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生过成日子--沙漏》菊丫

11、十一 “高考”那场恶仗

　　张有胜回房间以后，并没有把女朋友悄悄送给自己的 “秘笈”藏私，而是很大方地转手就把资料送给了室友，说：“你们先看吧，我一会儿再看。”而他自己则躺回上铺，就着电风扇的微风，继续复习计划中的英语阅读。等其他三个同学都看过了，把资料还给他时，他说：“送到别的宿舍吧。”最后等到润江中学的学生都看完了，资料才又转回到他的手上，他也还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把资料收好放在一边。
　　在考政治的前一天晚上，他拿了资料把它送还给杨晓云。杨晓云在同宿舍同学转给她看这份资料时，心里对张有胜的做法有些不满，但又不好透露资料是自己的，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飞快地又看了一遍，才转给其他人。现在见张有胜把资料还回来，也没有责怪他，只是很真切地追问他是不是看过了，会背不？他只是笑了笑，女孩子以为他已经熟记了，也就没有再问他。一直到考政治前，他也都没有想过要去拿了来看一下。政治考试铃响后，他冷静沉着地答题，当他顺利地答政治的最后一条10分题时，震惊地发现居然是杨晓云给的资料里的“原题”---一条 “原封不动”的高考题的，而他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资料上见到过！已经来不及懊恼，就着帮姑娘背诵时划过眼睛和耳朵的印象，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勉为其难地写了一些得分“点”。交卷后，那些得了他给的“秘笈”的同学们，一出考场禁区就都围拢到他身边来，纷纷喜形于色地跟他道谢：“幸亏你给的押宝题，这回咱们政治要拿历史最高分了！”，眼瞅着大家“中彩”后的那种激动，他没有把自己没背的事实说出来，只是心里涌起一种叫“后悔”的情绪，想凭自己“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分数应该不会全丢的，所以，那种后悔也只是淡淡的。而一个月后，当高考成绩公布，他的总分成绩离最低投档分数线差2分，他才知道深深地后悔，而这一次的“悔不当初”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全国公认的“黑色三天”，在全民齐动员的热切注视下，到了。在县中学高一男生宿舍里，早上4点钟不到张有胜就醒了，他探起身看了眼窗外，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低头看了下表，才知道自己比平时醒早了。可能昨晚心里太激动，在陌生的地方也有点“生床”，睡眠才不太好，他有点担心这样的“不同往常”是不是会影响自己今天白天的精力，压下不安，调整呼吸，在心底权衡了一下厉害得失，他决定还是强迫自己赖在床上再睡一会儿，等县中的起床铃声响了再起。
　　5点半，在他数了几十遍“200只羊”以后，手表的指针终于到了起床时间。学校的起床铃声准时响起来了，他跟其他同学一起起床，排队到自来水龙头那洗漱时，发现跟他一样睡眼惺忪的人还真不少。做好个人清洁卫生后，他再次检查了一下文具盒，然后带上考试用品去食堂。
　　食堂门口人很多，但却不嘈杂。等自己学校的领队吕老师点好了名，大家排队走到写着“润江中学”字样的条桌前依次坐下，开始吃早饭。吕老师已经在班会上讲过很多次“哪怕饿肚子，也不要拉肚子”的名言，这会儿又老调重弹：“早饭不要吃太多，会影响考试的，不用怕会饿着，中午食堂12点就开饭了，还有很多好吃的等着你们！”不知是谁小声地嘀咕着“到时候你又会这么说了。”大家听了不由地笑出了声。在轻松的气氛里用餐，大家始终蹦着的弦有了些松动，等大家吃完到食堂门口再排队时，张有胜发现，杨晓云正站在不远处的一簇高大的花树旁，见她聚精会神地在看什么，他便也走上前去，原来她是在看挂在树干上的“介绍”—木芙蓉，芙蓉花，拒霜花，木莲。喜温暖、湿润环境，不耐寒。忌干旱，耐水湿。。。对于女生“在什么时候都能对花草生出喜爱”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轻笑道“只有树叶没有花，也这么喜欢啊？”杨晓云幽幽道：“9月份才开花呢，可惜看不到！”对于这种感叹，他不知该如何相劝，毕竟他们只是来“赶考”的学生，不是这个学校的主人。而这个两人双双立于花前，讨论花期的情景，在一年后他故地重游时，却人单影薄，反衬的分外苦涩无奈。
　　跟杨晓云一起站进等着进考场的队伍里，张有胜的心也不禁地开始打边鼓了：“不知道今年的试卷难不难啊？”。预备的铃声一响，他随着队伍进入划着白线的“禁区”，找到自己的考场，在贴着自己考号的课桌旁坐下，他趴在座位上想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
　　忽然旁边有人敲他的手臂，他转过头看，一块巧克力映入有些朦胧的眼里，顺着一双白皙的手看过去，原来是杨晓云，见她眼里有温柔清浅的笑。他不由得心神荡了一下，毫不迟疑的伸手接了，剥了外面那层漂亮的包装纸，立刻把咖啡色的巧克力放进嘴里。一种熨贴而愉快的情绪，随着那种涩涩甜甜的味道传遍全身，他发现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平缓了许多，头脑也镇定了些。他坐直身体，习惯性地看教室最前面，那里出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木头大盆子，里面装了大块的冰块，冰块的表面一直在冒着丝丝的白烟，在盛夏的炽热里，让人看了顿时觉得全身凉爽，张有胜有些胶着的脑子立刻就清醒了许多。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拿到试卷，有5分钟看卷的时间，老师说过：“那五分钟不要去看作文题，不然会影响你做其他题目的。”但是张有胜已经习惯拿到试卷从头到尾瞟一下大概了，到最后一张时，作文题《习惯》就跳进了他眼里。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张有胜放下笔，他有一种“考砸了”的预感，主要是做题时老闪神，特别是作文，自己都不知道最后写了什么文体，草草结了尾，就到了交卷的时间了。出了考场，他打算到操场上走走，沉淀一下自己的沮丧情绪，好好调整一下，准备迎接下午的数学考试。他刚走到一楼通向操场的拐弯处，就看见班上的三个女生抱在一起，正哭的稀里哗啦的，旁边杨晓云和班主任吕老师在劝她们：“考过的就放下了，再追究，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影响后面的考试。”
　　他转身，向西侧作为休息室的初中楼走去，初中楼的后面是操场。中午的阳光烈的刺眼，他走到靠院墙边的一颗柳树下，背靠树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个静静的独立空间，消化上午考语文给自己带来的低落情绪。直到吃午饭的铃声响起，他才站起来，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去食堂。张有胜被杨晓云喊住时，他发现女孩子很紧张，急急地对他说：“考完试不要跟别人对答案，会影响下一场！”不等他回答，女孩子就跑了。望着她渐小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女生宿舍那头，张有胜的心里更加拿定主意：按照计划去午睡。
　　12点钟了，考生和考务人员都在食堂里，人很多，却没有什么大的声音。负责监考的都是外校老师，在陌生的环境里就餐很拘谨，考生被第一场考试给打击了，面对整盆的红烧肉，冬瓜排骨汤，却提不起一点食欲。张有胜故作轻松的迈开脚步，坐到男同学那里去，从容地挖了一勺子红烧肉浇到饭上，用筷子拌了拌，就开始吃起来，他打算吃完午饭，好好地去睡一个午觉，反正班主任会准时去喊他们的。
　　等吕老师喊他起来时，他发现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吕老师轻松赞许地笑说：“考试就要这样的心态才好。”当他跟大家熟门熟路地进入考场，却发现考场里有一点异样。一个外校的女学生，左手上帮着白色的纱布，一根细细的输液管从窗外伸进来，随着她的手动不停地抖动着，他不由地眯起眼凝视那张苍白的小脸，大夏天的居然给人一种极其寒冷的感觉。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胸前佩戴着《高考考务人员》的牌子，静静地站在窗边，眉头紧皱，仿佛对这个女生坚持考试极其不赞同似的。当监考老师说：“我们有位同学得了急性阑尾炎，刚刚动过手术，需要有医务人员陪护，这个突发事件希望大家不要受影响！”在场的其他考生，都对这个女生行了表示敬佩的注目礼，而她的坚持也给在场的每一个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高考三天，就这样，开始看卷、答卷、交卷、大口吃免费的饭，然后休息。除了考政治时遇到的“悔不当初”的错失“压轴题”的答案，张有胜的情绪控制的还是比较好的。炎热的夏天，每天在38度左右的高温里，机械麻木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大多数学生只在看见考场前后的大盆冰块，用手去抠了碎冰放手心里化了，才有“哦，我还活着”的感觉。
　　7月9日下午，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有条不紊地收了试卷，等老师发话“考生可以离开考场”了，张有胜跟同学们才一起出了考场，88年的高考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