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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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恍惚中远浅觉得时间被拉得好长好长，最后暖暖过来拉扯她的衣服，她仰起头看见暖暖唱到兴奋得发红的脸和不停张开闭合的嘴，可是她仿佛怎么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再回过头，顾引翾的笑容还是那么真实的在她面前，他的话也还是那么真实的在她耳边。
“浅浅，浅浅！”
暖暖使劲晃着远浅的手臂。
手臂上传来的酸痛感慢慢清晰，周围的声音又重新回到了远浅的世界里。
“你刚刚说什么？”她回过神来，转头问暖暖。
“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点首歌合唱啊？”暖暖直皱眉。
“不。不用。不用了。”远浅吞吞吐吐，然后突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了句要去洗手间就冲出包厢门。
暖暖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走出包间十多米之后暖暖在走廊上拽住她：“这是怎么了？”。
“他好像跟我表白了！”远浅脱口而出。
“啊！”暖暖一声惊呼之后，剩下的就是疑惑，“为什么是‘好像’？”
“我觉得好不真实。”远浅立住，“暖暖，我好像听见他说他喜欢我。他说的喜欢，是……是指那种喜欢吗？”
“还有其他含义的喜欢吗？”暖暖兴奋起来，“看不出顾引翾这小子动作很快啊。那你呢，你怎么回答的？”
“我……”远浅咬了咬嘴唇，“我没有回答。然后你就过来了……”
“天哪。”暖暖捧住自己的脸，做出痛苦的表情，“我居然是打断你们好事儿的罪魁祸首！”
“还好你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远浅还有些恍惚。
暖暖用食指狠狠的点了一下她的头：“还能怎么做？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他啊？我看得出来你是对他有意思的。其实，他对你真的很好啦，本来他家境就不好，可是为了接近你，给你买早点，过节请你吃饭，带你唱歌放松，也算破费不少了。听纪阮说，他以往省吃俭用，每月还能省点钱，放假拿回家，可现在，估计能省下来的钱，都讨好你了。也足以看出他对你多上心啊！”
远浅低头看路，沉默不语。
暖暖饶有兴趣地在她边上不停描述顾引翾的用心。直到快接近卫生间门口，几声酒瓶落地的声响打断了她的说话。
远浅和暖暖不敢再往前走。
摔酒瓶是一个膘肥的中年男人，赤着胳膊靠着卫生间的门站着，大声地用她们听不太懂的方言骂着什么。
卫生间门口有一个瘦弱的女人蹲在地上。她背对着这边，远浅只能看到她窄小肩膀不停地抖动，背弓得像一只猫，那女人穿着黑色蕾丝的吊带紧身连衣裙，黑色微卷的头发蓬松地散在肩上，脚上那双荧光红高跟鞋在这一身黑中显得格外扎眼。远浅看着她细得几乎只剩骨头的小腿，突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那个中年男人忽然抓起女人的长发拉扯了几下，手劲儿不轻，但是那个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最后那男人把她推搡在地上，又狠狠地对着她的小腿踢上两脚，呸了一声“婊（防屏蔽）子”，才骂骂咧咧地走开。
整个过程远浅和暖暖都没动一下，也没敢说一句话，直到那个男人转角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她俩才慢慢地往卫生间小步小步地挪过去。
而那女人此时一手扶着卫生间的门框一手撑着地面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再加上那瘦弱的身子和细小的胳膊，让远浅感觉她好像随时都可能散架跌倒下去。
等她完全直立起身子的时候，远浅才发现这女人的身姿竟是这么曼妙有韵味。她挺直了腰，似乎完全没了刚才蹲在地上的落魄，轻轻地整理好衣裙，拨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就转过身来。
远浅看见那微卷黑发下映衬的精致的脸，她画着浓浓的妆容，羽毛般的假睫毛让远浅在一米开外都惊叹不已，明星般的高鼻梁，以及那紫红色的艳唇，都让很多年后的远浅回忆起这一幕都历历在目。
她的浓妆让远浅猜不出她的年龄。
那个女人的目光冷冷地扫过远浅的眼，随后移向他处。
远浅下意识地去拉身后暖暖的手，只想着赶紧上完厕所早点回到熟悉的包厢去。
而她往后伸手的那一瞬间，余光便瞄到暖暖怪异的表情。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暖暖的声音绕过她的右耳飘进她的脑海。
暖暖的嘴唇似乎是很僵硬地蹦出那个字的：
“妈。”
远浅脑海里乱得跟地上酒瓶的碎片一样。
那女人迈着优雅又妖媚的步子走到她们身旁，远浅闻到她身上独特的淡淡香水味。而她那时并不知道，这个味道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她挥散不去的阴影。
“原来是暖暖啊。”那女人的音调带着慵懒，“这么晚了不回家陪你爸，倒是跑到这地方来晃荡。”
“你在这儿做什么。”暖暖不答反问，显然对刚刚撞见的那幕耿耿于怀，“那个男人是谁。”
“小孩子不要问太多哦~”她软软地回答，然后眼神轻轻一斜，抛在远浅的身上，“跟同学一起出来玩儿啊？”
“这是远浅。上次跟你提过的。”暖暖虽没料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远浅遇到自己口中的妈妈，语气硬硬的。
“阿姨好。”远浅尬尴地站着。
“阿姨？”那女人把精修过的柳叶眉挑得老高，“这个称呼听上去好老。我18岁就生下暖暖了，论年龄，你也可以叫我姐姐哦~”
远浅望了一眼暖暖，不知该回什么才好。
“不过论辈分，那也是要叫阿姨的。”那女人勾着嘴角轻笑，“我是潘姒瑾。”
后来远浅去了卫生间，暖暖和她妈妈在外面聊了会儿，等远浅出来时已不见潘姒瑾的身影。回到包厢后，纪阮缠着暖暖开玩笑，暖暖难得不跟他抬杠了，一声不吭地坐下来，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连唐甜叫她唱歌她也不去了。
远浅寻思是潘姒瑾的缘故，好几次想问问暖暖有什么想法，可看着平时嘴都停不下来的暖暖此时沉默得如此诡异，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总觉得唐突。要是暖暖想说什么，想必是会自己开口的吧。远浅只得这么想。
一首歌完，暖暖终于跟远浅说话，却说的是：“远浅，我要先走。”
包厢里黯淡的灯光照出暖暖脸上的那抹惶然。
远浅想都没想就说陪她一起，暖暖摇头低声道：“你不用陪我，我只是不放心我妈，想去找找她。”
远浅听她话已至此，也不好强求。暖暖顺手收拾好包起身跟顾引翾打了招呼。
纪阮见势过来挽留，远浅坐在沙发上看着暖暖面露难色地跟他们解释，顾引翾表示理解，并答应会好好照顾远浅。纪阮抱怨了几句扫兴，最后还是和顾引翾一起将暖暖送至门口。
远浅没有做任何动作，暖暖在关门前回头看了远浅一眼，露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带上了门。
那瞬间远浅有一种幻觉，她觉得暖暖其实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一点都不像她妈妈。
快到十点的时候，远妈妈从家里打来电话，远浅走出包间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才接通，电话里远妈妈不等远浅说话就一阵责骂，说她缺席全家人的晚餐也就罢了居然这个点儿了都还不回来，存心让爷爷奶奶担忧。远浅赶紧硬着头皮解释说是在同学家一起做试卷题忘了时间。远妈妈催促她赶紧回家，还问同学家住在哪儿这么晚了要不要李丽开车去接她。远浅忙说不用麻烦这边很好打车马上就回来了。远妈妈啰啰嗦嗦又念叨她好几分钟才挂了电话。远浅轻声叹了一口气，一转身，结果就看到顾引翾站在身后，顿时灼热感从脖子直烧到耳根。
“跟家里撒谎了才来的啊？”顾引翾的眼神里有些愧疚。
远浅抓着手机不说话，脸烧得都快不像自己的了。这是什么感觉？她是因为跟家里撒谎被他发现而脸红吗？还是因为她一点都不想让顾引翾知道她居然会为了跟他出来吃饭而跟家里撒谎。
“要是不方便的话，以后……”顾引翾顿了顿，“以后你就不要出来了。都是我不好，这么晚了还……”
“不关你的事。”远浅一倔，“是我自己不想回去，跟你没关系。”
话刚落音远浅便觉得说法欠妥，再一看顾引翾，果然他已经是很失落很失落的表情。
“还是早点回去的好。”他木木的语气难掩心中的难过，“我跟他们说说，我送你回去。”
远浅本来也是准备说回的，被他这么先提出来，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好在顾引翾并不是疑问句，远浅就当顺了他的意思。
纪阮一听他俩也要走，立马蔫儿了下去。唐甜此刻却表现得格外善解人意，帮着远浅喊了几句时间真是不早了，提议大家也都早点回去，趁早休息好过节。众人听主角儿唐甜都这么说了，当然集体附和。
顾引翾带着抱歉的笑意跟大家简单解释，大家也不见外，对他提前说了节日快乐，然后三三两两地结伴向他们告别。
等大家都走完了，纪阮倒在沙发上冒出一声长长的感叹：“都怪暖暖那个怪女人先扫了兴。”
顾引翾笑：“我看你是想她了。”
纪阮立马跳起来辩解：“我怎么可能想她？你没看见她走了我们大家唱歌玩儿的多高兴么。”
“你当然高兴。”远浅瞥一眼满桌的饮料瓶和空空的爆米花篮，也忍不住帮腔，“你都高兴得只顾埋头吃喝了！”
纪阮无语反驳，只得甩手：“你俩夫唱妇随，我懒得跟你们较真，哼！我先去前台让服务员打消费单，你俩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过来找我吧。”
远浅还没来得及说已经收拾好了可以一起走，纪阮就已迅速消失在门外了。
包厢里一下只剩顾引翾和她两个人。
“远浅。”顾引翾突然叫她的名字。
远浅的心脏倏尔跳动得格外敏感，她底气不足有点小慌张，好害怕这个时候顾引翾又对她说什么特殊的话，甚至做出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顾引翾却走到沙发的另一边，一边到处张望一边平淡地说：“远浅，我的手机好像找不到了，不知道之前不小心放哪儿了，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帮我找找么？”
远浅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摸出手机翻出顾引翾的号码，然后按下通话键拨了出去。
顾引翾在沙发那头弯着腰到处寻找，远浅也竖着耳朵听着包厢里的声音。
昏暗的灯光让远浅的视线特别不清晰，却让听觉格外灵敏。
好像有微弱的震动声就在附近。
稍一转身，远浅就看见自己身边沙发靠背的缝隙间有发亮的东西。
“我找到了。”她将身子移了过去，“就在你之前坐的这边沙发上你还跑到那头找什么嘛。”
说着她伸过手，把那个手机从沙发夹缝里拿了出来。
门外走廊上有轻微的脚步声时断时续。
走廊上的光也衬进包厢里黑暗的角落。
包厢内的电视屏幕上还播放着大家点播了却没唱完的歌。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远浅伸过手拿出顾引翾的手机的那一秒钟暂停静止了。
她的思绪又回到他跟她说“我喜欢你”的那一刻。
好像这个场景就紧接着那一刻，中间的其他部分都省略到记忆外去了。
那一秒钟，她听见他说喜欢她。
这一秒钟，她看见他明亮的手机屏幕。
右手上自己的手机还在拨打中没有挂断，左手上拿过来的他的手机的来电提醒是她的号码，那串熟悉的数字在他的手机屏幕上不停跳跃。
而她不熟悉的，是那些数字上方显示的，意料之外的汉字。
在这个昏暗而安静的空间里。
那些字显得那么耀眼而张扬。
直接印刻在她视线、脑海、和心底的最深处。这辈子都没能消除抚平。
“你愿意永远都跟我顾引翾在一起吗远浅”
他们上大学的时候，顾引翾很多次提起这件事情，说自己想象过好多种可能发生的情景，都不应该是远浅当时那样的表情。
他追问她那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她说她什么都忘了，唯独只记得那句话。他问她难道就没什么想法么。她说，有啊，我在想，原来手机通讯录存入号码姓名可以编辑输入那么多的字。
不是远浅不愿意说，是她真的忘了。除了那句话，其他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直到顾引翾把她送回去，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隐约还记得的，只是从出租车上望出去，外面的街道灯火辉煌，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和密集的梧桐树飞快地往后面飞驰而去。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覆盖进她的视线。
那个夜晚，像一团雾一样迷离。
远浅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前一个路口下了车，跟车上的顾引翾挥手道别，然后自己走回去。那时时间已经将近10点半，那段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远浅一边琢磨着回去怎么说显得更妥当，一边打望四周居民楼的灯光。那些窗户透出来的光颜色各异，白的，橘红的，暗黄的，还有绿莹莹的，她数着灯光走着看着，一会儿就到了小区门口。
这是远浅的奶奶以前工作单位的住宅区，奶奶住在爷爷家的老房子，便把这边的房子给了远浅的爸爸，远浅家在这个小区住十年左右了，值班室的保安大叔对她们一家已很熟悉，见她进来朝她笑着招呼：“今天又补习了吧，这么晚才回来，你家来了好多客人啊。”
“是啊，节假亲戚都来聚聚。”远浅应着。
“我看你妈妈下午买了好多菜呢。”保安大叔一脸和蔼，“估计晚上家里热闹的很。”
远浅也跟着点头笑笑。
想着爷爷奶奶应该还没离开，远浅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走去。
走得太快，远浅到家门口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她理了理思绪，考虑周全各种可能被问到的问题之后，才敲了门。
三声敲门声之后，里面居然没动静。远浅寻思着是不是大家边看电视边聊天太入神没听见她敲门，于是低下头往包里翻来翻去找钥匙。
房门外面的墙顶上是声控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灭，时间又短，远浅在黑乎乎的包里翻了半天找得心烦意燥。好不容易摸到了钥匙串，灯又灭了，远浅使劲儿往地上一跺脚，灯又亮，她找到那把家里大门钥匙，看准了大门的锁洞就戳了过去，钥匙头刚挨到孔，灯又灭了，远浅正想咳一声，突然门从屋里猛地被打开。
远浅还没来得及反应，外开的门沿啪一下就撞在远浅低着头的前额上。远浅只觉得两眼发晕，等她稳住清醒过来，抬手揉着额头就想抱怨，一句习惯性的“妈”刚叫出口，一抬头，后面的“你老人家能不能开门轻点儿”就卡在嘴里冲不出来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门口还握着门把手的那个人，所有的想法和话都如同被搅碎了的米糊一样堵在她的思维里，撑得她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