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卜玳瑁

5、是谁说蓝色就代表忧伤

　　在郭应驰的“课后培训”下，莫蔚然进步神速，而她对郭家那几个人的看法也有所改观了，至少对郭应驰是，慢慢地开始信任他，让他抓着她的手，在黑白的钢琴键上飞舞着，阳光透过玻璃窗户倾泻下来，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灰尘。
　　魏盈也明显感觉到莫蔚然的变化了，现在他们一家五口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会有意无意地搭些话，说到好笑处，她也常常抿着嘴角偷笑着。

　　时间过得飞快，又一个月过去了，到了九月份，就到了重新开学的时间了，莫蔚然在新学校上学的手续是早早就办妥了的，郭良臣给莫蔚然安排的这所初中是省城最好的四所初中之一，教学严谨，学风朴实，最重要的是，离家里近，就免去了住校和路上来回的不便。
　　开学前一天，郭良臣和魏盈带着莫蔚然去挑了自行车，彼时自行车虽然早就是寻常百姓家可以消费的用品了，可是让刚念初中的孩子使用的人家还是极少的，但是郭家是有规矩的，孩子上了初中就要给买自行车，郭应驰是早就用了两年的，郭嘉嘉因为年纪小，上下学还是郭良臣接送，莫蔚然进了郭家，给买自行车自然是需要的，所幸原本莫家也不是什么穷苦的人家，眼界还是有的，所以莫蔚然早几年的时候就学会了骑车，只是没有买属于自己的车子而已。
　　郭良臣坚持要给莫蔚然买粉红的车子，那时候的自行车与现在不同，款式颜色非常有限，基本上都是黑色的，这款粉红色还是郭良臣早早就跟车行定做的，以为莫蔚然会喜欢，却被她一口否决了，她最后还是选了一辆黑色的凤凰牌。

　　第一天上学，莫蔚然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几乎齐腰的长发被她扎成马尾辫，九月的天气还很温热，她选了一件短袖的白衬衫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非常简单的学生样打扮，却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莫蔚然是和郭应驰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去上学的，由于这段时间他对她钢琴的提点，他们两个熟了很多，莫蔚然是个慢热的人，对于初识的人很难自然地聊天，若不是发现他和她在音乐上有着共同话题，她恐怕也很难对他打开心结，可是如今竟然能够这样轻松自在地跟着他一起上课，倒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一路上，两人话并不多，只是安静地并排骑着车，到需要转弯的地方，郭应驰会轻声地提醒莫蔚然。
　　因为郭应驰是老生，返校注册的程序简单很多，于是他便先陪莫蔚然去初一年段办理登记注册入校的手续。其实来之前郭良臣和魏盈都提出了要陪莫蔚然来注册，但是莫蔚然觉得注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了，有郭应驰一块儿来学校，这就够了，所以她坚持拒绝了他们两人的建议，美其名曰“不麻烦你们了”。
　　帮莫蔚然办好了入学手续郭应驰就去往自己的教室了，他们所在的这所初中教学楼有两幢楼，一幢是初一初二的教室，一幢是初三的教室，所以郭应驰和莫蔚然其实不在同一幢楼里。
　　走进自己的教室，莫蔚然在靠后的窗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了，其实她一直想做一个独立的孩子，特别是在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之后，可是为什么今天还是那么依赖郭应驰的，让他带着她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呢？莫蔚然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想不明白。
　　周围的人声很嘈杂，这是一个新组的班级，但是有很多同学似乎是早就认识的样子，一小撮一小撮地聚在一起高声聊天，因为那个时候小学初中都是按照学区来划分的，所以在这里念初中的大多也都是一个小学毕业的，相熟也是自然的，只是在他们面前，莫蔚然似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四川人有个特点，爱讲方言，即使是在学校，那个年代更甚，所以虽然没法加入他们的话题，但是听着他们口中亲切的方言，莫蔚然还是默默地勾起了嘴角。
　　“你好？！”莫蔚然正在专心地看着别人的喧闹发着呆，忽然就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转头去，一张陌生的面庞，却是英俊阳光的，莫蔚然当他是喊错了人，一副不解的表情，几乎就要转回脑袋去，却想着或许不太礼貌，便出口答了一句：“你好。”
　　淡淡的，不带感情，正要回头，只见身后那人又继续了话题：“你是不是也刚刚搬家过来啊？”
　　“额？”莫蔚然觉得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还没说话，那男孩先是咯咯笑出了声，莫蔚然在心中默默地承认了这个男孩的笑容很阳光，声音也很温暖，“其实我也是刚刚搬过来的，所以，都没有认识的同学，你看那些围在一起聊天的人啊，就是小学也在这儿念的，所以都这么熟识了。”
　　莫蔚然了然一笑，原来他也是刚刚到这儿来的，看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和他还算是同路人。
　　男孩继续说道：“我是从XX区搬过来的，我爸说，论起教育质量来，毕竟还是省城好，正好他有意将生意拓展到省城来，于是我们全家便搬过来了。”男孩似乎是因为遇上了一个同是外区来的同学，有点欢快，便在对莫蔚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自己家的事情给交代了，末了，莫蔚然竟然只是笑笑，没有作答，他似乎是觉得自己亏了，亦或是觉得两人的信息交换应当平等，便又加了一句：“那你呢，你是从哪儿来的？”
　　莫蔚然想了很久应该如何作答，最终却只是简单地说道：“我是XX县搬来的。”没有过多的解释，她家中的变故太复杂了，面对这个还算是陌生的男孩，她实在无法全盘托出。
　　那个年纪的男孩，大概还没有能够洞悉她话中意思的能力，只是自顾着开心，这个长得粉粉嫩嫩的女孩终于回了他的话了，想了想，似乎还没有自我介绍，于是郑重其事地伸出自己的右手，说道：“你好，我叫蓝毅，可以做个朋友吗？”
　　看着蓝毅伸出的手，莫蔚然犹豫了，让这个正值情窦初开的女孩主动去握一个男生的手，着实令人生出羞意来。
　　正在莫蔚然犹豫之时，班主任走进了教室，这是一个看上去很严厉的中年妇女，身材纤瘦的样子，穿着一身职业女性干练的衣服，短裙熨的非常平整，长发绑起来梳成一个发髻，没有一丝多余的头发遗留在外面，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却几乎要滑到鼻尖了，她拿眼睛透过镜片上方扫视了整个教室一圈，又咳了两声，教室里瞬间就雅雀无声了。
　　莫蔚然也趁这个机会赶紧回转脑袋坐好，虽然她预感这个老师会很难搞，但至少在此时，她还是救了她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回头前留下的那个随意的笑容，却是让某个懵懂的小男孩着实小鹿乱跳了一把。
　　这老师是学校里德高望重的老师，业绩也十分好，就在两个月前，她刚刚带出的初三毕业班在全市的中考中又取得了相当好的成绩，因此郭良臣颇是动了一点关系，才把莫蔚然放进这个班的。
　　果然不负“名师”的称号，她一上讲台就叽里呱啦地讲了一个多小时，从辉煌的校史讲到严谨的校风，莫蔚然听得昏昏沉沉的，只似乎在其中隐约听到了一句说，学校规定女生全部要剪短发，男生全部要剃板寸。老师还指着第一排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给全班女生进行了示范讲解：“喏，像她这样的，也是不行的，太长了，必须要剪到耳朵以上。”
　　全班女生都哀嚎起来，莫蔚然倒是无所谓，虽然头发已经留到那么长了，放到一般人身上，就算是不心疼，起码也要难过一阵，她却想着，原本就打算找个空儿把这头发剪剪短，长发打理起来的确不方便，倒是短发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她自己也喜欢。
　　就在莫蔚然觉得这女人的演讲将永远不会结束时，她忽然住了口，招呼着大家开始排座位，她让全班同学都到走廊上去站好，男生一排，女生一排，然后两个男生两个女生隔着坐，很老套的排座方式，却让这群懵懂的少男少女激动万分，这似乎是一场未知的奇遇，不知道将来坐在自己前后左右的会是谁。
　　班主任一声令下，大家纷纷起身朝教室外头走去，就在蓝毅与莫蔚然错身而过的时候，她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叫莫蔚然，很高兴认识你。”说完便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赶紧离开了，留下蓝毅傻傻地呆站在原地，心中不断重复着那个名字“莫蔚然……莫蔚然……莫蔚然……”多么动人的名字，就跟她的人一样，就跟她的声音一样。
　　或许是心之所向，或许真的是传说中的“缘分”在作祟，重新安排座位后，蓝毅竟然还坐在莫蔚然的后排，刚一落座他就急着向莫蔚然打招呼：“真有缘，又坐在你身后了。”

　　随后新组的班级选举了班干部，半民主半集中地进行着，蓝毅当上了班长，在他父亲的关系之外，蓝毅自己的升学成绩就好，而且长了一副好皮囊，也算是人心所向。至于莫蔚然，她本来对这种事情是向来不关心的，无奈因为郭良臣早早跟班主任打好了招呼，实在是盛情难却，她就勉强从一摞眼花缭乱的班干部职称中挑了个“文体委员”来当，谁都知道这种班干部就是空头将军，没活没权力，正好不碍着她潇洒地过日子，若是真有些什么文体活动，她这个腿长手长的篮球爱好者外加钢琴学习者也应付得过去。其他职位无非是一群小孩子装作大人模样说着竞选台词，然后被瓜分猪肉了。
　　第一天放学后，班主任郑重其事地将班干部团队留下来开了一个冗长而无趣的“小会”，莫蔚然听得兴趣伐伐，班主任说的那些条条框框与她这个“文体委员”实在没什么相关，此刻她只想着要赶紧回家去。
　　早晨从家中出门前，郭良臣和魏盈是叮嘱了她和郭应驰的，说是上学放学一定要一起走，可是放学都这么一会儿了，她又没法联系上郭应驰，她想，如果他不告知她一声自己先回家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过错吧，毕竟他们也不是真的兄妹。
　　思绪恍惚间，只听得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蓝毅，原来班主任的絮絮叨叨早就结束了，大家都散开了，却只有她一个人神游般地傻站在原地。
　　只见蓝毅一张灿烂的笑脸热情洋溢地绽放在面前，问道：“莫蔚然，你怎么回家？我爸爸开车来接我，顺道送你回去吧。”
　　莫蔚然觉得蓝毅那副洁白的牙齿被夕阳映衬得仿佛会发光似的，晃得眼前亮堂堂晕乎乎的，这样突如其来的明亮与温暖让她一时有点适应不了，下意识地就要逃避，开口只是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我自己骑自行车回家。”
　　说完便不给蓝毅再度辩驳的机会，绝情般地径直离开。
　　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忽然有一种叫做“失落”的东西在蓝毅的胸腔中溢开来，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胸口闷闷地朝着校门走去，却看到莫蔚然推着一辆有她半个身子高的黑色凤凰自行车，呆愣在一个大男孩的面前。
　　推着车子的莫蔚然低着脑袋快步走向校门，却差点撞上前面一人，脑袋缓缓抬起，这人的形象从脚掌向上开始完整起来，竟然是郭应驰扶着自己的自行车站在校门口，眉眼之间满是笑意，莫蔚然一瞬间便愣在了原地，所以这个场景的意思是，他在等她吗？不知道此时的心情用什么词来形容比较恰当，受宠若惊还是震惊无比，但却有一丝暖意在莫蔚然心头悄然飘过，第一次，她毫无保留地冲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郭应驰微笑，夕阳下，她勾起唇，有两个浅浅的小括弧挂在嘴角，眼睛眯成一条缝，却依然有星星从里面亮出来，看的郭应驰都要痴迷了。
　　蓝毅看着莫蔚然冲着那个男孩微笑，然后他们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离开，他却没有立场上前，在踏上自家私家车的那一刻，他在心中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