上一片恼怒更多的却还是担心和慈爱。壮汉长相极其普通，长时间的劳动让其看上去有些疲惫，很难想象此人竟有个如此调皮可爱的女儿。

　　“爹爹，人家这不是回来了嘛。看，丫头还带回来个大哥哥呢。”少女像是没看见壮汉的表情一般，眨眨眼睛回头向少年办了个鬼脸。

　　少年无奈的回她一笑，向着壮汉躬身施礼。

　　“在下梅染竹，见过先生。”梅染竹并不因为壮汉身份低位而表现出憎恶的情绪很快赢得了壮汉的好感。虽然他的衣衫并不多么整洁，但在壮汉看来这种礼节便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消受的了的。

　　刚才只因过于担忧女儿安危而并没有发现少年，这时见到不觉认为少年不是一般人。

　　“梅小兄弟，想来你是丫头的朋友，远道而来也不容易，刚才是我的不对。给小兄弟赔礼了。”壮汉放下手头的活计，站起身收拾出一片空地。

　　说着又向少女瞪一眼。“都午时了，还不去叫你娘亲回家吃饭。”少女撅起好看的小嘴，不满的看了壮汉一眼道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壮汉有些难色的对梅染竹一笑，“丫头从小没娘，后来续弦，丫头一直不喜欢后娘。”

　　梅染竹摇摇头道：“长大了自然会明白先生难处。”

　　壮汉叹了口气，仿若自言自语。“希望如此吧。”

　　两人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磕，一股热流顺着茅草间的缝隙涌了进来，几乎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顿时如沐浴春风般温暖。梅染竹顿时面露奇色，看向壮汉问道，“这里离古道村相差不远，但气候变化莫测，秋末还能温暖如春。”

　　“哪里，”壮汉一怔，“自家小茅屋离村子最远，只因为丫头喜欢这里景色才筑造的。平日进村却也要走上一时三刻。这时节自古只有刺骨寒风，可这暖风，以前从没遇见过，却是奇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股热风刮来。梅染竹吹着热风，心里只觉冰凉一片没有任何喜悦。

　　“小兄弟先歇着，我出去看看。”说完壮汉便出了茅屋屋门。

　　梅染竹坐在茅屋中唯一完好的木椅上，透过简陋的小窗子往外看，大片的浓云密布天空聚在头顶，有一个方向的云层格外厚重，惴惴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那里中心有一片云彩像是被火焰烧燎过一样，红的惹眼，红的触目惊心。

　　红色的云朵愈聚愈多，很快就连成了一大片。

　　热风吹来，带来一丝淡淡的腥味。梅染竹直起身子，看着天边大片的火烧云，心头又是一跳。那正是古道村的位置，小姑娘、壮汉去的方向。

　　……似是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