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谋情》初冬初十

4、四

　　“姐，你怎地来了？”柳如峥心虚道。
　　柳如金则依旧一副平淡面容，扫了扫他两眼并没有理会，只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旁边那恭谨少年开口道：“这是？”
　　鲁良武的位置处于阴影处，又背对对光亮，方才入耳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却以为是来打扫的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柳如峥那一声“姐姐”响起，内心惊愕万分，忙站起身背对窗户，面朝书房门口颔首，因背对光的缘故，他此刻脸上神情并不分明，低头垂首身影稍微有些僵硬，还有些手足无措，“小……小姐。”唯唯诺诺，声音微颤。
　　“好姐姐，院士所出那篇策论长篇大论的，一天如何可能抄完一百遍，我便让小武哥一起……”柳如峥疾步至柳如金跟前捉着她的右臂撒娇摇晃道，后又想起自家姐姐平日严肃的面孔便嗫嗫嚅嚅缩小声音。

　　鲁良武虽名义上为柳如峥的小厮，但柳如峥却从不拿他当下人看，亦没有丝毫轻视之心，待他亦兄亦友，何况鲁良武原本就痴长他两岁，单从外貌上看怎么也不似那等伺候人的奴仆。私下里两人温书习武皆在一起，倒像是连体般，称他一声小武哥再也适合不过。

　　柳如金却微微有些讶异，峥儿待外人一向恭敬有礼，除了在自己和娘亲面前偶尔逗巧卖乖之外就连在爹爹面前也一向是言听计从，对待府里其他仆人也没有过多话语，偏偏对待他这个小厮甚是亲昵，看来她有些小看这个叫鲁良武的少年了。

　　沉吟片刻后，她缓缓行至书桌边站定，拿起桌上的纸张两厢对比着，右手上的笔迹端正清秀中又稍显拘谨，左手上字迹亦模仿得端正却要比右手上的笔挺，仔细看去一落笔一勾尾显得很是清俊。
　　“咦，好字。”几人闻言皆怔愣住，没有责备、没有不愉。
　　柳如峥更是咧嘴开怀道：“姐，小武哥的字写得可好了，别看他这是模仿我的字迹，本尊的字迹在书院里先生亦是赞叹不已呢！”
　　柳如金不禁诧异的看向鲁良武，似是奇怪一个小厮竟然也习得一手好字。刚才在门口看不清他的表情，此刻那张既清俊又显朝气的脸上略显尴尬，显然还从未中惊异中回过神来。

　　鲁良武抬首对上那双诧异眼眸，神情微滞，腾的脸颊一红，复又垂首道，“跟随如峥少爷身边习得些字。”
　　柳如金了然，暗忖道，真是个不会藏拙的，一瞬一个表情。转首又对柳如峥淡淡道：“峥儿，克复己礼为何意？”
　　柳如峥暗自纳闷，虽是不解，却也清了清喉咙，肃目回道，“克者胜也，克己乃人能够克制自己，不为外物所诱，而不可以任性，为所欲为。礼字即是理字，礼乃固理之不可易者，复礼就是要恢复到合理化。克己工夫，全在一个勿字。”
　　“你可有做到克己？”声调轻扬，没有怒意，带着丝丝谴责。
　　不容柳如峥辩解，便又道，“冲动乃魔障。”
　　“需知晓，不是所有事都是动手可以解决的。”柳如金稍微缓了口气，“百忍成钢，不是还有脑子么？”柳如金坐到书桌前，春儿端了茶盅过来，伸手接过茶盅，略润了润唇，“打架一事，你错在不该率先出手。”
　　纤纤食指又点点桌上的纸张，“已不所欲勿施于人，真当爹爹看不出这笔迹么？”暗自喘了喘，一口气说这么多她还真是不太习惯，还有些别扭。
　　“姐……”柳如峥神情怯怯……
　　“小姐，是小人的过错，是我先动的粗，这惩罚自然也有我的份”语速极快，鲁良武憋红了双颊，看着柳如金，出口竟是分不清称谓了。
　　柳如金又看了看他着急模样心里起了逗弄的心思，便淡然道，“哦……那便抄两百遍吧。”
　　她今日一身雅致浅绿锦缎长裙，上身着浅黄短坎肩，颜色很是可爱。

　　“姐姐……这……一百遍今日尚难完成，两百遍岂不是要通宵达旦。”柳如峥急着脱口而出。
　　柳如金没有理会他，清澈水润的双眸依然看着鲁良武。
　　鲁良武一怔，垂下脸躬身道，“是，小的记下了。”
　　柳如金嘴角轻扬点了点头，“一人一百遍，明日验收。”复又若有所思道，“你多大了？”
　　“回小姐，小的今年十五了。”鲁良武惴惴道。
　　“为何先动手？”
　　“他们言词污秽……”说到此处鲁良武又默然。
　　“如何污秽？”
　　“他们……，小姐如何听得这污言秽语。”他面红耳赤道，其实昨日那王家公子醉酒后摇摇晃晃到他们面前醉醺醺道：“哟，柳如峥柳小公子，今日怎地有这闲情逸致，是出来消遣的？在这一个人多没意思，来哥哥陪你喝一杯，顺便也教教你如何得那伶哥青妓的欢心。”诸如这些调笑言犹在耳。
　　跟随他一道的公子哥皆是些轻浮纨绔的世家子弟，顺道跟着瞎起哄，甚至拿起酒杯就往柳如峥嘴里灌。是驴都有三分性，他已经隐忍的够久了。
　　柳如金也不勉强，“以后切忌莫冲动”声音稍微低沉，“峥儿可有伤哪儿？”
　　“姐，我没受伤。”柳如峥快意道。
　　“唔，那就好。”柳如金垂目，心里沉沉想道，这笔账，她迟早得讨回来。
　　“峥儿，好好反省，待抄罚完毕自去向爹爹请罪。”今日她的话太多了，不想再多费唇舌，便带着春儿出了书房。
　　待那袅袅身姿远去，柳如峥与鲁良武皆松了松背脊疏了口气，对望着相视一笑。
　　柳如峥耷拉着脑袋怏怏道：“小武哥，怎么办？又加了一百遍。”
　　“一人一百，我们尽力就是，抄多少算多少。”鲁良武对他笑笑。
　　柳如峥所在的书院名为“宏方书院”，鲁良武是柳如峥的小厮，又为奴仆身份，每日在柳如峥身侧陪读，练得一手好字也不难怪，柳如峥在去年秋末已通过院试得了个童生。
　　柳总管曾问过鲁良武是否有意科举，因他奴仆身份如有意科举则可向柳老爷除去奴籍，鲁良武当时立即眯起闪亮双眼道，“叔，我做不来文人那套文邹邹，只想当大将军。”
　　柳总管心里暗自纠结，那块心病埋藏了多年，一直想让他再大些便说与他听，谁知他心性跳脱，隧叹道：“你想参军也不是不可，待再大些吧。”

　　柳如金主仆回到如苑阁，时至巳时，稍作休憩之后便吩咐怀琴、春儿在阁间准备纸砚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