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不惑君》顾西亭

14、广桂暗影

　　深夜凤栖宫中沉沉静谧，偶尔会有风吹过的声音，远远的，像是隔了一层雾，听不真切。
　　穆薄霜坐在凤位上，脊背挺直一动不动，她也不知这么坐多久了，只觉得全身麻麻木木，不知冷暖。
　　恍然一声叹息，"娘娘，您再这么坐着会生病的。"她像是被惊醒一般，猛然转头看向来人，头上玉石叮呤呤撞击在一起，刺破沉浸了许久的寂静。
　　恍然一声叹息在殿中回荡，她像是被惊醒一般，骤然转头看向来人，头上配戴的玉石叮呤呤的撞击在一起，刺破沉浸了许久的寂静。
　　"娘娘，是我。"来人正是她的陪嫁丫头琴韵。穆薄霜松口气，低声唤道:"琴......"
　　琴韵走上来，进入烛光中，"娘娘，秋夜天寒，再这么坐下去，可要生病了。"她递上一盏燕窝，几丝热气在清冷的秋夜里消散。"娘娘晚膳未用，如今想是饿了。"
　　穆薄霜神色舒展开来，接过燕窝，就着不甚明亮的烛光，竟然看到杯盏中一片粘稠的血色。
　　"啪！"精美的瓷器连同不菲的燕窝一同摔在阶下的青玉石板上，"这里面是什么？！"
　　琴韵平静的看着盛怒中的一国之母，淡然开口道:"太后赏赐的血燕，娘娘忘了吗？"
　　穆薄霜不答，转头平复下自己杂乱的气息。琴韵幽幽的看她一眼，转身去挑灯芯，殿内明亮了许多。
　　凉风吹来，烛火摇曳又暗淡几分，夜色侵入，那血燕染上暗色，看起来竟像是一小滩血迹，在石板上蔓延出诡异的形状。
　　她想起自己初次被临幸时，白色的丝绸上的血迹，那时龙懿还是龙懿，不是皇上，那时他的温柔只为她，他为她描眉，他说，霜儿，你真美。
　　可惜皇上不能只有一个妻，龙懿也不愿只有一个妻，于是一个个比她更美的女子入宫，他临幸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后...自己亲妹妹也入宫了，和自己争这份宠爱，她争不过，妹妹比她年轻，比她美丽，比她新鲜。姑母说，你这么多年都未生孩子，穆家需要一个孩子，你要帮着她。
　　她心里难受，一直支撑她的姑母也向着妹妹了，这后位能保多久？
　　她想起妹妹身下也有这么一小滩血，那天天气很好，她们一起在引涟池旁的小亭里喂鱼，只有她们。妹妹抚着自己肚子说，这小淘气踢我呐。像是在...炫耀一般。
　　然后她撞倒了她，妹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流了很多眼泪。她却心想，多假惺惺的眼泪，骗得皇上怜爱。
　　如果......当时趁机在她肚子上踩一脚就好了，那样悦阳帝姬必定不会出生，那贱人也不会母凭子贵。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她低语出声。
　　"娘娘。"穆薄霜转过头，不再盯着那滩血燕，"琴韵，我饿了。"琴韵转身离开。
　　她又挺直脊背，稳稳的坐在凤椅上，只身被黑暗包围。兰淑妃，悦阳帝姬，惠妃，还有......她握紧凤椅的扶手，指尖白得犯青，还有花美人！你们都要，死。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柳眉紧蹙。本以为动动手指就会被碾死的蚂蚁竟然逃过一劫，而且此时还在皇上身下承欢，这让人如何不气愤！
　　那侍卫身上找不到写着情诗的手帕，究竟是谁？在暗中帮他？
　　三日后，蕴华长帝姬同她夫君赶至京城，太后早早的在神武门等待，龙懿也就早早的跟着，连带后宫众妃一同早早的在寒风中跷首以盼。
　　抬头看看，天色灰沉沉的，像是母亲用了许久的调色板。母亲开办一间小画室，就在家里以前的储物室里教画，招一些要高中的学生，没那么多人，足够度日。母亲她......始终没有用父亲给的钱，她说，他没送过我什么，只有这个......我得留好，就当他送我的礼物，而且，还没到非用不可的地步。父亲给的钱就一直被母亲锁在箱子里。
　　这般想着，心中又是一股怅然。呵，前世也没那么感伤，前世......不会轻易去想，更没有露出破绽的时间，果然在这里放松了许多。
　　北风夹着寒气呼啸而过，盈袖又要给我换温手炉，其实也不冷，这点寒风真的差多了，只是这身子体质问题，指尖总是冷的，这才让盈袖惦记上。唔，换就换吧，反正手掌里暖暖的感觉很舒服。
　　恩...太舒服了，环顾四周，众妃穿着大多清爽，就算不甚清爽也必定是挨冻的衣服。我拢拢自己的披风，深感这后宫女人生生的狠劲。
　　龙懿频频用余光向我这处我瞄，一脸焦急不忍。我冻得脸色刹白，又披着一件纯白的狐裘，远远望去，必定十分骇人。其实也不算冷，只是这身子皮肤太过白净，等出了宫，我是晒成小麦色还是古铜色呢？
　　半个时辰后，远方出现一队人马，渐渐靠近，等待的人们激动起来，太后更是向前迈了半步。
　　待蕴华长帝姬终于到众人面前时，太后两眼衔着泪花，看自己女儿向自己走来，蕴华颤声唤了声"母后"，一对分居两地的母女拥在一处涕不成声。
　　我在一旁观望着，心中酸涩，最终别过头，不再看。
　　后来，蕴华长帝姬在静心殿住下，母女团聚。你瞧，我已经尽力让你们没有遗憾了。
　　之后的几天，三位还活着的郡王陆续进京，分别是四郡王龙颢，五郡王龙胤，九郡王龙辰。当年数十个孩子今日只存这几株果实，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四郡王龙颢不喜权贵，长年游历在外，未牵扯到帝位的争夺。五郡王龙胤曲意跟随龙懿，如今仍深得皇上信赖，实在好笑。九郡王当时尚年幼，性子单纯，幸免于难。其余支持七郡王的人......全部暴毙。
　　"小主，今天天气真好。"盈袖笑容明丽，一双杏目微光灼灼。我放下左腿，抽空看看窗外，正是难得的好天气，天蓝澄澈，细云微缕，果真秋高气爽。
　　"听说广桂阁的桂花很好看。"她眨巴眨巴眼。我收回视线，把右腿绷直放到桌子上，上身前倾，啧，真疼。
　　"小主...广桂阁不让奴才进......"她撇撇嘴，鼓鼓自己仍然微红的脸。看来她的意图很明显了，还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那张因我而受伤的脸。我挑眉斜眼看过去，"如今已是十月，再来桂花可就没了......"盈袖再接再厉。
　　......
　　午后的时间，我本应舒服的午睡，或者折腾自己的韧带，或者努力钻研摄魂术，争取练至第四重。反正不该站在广桂阁的角落无所事事的看盈袖兴致勃勃的摇桂树！
　　而浅影......也被盈袖拽来帮忙，用长长的布带，灌以内力，飞舞着旋起飘落的花瓣，注进竹筐里。盈袖想做桂花糕，实在不懂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这花瓣纷飞，长袖舞弄倒也不虚此行，只是......盈袖一脸傻笑着摇树的样子实在大煞风景。掉下的又不是金元宝，用得着笑成这样吗？
　　猝然，浅影停下了，"有人来。"盈袖慌忙抖落身上细碎的花瓣，整理衣物。浅影拎起篮子一时犯难，广桂阁是先帝赐给清太妃的，他二人恩爱如漆，只是清太妃身弱体虚，病陨了，此后先帝常常一人来此，广桂阁寓意不比寻常，若是让人看到我们，定是一番风雨。
　　我环顾四周，急中生智，"快把它藏树上。"浅影足尖轻点，利落的把篮子藏好，落地时狠狠瞪了盈袖一眼，盈袖委委屈屈的低头缴着手帕，没敢说什么。
　　转过几棵桂树，我们小心的藏躲起来，人渐渐近了，我小心的呼吸着。谁料身后竟一声脆响，是盈袖踩断了一节残枝，这死孩子......
　　"谁在那里？！"一声暴喝，逼得我不得不现身。抬眼一看，龙懿太后长公主及诸位王爷和众妃都到了，啧，真是热闹。
　　"晚儿？朕才让钱宝财去柳意轩寻你，没想到你竟先到了。"龙懿眼角含笑，朝我招招手，我乖巧的走过去，屈身见礼，余光瞄到笑得高深莫测的龙胤。
　　这斯也是个演技派，曾经于龙懿日日相处而不露马脚，真真的难得。
　　龙懿自然而然的牵起我的手，问道:"怎么想到跑这儿撒野了？"我笑盈盈的歪着头，一派天真，"臣妾嗅着桂花香寻来的，这味儿真是好闻。""就你鼻子灵。"龙懿伸手捏捏我的鼻尖，侧首躲闪间将众人脸色看了一圈。此举惹得众人不悦啊......我笑得更是烂漫，力求表现出"我很天真，我不会挡你们的路，不要欺负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