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生过成日子--沙漏》菊丫

8、八 “亲情”那份重

　　第二天中午，大家正聚在宿舍里吃午饭，忽然听到学校喇叭里广播在高声地喊：“高三的张有胜同学请注意！你妹妹在传达室等你。高三的张有胜同学请注意！你妹妹在传达室等你。”他有些奇怪，虽然妹妹在镇上学徒，但是那个鞋厂跟学校是一个东一个西的，隔得老远，而且因为妹妹向来胆子小，不怎么敢跟陌生人打交道，所以就从来没到学校来找过自己，周六自己才回过家，今天她怎么会突然来看自己呢？张有胜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盒，将信将疑地就往校门口跑，到了传达室门口，通过高大的玻璃窗往里张望，见坐在屋子里那张木头沙发上，等着会客的，果真有自己的妹妹张有香。见她正拘谨地坐在看传达室的顾阿姨面前，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红彤彤的，微微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搅着，一边轻声地回答着顾阿姨的“审问”。“顾阿姨！”张有胜大声地招呼着，顺便解救困窘的妹妹。有香见自家哥哥来了，立刻站起来，从旁边桌上拿起的一个盒子护在胸前，轻快地走到哥哥身边，站定了，然后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张有胜的袖子，另一只手举起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盒子上写着“蜂皇浆口服液”。张有胜曾经看见过这个“补品”，现在寝室里就有同学在吃，听说一盒要10块钱呢！见哥哥一再追问买东西的钱是哪来的，有香讷讷地低着头说：“是我积攒的零花钱”。
　　自从上周六的晚上，有香看见哥哥精神不振的模样后，心里就一直不放心。昨天二哥走了以后，她就把自己的担心，跟村上要好的小姐妹们说了，让她们给出出主意，看有什么办法。她们说：“听说考大学的人读书都很辛苦，现在街上都在打广告呢，说每天喝上一支“蜂皇浆”可以补补元气。”有香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她回家以后，把自己积攒的零用钱都拿出来数了数，居然有9块7毛呢。晚上谢芳下班回来，她就跟妈妈墨迹，总算是跟谢芳要了5毛。今天早上上班时，她就跟教自己做皮鞋的师傅打听“在那里可以买到蜂皇浆？”教她的吴师傅是个30多岁的女人，为人一直率性豪爽，她很喜欢这个一向默默做事情，不多讲话的小姑娘，听说她想给正在准备考大学的二哥买补品，就很热情地交代她去镇上最大的药房，那里买的是正品，也比商场的便宜。趁中午吃饭的时间，有香遵从师傅的话，在高桥镇上最大的药店里给二哥买了一盒“蜂皇浆口服液”，又马不停蹄地给二哥送来，希望能给二哥补补身体。有胜听了妹妹的解释，一时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他一边接过妹妹给买的“补品”，一边叮嘱她回厂里的路上要小心，回家的时候一定要跟村上的其他人一起走，不要落单，免得遇到坏人被欺负了。直到妹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马路转弯处，张有胜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上的“营养品”他就想到妹妹的心意，感到自己背负着的是一家人的梦想，手上的盒子变的沉沉的，回寝室的脚步便越发显得沉重。
　　在复习迎考的日子里，同学们每天都是寝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学校几乎是天天都有考试，日子过的紧张而又压抑。张有胜的心情与其它人大不相同，他每天在收获知识的同时还收获着一双灼热的“眼睛”。每一张理科试卷发下来，他都会仔仔细细地给他的“晓云”讲，在讲解的过程中，他对知识有了系统的理解，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时越发的条理清晰。而每一份英语、语文试卷，张有胜的错题则由杨晓云负责分析，女孩子细腻的情感和细致的观察，给他的文科学习带来了质的改变。他们两个人的学习成绩，在大家“爱情真是力量无穷”的打趣声里节节上升。
　　6月很快就过去了。7月1日，学校其他年级都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学弟学妹们都放暑假了。原本热闹的校园，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那份空旷，让迎接高考的高三学子们，嗅到了临战的硝烟味。学习开始以自己复习为主，老师们全天候负责随时“答疑”。
　　这天，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杨晓云到物理实验室来找他，说看大门的顾阿姨让她带口信给他：他妹妹又来了。见女孩子在说：“你妹妹”时脸上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他立刻放下手中拿着的物理实验手册，向她伸出手，轻轻地拉住那只靠近身边的小手，笑道：“我把妹妹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杨晓云羞了个大红脸，摔下他的手就跑。张有胜看看落荒而逃的倩影，再看看自己的手心，刚刚碰触过的地方突得升起高温，伴随着的是从心底而起的甜蜜。
　　张有胜迅速跑去校门口，在传达室再次见到了妹妹有香。原来是有香在学徒的鞋厂给员工发“降温费”，她是学徒，也领到了一只青皮大西瓜，她自己舍不得吃，特意把西瓜给二哥送来“降降温”。见妹妹脸上的汗水还在不停地往外冒，有胜知道妹妹一定是一拿到东西就给自己送来了，一问，妹妹果真还没有顾得上吃午饭，他拉着小妹坐到校门口的面店里，喊老板下两碗肉丝面。有香不敢看贴在墙上的价格表，只是低下头悄悄地问哥哥：“多少钱一碗啊？”张有胜知道妹妹怕乱花钱：“一块”。有香不做声了，等到兄妹把整碗肉丝面都吃下肚，有香用手帕擦了嘴抚着肚子，笑眯眯地说：“厂里的工人都说镇中学门口的肉丝面好吃，原来是真的呢！”张有胜看着妹妹那张满足的笑脸，心里立时觉得暖呼呼的，眼睛也不由地发潮，似乎里面有什么要夺眶而出。
　　他借着刚吃饱要消化一下，坚持把有香送出老远，再三跟她发誓，自己一定会注意身体的，让她和妈妈不要担心。他给妹妹交代说：考完试以后学校有个联欢会，自己10号早上回家，家里就不用来人接了。送走了妹妹，张有胜转身又把自己埋进了生物实验室，他用手摸着那些模型脊柱，骨盆，翻看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器官，平常那些显得让人恐惧的骷髅头，和各种器官的解说挂图和实物图，居然再也不那么让自己害怕了。
　　7月3号，难得的，在连续几天35度高温下，老天爷居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抓住这难得的凉爽，张有胜跟同学们都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看书，少了电风扇风叶的转动，教室里显得静谧无声。突然，一张试卷出现在张有胜面前，他仔细看了下，是张生物试卷，打着问号的部分，是关于男性生殖系统的，他有些惊惶地抬起头，原来是杨晓云的。她平日白皙的脸庞现下透着绯红，那红就像血要滴下来似的，她垂着头，只是把试卷递到他面前，人却不敢看他。他惴惴地把试卷接过来，竟然也有种自己是裸体的感觉，心里觉得很不自在，抬头看看还在害羞着的心爱的姑娘，他快速让自己镇定了一下，然后字迹工整地写了答案，交给她时，觉得自己脸上也烧的厉害。她接过去没有像往常那样再缠着他细细分析，而是像只受惊的小鹿逃开了。
　　看完了计划中的语文试卷，张有胜抬起手，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指向10点半了，在看杨晓云，今天她从问过生物题后，就一直没敢回头看自己一下。想起那份尴尬，心里涌起莫名的骚动。他决定休息一下，到三楼的走廊上吹吹风，醒醒脑子。他站在走廊上，把目光投向学校西边院墙外，那里是京沪铁路上的一个小站，每天有两列火车在这里停靠，父亲每次回家都是从这里下车的。平常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就能看见旅客上下车的情景，他无数次想过，有一天他也能从这里上车，去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世界”，而那张火车票是由盖着“大学生优惠证”的学生票！他把自己稍显激动的心情放缓，慢慢把视线从火车站高高的围墙上收回来，不经意地往下看学校操场，一个穿着雨披的身影突地映入眼帘，那走路的姿势，那身材，看得他心“扑扑”地跳的厉害，是自己的妈妈！
　　谢芳一边朝高中楼走来，一边抬头张望，虽然大雨遮挡着视线，但是她也还是发现了儿子，在雨中伸出手朝儿子挥了挥，示意张有胜下楼。等到张有胜从三楼一口气跑下来，谢芳已经脱了雨披，站在一楼的走廊里等他了。见了儿子，谢芳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饭盒，递给儿子，说：“咱们村上，凡是遇到大事情，都有吃馄饨的习惯，图个顺当，平平安安的。今天下雨，我不用上工，就在家里包了馄饨，用油煎好了，给你送来，还是热的呢，你快吃吧！”张有胜打开饭盒，一阵扑鼻的香气，热气蒙上了他的眼睛，分不清是水汽还是他的眼泪，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再细看那馄饨，一个个肚子鼓鼓的，面皮已经被油炸的金黄金黄的，还冒着热气呢，他忙用手捏了一个扔进嘴里，青菜肉丝的鲜香立刻弥散在口腔里。谢芳见儿子是真的喜欢，吃的开心，也就满心欢喜，趁儿子吃馄饨的时间，一再叮嘱孩子“学习累了，也要好好休息”，见儿子当面吃了好几个，怕耽误他学习，就让孩子赶紧回教室去，有胜见母亲不要自己送的态度非常坚决，也就没有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