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卜玳瑁

4、习惯一个人，叫哥哥

　　吃完晚饭之后，莫蔚然简单地将自己清洗了一番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这，将是今后的许多年里，她生活的地方。
　　刚才郭良臣带她来看这屋子的时候由于心存芥蒂也没有怎么仔细看，如今洗完了澡坐在舒适的大床上，细细地用毛巾擦拭着自己已经快长至腰际的湿发，这才得了空闲好好地环视自己将要生活的小空间，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莫蔚然惊叹于在这个有三个孩子的家庭里，自己竟然还能拥有一个单独居住的房间。
　　床是双人床，是从前只有父母才能睡的床，看来以后可以有足够的空间打滚了，床前有个电视柜，上面照例是放着一台电视机，但这台电视机与客厅中那台豪华的大电视机不同，这一台是迷你小巧的类型，大小大概也就一个篮球那样吧，颜色是粉红的，郭良臣大概料想所有的小女孩都会喜欢这颜色吧，莫蔚然笑想。
　　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窗前放着一顶很长的写字桌，长度竟然是跟墙面一样的，想来是装修的时候一起修订的，转角的地方有一个书架，和书桌一样，都是上好的红木，书架上已经摆好了几本书，《十万个为什么》《中华上下五千年》《辞海》，还有就是四大名著，莫蔚然一边将自己从县城带来的几本中外古典名著放上架子，一边嘲弄地看着郭良臣自以为是地帮她准备的“适宜中学生看的书”。
　　书桌和书架都在床的一边，而在床的另一边则是衣柜，打开来一看，大的恐怖，或者是因为现在挂在里面的衣服实在是太稀疏可怜了，所以更显出它的空与大，挑选最时髦的衣服从来不是莫蔚然的兴趣所在，相较而言，她倒更在意能够穿上一双舒服的球鞋。
　　床头柜是简单素雅的风格，比较吸引莫蔚然的是柜子上放的小台灯，没有很实际的照明功能，玩起浪漫来倒是第一名，因为它有一个会旋转而且镂空的灯罩，点亮的时候房间里面就像是被星空缭绕一样，莫蔚然最喜欢看星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偶然，她这房间的窗户望出去，恰恰好可以看到一整个天空的星星，因为她的窗前是没有别的房屋遮挡的，所以即使不在顶楼，视线依然不会受到阻隔，只是很遗憾，这一晚，阴云密布，应该没有什么希望看到星空了。
　　尽管是这样，房间依然还有一角是空出来的，可见，这房间有多大。当然，或许那对兄妹的房间会更大更奢华，毕竟他们两个才是郭良臣亲生的，但是于莫蔚然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互相比较不重要，别人的房中有什么也不重要，她只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就足够了。

　　虽然魏盈嫁进了郭家，虽然莫蔚然也跟着一起住进了郭家，但是郭良臣倒是没有提起要她跟着改姓郭的事，毕竟对于十三岁的莫蔚然来说，要她肯认郭良臣这个父亲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更别说是要跟着他姓了。
　　郭良臣不想把她逼得太紧，小姑娘嘛，逼得太紧了或许会适得其反。

　　刚到郭家的一个月，除了饭点出来跟大家一起吃饭，莫蔚然几乎整个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没有人知道她在房里干什么，郭家的人不敢进去打听，而魏盈则是想要给她一点空间和时间，让她自己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也没有去过问这事。
　　其实莫蔚然在房里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以前家中的游戏机在被赶出来的时候来不及收拾，她又不爱看无聊的电视剧，于是常常就是在房中睡觉休息，或者是看看书。
　　起初，魏盈并没有在意莫蔚然的这种反常情况，她觉得这是她必经的适应期，过段时间她应该自己就会好起来的，更何况这家中有两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孩，三个人在一起应该能很快打成一片。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了，莫蔚然依然这样一副样子，整天躲在房间里，也不出来，就算是跟大家一起吃饭，她也总是不声不响的，起初几日，郭家的两个孩子也有些别扭，饭桌上总是一片沉静，过了一段时间，魏盈常给那两个孩子买些东西，也常常关心他们，于是渐渐地，他们也就混熟了，郭应驰和郭嘉嘉也没有像刚开始时那样排斥魏盈了，于是渐渐地，郭家这三人和魏盈在饭桌上也会有说有笑了，只是莫蔚然却一直是淡淡的，对于其余四人笑得前俯后仰的话题，也只是象征性地弯一下嘴角，似乎不知是从何时起，她已经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不让这些人进入。
　　一个月过去了，莫蔚然的情况并没有变好，却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魏盈和郭良臣才开始担心起来了，怕她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得抑郁症了，于是夫妻俩商量着怎样可以改变她的这种情况，转移她的注意力，使她不要太过沉湎于过去。
　　其实对于莫蔚然而言，没有什么沉湎，更没有什么抑郁，她从小就不是爱黏父母的孩子，所以，严格讲来，她跟父母的感情都没有那么深，所以她现在的不言不语根本就不是因为父亲的去世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而是她觉得一夕之间再也看不清这个世界了，曾经以为疼爱自己的奶奶可以这样破口大骂，出手伤人；曾经以为恩爱的父母原来早就貌合神离；曾经以为贤良淑德的母亲，原来也只是一个可以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狠角色……这一切的一切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的认知，所以，难以接受这一切的她选择暂时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或许有一天，有个人，会将它重新打开吧。

　　八月上旬的某一日，莫蔚然正沉浸于甜美的梦乡，她自从放假以来越来越嗜睡了，每天都要睡上十几个小时才肯下床，反正也没事做，就睡睡觉，修养生息，倒是她的皮肤，由于长时间不出去晒太阳，整个是越来越粉嫩白净了。
　　彼时的夏日还没有那么炎热，而空调也还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消费的物品，但是郭良臣究竟不是寻常人，家中自然是早早就在每个房间里都配备了空调的，只是那时的空调还是窗式的，工作起来马达的声音巨吵无比，莫蔚然受不了那个吵闹声，而且她原本就是一个清冷的人，不惧热，因此也懒得开空调，只是简单地拿小电扇扇扇便能入眠。
　　正睡得香甜的莫蔚然迷迷糊糊似乎听到了咚咚锵锵的声音，她也神志未清，搞不清楚状况，便一把拉过边上的被子，将自己的脑袋整个埋了进去，只剩几缕发丝在外面。
　　“咚咚咚……”魏盈试着敲了一下莫蔚然的房门，郭良臣则在跟师傅攀谈，站得远远的，视线却忍不住地朝着这边望来。
　　敲门没有反应，魏盈试着喊了喊：“蔚然——”
　　依旧没有反应，魏盈以为已经是十点的光景了，这孩子也该起床了，之前她整日窝在房中，她也是从来不会去喊她起床的，因为她早上会赖床不吃早饭是大家早就了解的习惯，反正到了午饭的点，莫蔚然都会主动出来吃饭，所以魏盈也并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床的，看现在这样子，似乎是还没起。
　　“蔚然——蔚然你起床了吗？”又过了一会儿，屋中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魏盈便试着拧了拧莫蔚然房间的门把手，没有锁，这或许也是她的习惯了，从前在原来的家中她就没有睡觉锁房间门的习惯，因为她觉得大家都是家人，彼此之间应该保持完全的坦诚，有什么难过或者喜悦都应该一起分享。虽然经历了那么多，她已经无法再向这些新家人敞开心怀了，但是不锁房门这个习惯，是终究没改过来。
　　魏盈走进莫蔚然的房间，意料之中的看到她的宝贝女儿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只留了几缕发丝在被子外面，试着扯了扯被子，却把莫蔚然吵醒了，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睛眯了半天才努力地睁开了，雪白的手臂无意识地伸出被子外面来，刚睡醒的她，是没有防备的，才会表现出她最原始的心情。
　　魏盈微笑着看她，也不催她，过了好一会儿，莫蔚然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忽地坐起身来，却斜眼看到没有关严实的房门外，郭良臣的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意识到自己睡觉的时候穿的是吊带睡衣，莫蔚然一下子用手隔着被子捂住了胸口，不说话，嘴巴抿得紧紧的，眉毛细细地皱着，看向郭良臣的方向，虽然这会儿她还没怎么发育，又因为瘦的缘故，胸口只是象征性地微微鼓起，但是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还是在她心中发了芽。魏盈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了，立即收起嘴角的微笑，回头一看，正好撞见房门外郭良臣的眼睛一恍惚间撇开了，蹙了蹙眉，没有多想，她上前虚掩了房门，对莫蔚然道：“蔚然，快起床，看爸爸妈妈送你什么礼物。”
　　莫蔚然换好衣服刚打开房门，就看到郭良臣指挥着几个工人把一台七八成新的钢琴抬进她的房间，慌忙一闪，她疑惑地看着被放置好钢琴，它正好填补了原本房间一角的空白，莫蔚然扭头看看魏盈，希望她能够解释一下。
　　魏盈却抿着嘴一直笑，不说话，倒是郭良臣回过身来，一伸手，勾住了莫蔚然的肩膀，对她道：“然然，来，过来看看爸爸妈妈送你的钢琴，喜欢吗？”见莫蔚然不说话，郭良臣又继续道，“只是，这是应驰用过的，你，不会介意吧？”
　　因为是夏日，莫蔚然穿着短袖，郭良臣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隔着薄薄的衣服，她能够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炽热的温度，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很自然地，错身躲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莫蔚然就不再天天躲在屋子里了，因为她被郭良臣和魏盈逼迫着去上钢琴班，白天她去琴行上课，每天早晨都是郭良臣驱车送她去的，当然车上还有魏盈，只是魏盈上班的地方比琴行近，因此在她下车之后，总有一段路程是莫蔚然与郭良臣单独在车上的，但是对于他滔滔不绝的言语，她也不插嘴，不吱声，每次都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后的座位里，不声不响的。
　　起初，莫蔚然只是抱着一种消遣的心态去的，反正闲在家里也是闲着，出去接触一下新鲜事物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但是几周之后，她渐渐发现了音乐的奇妙，虽然有些曲子对她这个初学者来说难度比较大，需要花费很多心思来练习，但是在学琴的过程中，她非常深切地感受到了音乐的魔力，也渐渐发现了自己对它的喜爱，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触碰到音乐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所以之后的每一天，一回到家，她就钻进房间里，不断地练习当天的曲目。
　　虽然见女儿现在在家的时候还是总待在房间里，但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现在的莫蔚然跟几周前的她不一样了，于是魏盈也就放下心来了，郭良臣听着莫蔚然房中传出的越来越优美的曲子，更是开心地合不上嘴。

　　这天晚上，莫蔚然依旧匆匆地扒了晚饭便回房去继续练曲子了，今天老师教的曲子有一段她一直弹的不顺，白天在琴行的时候让老师指点了一下，似乎有些开窍了，但是回来自己练习的时候却发现还是有问题。
　　饭桌上的其余四人听着从她房中传出的那一段自她回家就不断重复的不连贯的曲子，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不安地吃着饭。终于，郭嘉嘉像是无法忍受似的，用力地将筷子摔在饭桌上，但也不吵，只是径直地回了房间，将房门重重地扣上，魏盈看到这一幕，紧张地抓了抓郭良臣的手，直到看到了他带着安抚意味的摇头，才略略放下了心。
　　过了一会儿，郭应驰放下了碗筷，向郭良臣和魏盈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也起身离开了，但是他没有直接回房。

　　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还是弹不顺畅，莫蔚然生气地将双手压放在了钢琴琴键上，猛然，钢琴发出一阵不好听的声音。
　　“这么粗暴地对待钢琴可不是音乐家会做的事。”郭应驰双手交叉在胸前，闲闲地倚在莫蔚然房门口，一脸庸懒的表情看着她。
　　被郭应驰一惊，莫蔚然赶紧回头，蹙了蹙眉，出声道：“你不知道不敲门随便进别人的房间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郭应驰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径直走向莫蔚然，在她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抓在手心里，莫蔚然反射性地躲了一下，却没有逃出他的手心，郭应驰像是知道似的，手抓的十分紧，他倾身愈加地靠近了莫蔚然，在她耳边道：“你那样弹是不对的，来，我教你。”
　　一瞬间，莫蔚然的耳根就红透了，手也任由他握着，弹着流畅动听的曲子，却怎么也没有记住他是怎么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