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生过成日子--沙漏》菊丫

5、五 “奖励”那份乱

　　刚端起碗打算吃饭，就听见广播里队长项群喊妈妈去接他爸爸的电话。张有利听了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便端起碗，牵着女儿的小手，出门去看看。项荣娟见了，也好奇公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一起跟着父女两个，出了自己东边的屋子，来等他妈，看看家里到底会发生什么急事。见大哥一家都过来了，张有胜招呼了哥嫂，起身去抱侄女贝贝。小丫头一个星期不见叔叔了，有些眼生，怯怯地不愿呆在叔叔怀里，荣娟见了，忙把女儿从小叔子手里抢过来，抱着女儿坐到桌边。
　　有香用调羹挖了勺嫩蚕豆给哥哥碗里，引得贝贝只喊“我也要”,张有胜便用筷子夹了一颗，要给不给的去逗她。一时间，屋里只有贝贝被捉弄的“哇哇”声。
　　在大家都在等妈妈的时间里，张有利一边吃饭一边笑看弟弟逗宝贝女儿玩。等听见妹妹招呼妈妈的声音，他才从碗里抬起头，见真是他妈回来了，也喊了声“妈”，然后小心仔细地看了看他妈的气色，发现他妈脸上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也就低头继续吃他的晚饭，没有跟妹妹一样去追问。见母亲没有搭理自己，有香也就坐回桌旁端起碗，吃她那碗已经凉了的炒米粥。除了吃饭发出的“习习”声，屋里一时没有一点其它声音。大媳妇荣娟看了眼丈夫，暗骂了一声“窝囊废”。她调整了一下抱着女儿的姿势，悄悄地伸出右手，用力拧了一下女儿的屁股，还不满2岁的小姑娘突然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正在逗贝贝玩的张有胜赶紧站起来准备去抱。项荣娟冷冷地说：“不用了，我们这就走。我们在这，你们一家人讲话不方便。”有胜被荣娟的话给刺的愣了一下，有香睁大眼惶惶地看了眼大嫂，然后低下头不敢做声。谢芳本来走夜路就全身紧张，这会儿气还没有缓过来，一下被媳妇的话给噎得全身哆嗦，讲不出一句话来，屋里一时间只听见孩子的哭泣声。见大嫂那种刻薄样，张有胜给他妈递了个眼色。谢芳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说，见媳妇这会子又开始阴阳怪气的，便下了决心，就按照孩子爸爸的计划来吧。“你爸，让有胜高考结束就去北京找他。”
　　话音刚一落下，三兄妹还没有对这个消息咂摸出什么滋味来，荣娟就炸了，嚷道：“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啊。”听到父亲要送给弟弟的奖励，张有利心里也开始嘀咕：“我结婚说要带新媳妇去北京旅游，爸爸都没答应”。他一想起新婚里，媳妇知道他们不能去北京游玩，就开始不断地跟自己斗气，天天挑衅滋事，最后还跟妈妈起了正面冲突。整整一个月，新媳妇见了妈妈都不喊人，家里每天都像是战场，没有一点活人气，自己是哄了老婆哄老妈，像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直到发现妻子荣娟怀孕了，吃什么吐什么，“害喜”得厉害，母亲开始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她才渐渐开始搭理母亲。有利见荣娟又开始要“找事”了，怕母亲当面跟媳妇掐上，又引起一场新的“战争”，他囫囵吞枣地把饭吃完，端起空碗，疲倦地跟老婆说：“既然不是爸爸有事，我们就回屋吧，我今天忙的累死了，明天一大早我还要上工呢。”说完他把碗放在右手，左手从妻子怀里抱起还在不停抽泣的女儿，“贝贝乖，贝贝最勇敢了！”他一边哄着小姑娘，一边往快步往外走。
　　荣娟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小叔子和姑子，再看看已经快步走到门口的丈夫，只得狠狠地挖了婆婆一眼，跟在丈夫身后，转身向外走，在她身后留下了一串怨愤：“现在把小的宠到天上去了，我倒要看看，以后小的怎么把老的给供起来养！”
　　谢芳见大儿子把媳妇拽走了，这才嘘出一口长气，想想媳妇临走那个恼恨的样子，心里竟觉得有些畅快。转头看见女儿有香还低着头，愣楞地玩着她自己的手指头，不由地微叹了口气，然后抿抿发干的嘴唇，大声地朝有香喊：“发什么楞呢，赶紧给我装饭啊，我还没吃饱呢!”张有香被母亲的咋呼声惊醒，忙起身端了妈妈没吃完的碗，小跑步地去院子里的厨房给妈妈添饭。张有胜有些漠然地凝视着大哥大嫂的背影，不用想也知道，大哥今天晚上日子肯定又不好过了，一种沉重的压抑涌上他心头：要是2个月后自己没考取大学，自己在家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谢芳见姑娘不在跟前，压低嗓门轻轻地跟小儿子说：“胜啊，好好念书，可别被你大嫂看轻了！”
　　三兄妹里，有香一直跟二哥要好，尤其是在大嫂进门后。本来她也想跟二哥聊聊去北京的事，见大嫂闹了这一出，也就没了兴致。她跟小姐妹们在一起，也经常听人议论“城里好”。自己爸爸虽然在北京工作，但是因为路费太贵，也从来没有带三兄妹去过，她心里对“城市”也充满了向往。晚饭后，谢芳跟小儿子重新提起去北京的话题。有香的情绪也已经不再那么低落，开始跟母亲一唱一和地说起对首都北京的想象:“听说，那天安门广场上的升旗手个字都是选出来的。。。”。慢慢地笑声开始在小小的屋子里荡漾。张有胜心里实在是没有兴致去迎合母亲和小妹高涨的情绪，只是胡乱地应承着。当他看向妹妹那热切的目光，激动的红彤彤的脸庞时，他也只得轻叹口气，慢慢收敛住自己的心思，加入母亲和妹妹的话题里，跟母女两个谈起曾经在课本书上看到过的白海，香山的红叶，八达岭长城。。。他再三保证，如果自己真去北京的话，一定会给小妹带回一条城里姑娘才有的，那种亮亮的透明的纱巾，让一直漂亮却穿戴朴实的妹妹，也能带着“洋气玩意”到伙伴们面前去显摆显摆。
　　星期天的早晨，5点多钟，有香就起床了。她洗漱好后到院子里的井里打水，见嫂子荣娟已经起了，正在井台边洗她自家三个人的衣服，她跟往常一样清脆地喊了一声：“大嫂，早。”荣娟头都没有抬，只在喉咙口含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只是照旧埋头干活，没有再搭有香的腔，有香讪讪地回厨房烧早饭去了。等谢芳起床到井台去洗衣服，荣娟见了婆婆，也只当眼前没有人，对“偏心”的婆婆来了一个视而不见。
　　谢芳见了，虽然生气，却也不作声，只自顾自地洗自家那盆衣服，婆媳两个在井台边各做各的事，谁也不搭理谁。
　　见张有胜起床梳洗好了，有香把早饭端好到桌上，在堂屋里就喊：“二哥，吃早饭了”，她吃完饭要去镇上的鞋店当学徒，要赶时间的。小侄女贝贝今天穿了一条粉红的公主裙，上面的金属片亮闪闪的，非常耀眼，脖子上围了一个白色的小鸭子围嘴，摇摇摆摆地走着，不时地去扶一下墙。她蹒跚地走进堂屋，站到有香身边，拉拉姑姑的裤子下摆，像小鸟吃食似的，张大了小嘴巴，她习惯地等姑姑给自己喂饭呢。有香见了，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她驾轻就熟地，立刻从自己的碗里挖了一小口喂给小侄女，还没等贝贝把嘴巴里的稀饭咽下去，就传来院子里荣娟的声音：“贝贝，回自己家吃饭！也不知是什么种，这么没出息，自己家的饭不吃，却偏偏稀罕吃人家的”。张有胜听了，只是苦笑了一下，知道大嫂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借题发挥，指桑骂槐，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出去给嫂子打个招呼，“大嫂，早！”荣娟听见了，脸上堆起笑：“不敢托大，你以后可是有权有钱的人，这往后我们一家还要靠你照顾呢！”张有胜听了，脸上的笑不由地变成讪讪地。
　　想到父亲即将给自己的“奖励”，给家里带来的这股低气压，他的心里非常难受，压抑的厉害，他是真的一刻都不想再留在家里。
　　进门出门总看见大嫂的那张“马脸”，张有胜觉得在家里呆的实在是憋屈，决定吃过早饭，上午就回学校去。他一边吃早饭，一边仔细琢磨了一下该跟妈妈怎么说。“很多没有回家的同学，已经比我多学习了十几个小时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我也得抓紧时间，我想还是上午就回学校吧！”，张有胜一边吃饭，一边跟母亲聊着。谢芳听了，只觉得小儿子比以前更加懂事，知道珍惜时间，用功读书了。她立刻放下碗，走到里间，在自己的床铺下面拿出15块钱递给小儿子：“以后三个星期你都不能回家了，把三星期的生活费一起带上吧，吃食堂里的菜要捡有营养的买，别怕花钱，亏了身子。” 有香一听二哥说吃过早饭就要回学校了，赶紧把自己的碗放下，去厨房。从缸里捞出早用盐腌着的白菜秧子，挤了水，把早过了水，晾着的黄豆倒油锅里炒了，放了熟的肉丝。忙活了好一会儿，等菜起了锅，放一边凉着，准备给二哥带到学校去吃。
　　周末早上9点不到，张有胜骑车回了学校。进了宿舍，华俊他们三个果真不在寝室里。他把从家里带来的，妹妹专门给他炒的，一大缸子白菜黄豆炒肉丝放到宿舍里，出了宿舍楼去教室。他在安静空旷的校园里慢慢地走着，脑海里清晰地着今天的学习计划。
　　从男生宿舍楼出来，转过初中教学楼，高中楼已经到了眼前。一个穿着粉红短袖黑色短裙的女生从高中楼下来，张有胜无意地瞟了一下，觉得脸有些熟，但却叫不出名字。正在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那个女生却开了口，“张有胜，这么早就回来啦！”“嗯。”他礼貌地应了声，没有停下脚步，上了三楼，到了教室门口，就看见同学们有的埋头做题，有的在看资料，教室里非常安静，每个人都非常认真。见到这种情景，他也立即把心里的杂念放到一边，加入到复习的大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