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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杀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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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一阵风,吹动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白衣女子缓缓睁开眼。已经将近一年了,为什么那个人的身影竟还是这般的清晰,那种感觉为何还是这般真实?她站起身,抖抖沾在衣袖上的花瓣,又伫立在窗前。
“把这些花收拾干净,一瓣也不许剩!”苏盼香立在窗前,淡淡的吩咐。话语中的寒意,令人忍不住想颤抖。婢女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又不敢大声,生怕招惹了这位冷得如同寒冰一般的主子。
夕阳西下,苏盼香一直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欢推门进来,一脸的疲惫。
苏盼香倒了一杯茶,递给林欢:“什么事这样恼?”
“最近江湖中出现了一名神秘的杀手,许多武林人士都惨遭杀手。”林欢叹了口气,将茶一饮而进,“连北鹰堂堂主霍长风等高手都死在了他的手下。”
“他们是怎么死的?”苏盼香蹙眉。
“说来真是骇人。所有的尸体全是一剑切断心脉,又被扣住身上几处大穴,为的是避免他们很快气断身亡。更残忍的是,所有人的尸身上都被凶手用剑划出一道道的伤痕,血被放得干干净净,死亡现场更是恐怖至极。”林欢仿佛又见到那恐怖的凶案现场,眼睛死死的盯住一处,“凶手的武功极高,出剑极快,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出手就重伤。而且,这个凶手相当细致,每个现场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在整个江湖都笼罩在恐怖之中,不快些将这个凶手缉拿归案,我无法向武林中交待。”林欢的眼中似乎要迸出火来,一拳重重地捶在桌上。
苏盼香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丝神色的变化,忽然,她沉声道:“那你觉得,那个凶手,会杀你么?”
林欢一惊,抬起头来,看着没有表情的苏盼香。他万没想到,这样娇弱的人儿,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良久,他抓着苏盼香的柔荑,温柔道:“香儿,就是剩最后一口气,我也一定护你周全!”
苏盼香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她轻轻的拍了拍林欢的手,眉宇间的沉闷一扫而光,轻声道:“别想这些恼人的事了,伤了身子。”转身从梳妆台上拾起一只纤细的画眉笔,柔声道:“来,帮我画眉……”
那两道修长纤细的眉总是微微的蹙起,眉心那一抹总也无法消散的忧愁,给这一张精致的脸更添了风韵。这样绝世的脸,此时正捧在自己的手中。忍不住,林欢俯下身,覆上那两瓣丹唇,深深一吻。
林欢望着苏盼香的眼睛:“今晚我还有事要忙,你早些休息。”说罢,如一阵风般的飘出房间。
苏盼香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眼睛里没有一点变化。那样令人窒息的长吻,并未使她的心神有任何起伏。的确,那件事后,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扬州。又是一年的论剑大会。
这一年的论剑大会,来人寥寥无几。一是大家担心自己锋芒太露,被那凶手盯上,成为下一个目标;二是江湖之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被杀,这一场论剑大会也没有多少意思。但是,有些初生牛犊般的少侠还是来捧场,参加论剑大会。当然,武林盟主林欢就不会有这样的好雅兴欣赏论剑了,他借论剑大会的机会聚集了江湖中的老前辈,一起商讨关于凶案的解决办法。
忽然,看台上发生一阵骚乱,许多人惊呼。林欢等人一惊,赶忙来到看台察看,若是让那鬼魅般的凶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犯案,岂不是闹出天大的笑话。
好在并没有血案发生,但看到看台上的一幕,也着实让人一惊!
一个青衣男子,手持一柄雕花宝剑,御风而来。来势之凶猛令人震惊。忽然,那男子身形一顿,本来快若离弦之箭般的身影登时停住,轻缓的落到看台一侧的空地上。那男子回身一望,更引来一阵惊呼,林欢也不禁呆住。那男子目光犀利如剑,扫视全场,最终在看台一侧停住。
那里,苏盼香。
水一般的平静。苏盼香没有一丝惊异,似乎她知道这个人会来一样。
虽然只四年,但他沧桑了许多。下巴上拉茬的胡子,一身青衫已不再如往日般轻盈飘逸,似乎很是沉重,不知究竟负载了什么。只有那一双眼睛,那样犀利的目光,宛如当年。
许多人都认出这个落拓的男子——夏尘之。
全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一口气,大气不敢出,看着这恍如隔世的两人。肃杀之气笼罩全场。苏盼香忽然站起身,美目含笑,缓缓上前。
“夏大侠,好久不见。”苏盼香的声音轻轻响起。
“四年不见,夫人还记着在下,夏某不胜感激。”冷冷的回应。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全场瞬间被风雪包围。所有人都不禁打起寒颤。
“夏兄,四年不见,武功越发精进了,林某真是佩服,佩服。不知夏兄前来,所为何事?”林欢出来解围。
但,寒意更盛。杀气,逼人的杀气。“论剑大会,岂有不来之理。不知林兄可否赏脸赐教?”夏尘之双手抱剑,剑眉一挑。
“这……”林欢深邃的眼中透出一种难以琢磨的眼神,他犹豫着什么,也思考着什么。
“孰不知林兄剑术独步天下,难道林兄以为夏某根本不配与你过招,不屑赐教于我?”夏尘之眼中挑衅之意徒增。
“那么,夏兄,得罪。”林欢看了一眼苏盼香,拱手行礼。从一旁的侍从手里接过剑。
两大高手的尖峰对决!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林欢的剑势犹如海中游龙一般,剑锋扫过之处,似乎空气都被斩断。相比之下,夏尘之的剑势远没有那么霸道,但是快如闪电,细看之下,剑影和身影似乎已经融为一体,剑即是人,人亦是剑。夏尘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招招直逼林欢要害,防守之余,巧妙的进攻。只要林欢稍有差池,夏尘之那柄银光闪闪的雕花宝剑便会洞穿他的心窝。林欢的游龙之势也不减,甚至渐渐的高过夏尘之,他挡住夏尘之一切攻势,并且意图牵制住他。他能感觉得到,夏尘之的杀气,比开战之时更胜,如若不快些制止他,恐怕全场人的生命都是代价。眼看就要取胜。夏尘之忽然如同鹰隼般腾空跃起,手中宝剑好似分裂开来,六道剑芒直朝林欢而下,亦真亦幻,分不清哪道才是真正有威胁的。
“六分光!”苏长殷惊道,“想不到,才过四年,他的武功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说罢,拈出一枚暗器。场上,夏尘之那闪电般的剑势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苏长殷暗忖道:这样精绝的分光剑,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住手!”忽然,苏盼香大喝,同时,苏长殷手中的暗器掷出。剑芒一偏,分光剑势被破。苏盼香看了一眼父亲,似乎并不领情,转身跑向角斗场。
“夏少侠,点到为止,点到为止。”苏长殷虽然为女儿那冷冷的一眼而心痛,却还是扬声劝说场上杀气未消的夏尘之。
夏尘之没有发怒,双手抱剑:“承让。”
“夏兄武功精进之神速,让人佩服。”林欢额上冷汗涔涔,但仍然彬彬有礼。
这时,苏盼香走上前,把锦帕递给林欢,冷冷对夏尘之道:“夏大侠,论剑大会的规矩你不是不懂吧?”
看台上的人都惊讶不已,昔日的鸳鸯眷侣,今日竟为一个破坏者而反目成仇,真是这世间极讽刺的事啊!
夏尘之眉头微蹙,忽然作了一个更让人瞠目的动作。他竟然单膝跪在苏盼香脚下,深行一礼。“适才好胜心起,夏某险些伤了盟主,夫人教训的极是,夏尘之在此向盟主和夫人赔个不是。”夏尘之沉声道。
“夏兄何必如此,快些起来,盼香,快让夏兄起来。”林欢忙道。
“夏大侠快快请起。”苏盼香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有不甘,有失落。她弯下身,将夏尘之扶起。一个眼神的交换,两人都已明了。不被任何人察觉,一张纸笺递入夏尘之手中。
夜。墨色的天空。无月。暖烛,凉亭。
青衣,银剑。夏尘之。
“夫人怎么这么有兴致请我来此?”夏尘之问背对着自己的苏盼香。
“尘之,你去哪儿了?”苏盼香回过身,哀怨的看着眼前这个青衣的男人,“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夏尘之不语。
“你一定要以‘夫人’来称呼我?”苏盼香的泪险些掉下,“没成想四年,我们已经像陌路人一般了。”
夏尘之蹙眉,但依旧不语。
“我很招你厌烦是不是?”苏盼香泪如雨下,“你都不愿再像以往一样叫我一声。”
“不是的,我、我以为你……”夏尘之低下头,“你和林欢那样恩爱,我以为……何况你现在的身份……”
“你以为我变了心?”苏盼香冷笑,“原来我在你心中,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很恨我吧!”
“不!”夏尘之猛然抬起头,“我没有恨你,而且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最纯洁的女子……”
“我还在你心里么?”苏盼香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拭了拭泪,好似欣慰般的一笑,“今日在场上,我不得不那么对你。我们的事,整个江湖尽人皆知,身为林欢的妻子,出于一个妻子的本分,我必须要维护他的尊严,那只是逢场作戏,于我的私心,毫无关联。你……要体谅我。”
“我没怪你,”夏尘之低下头,“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那你说……你,还爱不爱我?”苏盼香走近一步,紧盯着夏尘之。
仿佛被戳到痛处,夏尘之避开苏盼香犀利的目光,沉声道:“盼香,我们……”
苏盼香笑了,是绝望,是无奈,是自嘲:“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是么?是呀,四年了,整整四年了,这个世界早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世界了……我还在做什么梦!我当真是个不老实、不规矩的女人,我还以为,你回来了,就会一切都好了……看来,只是痴人说梦……”
夏尘之沉默了。
苏盼香扶着亭柱,小声的抽泣。夏尘之走上前,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扣住了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盼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负了你。你……”
话还没说完,苏盼香温热的身子便偎进他的怀里,紧抓着他的衣襟,仿佛在挣扎着,抗拒着什么。这样熟悉的感觉仿佛隔了千百个世纪,又重新回到身边。但他却迟疑了。片刻后,他还是紧紧的拥抱住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恣意地哭泣。
突然,一声厉喝划破这片静谧与温暖:“什么人!”
夏尘之一惊,忽然感到怀里的人一阵挣扎,还伴着愤怒的吼叫:“混蛋,放开我!”
苏盼香大力地将他推开,满眼的泪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愤怒。夏尘之一阵迷茫,方才的一幕幕好似身在梦中一般,此刻却是回到了冷冷的现实。
“夫人。”几名巡逻兵奔过来,“您没事吧?”
“混蛋!我好意请你来叙旧,你竟这样对我!”苏盼香冷冷的盯着夏尘之惊愕的脸,“他冒犯了我,该怎么做,要我教你们吗?”几名巡逻兵被苏盼香的厉喝一惊,连忙围住夏尘之,将他五花大绑。
“夏大侠,您冒犯了夫人,委屈您了,牢里走一趟吧!”巡逻兵头领道。夏尘之释然,温和地笑了:“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夏尘之被带走。苏盼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惨惨的微笑。当初也是这样的背影,她是那样的留恋,如今,她却想逃。她忍住泪,猛烈的灌着那“消愁药”,辛辣冲击着她的眼眶,逼着她的眼泪簌簌地淌下,而她却发现,真如诗中所云: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她想忍住泪,却好像无论如何也擦不净,她也不再理会,泪水落入杯中,更添了心酸和苦涩。
昏暗的烛光,肮脏的杂草,横行的虫豸。然而,这一切,他都不在乎。
时间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最伟大的东西。四年,一个人,完完全全的改变了。四年前的那一泓毫无杂质,清澈见底的柔波仍然牢固地印在心底,他以为,一切都没变。然而,时间和命运的残酷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在面对那一双美眸时,那泓眼波不再清澈,凝上了不化的冰霜。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刃,刺痛他的心。他以为,一切都没变,然而,他的以为,他的梦,碎成齑粉一般,风一吹,什么都留不下……
余光瞥见牢门上那条粗大的铁链,那便是他今后的命,永远在这无涯的爱恨中盘绕,那是一道不灭的符咒,捆绑他,勒住他的脖子,永远不放开,直到他断气。
忽然,鲜血的腥臭味把他拉回现实,缥缈的思绪顷刻收回。剑客的警觉令他感到有人正逼近他,可惜,剑不在手中。狱卒的呻吟渐小,血腥弥漫在空气之中,似乎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下,令人仿佛要窒息。“叭——”,铁链被一个黑衣的女子斩断。从她身后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