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谋情》初冬初十

3、三

　　用完晚膳后，柳如金直接回了自己的“如苑阁”，周围亭榭围栏虽不是上等材料铸就，围绕在边缘的花纹却是精致。丫鬟怀琴早已立在门口等候，“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热水都备好了，快洗洗去去乏。”
　　“好。”知晓自家小姐话少，说完便又立即给了春儿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样？”春儿无奈地撇了撇嘴，又眨了眨眼，“稍后再说。”

　　柳府这些年缩短了很多仆从数量，内院除负责伺候的丫鬟、浆洗和洒扫婆子，外院住着一些长工和护院。柳元富也从奢侈中慢慢转移，节俭了许多。柳如金闺阁里也只有春儿与怀琴两个丫鬟伺候，都是家生子，老子与娘皆在庄上做管理。

　　两个丫鬟伺候完柳如金沐浴，洗漱之后，怀琴又在外间泡了上好的龙井端了进来。春儿则在给柳如金绞刚洗完的一头青丝，柳如金手里拿着话本坐在榻上正待细细阅读，眼角瞄到两个丫鬟你瞅我来我瞅你，“说。”刚洗漱完的脸庞还透着光泽，粉唇微启随即又抿紧，似不曾开启般。

　　怀琴性急，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姐，奴婢听春儿说那江家一大家子，杂七杂八，而那江二公子生性放荡。依奴婢看来，江二公子并非小姐良人，难道明年花嫁之期小姐就真的愿意嫁过去吗？”

　　柳如金闻言皱眉沉思，思维迅速活跃起来，她此次远去开封只是想确定江离远是否值得托付终身，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八岁之前。却不想打探到的结果非她所愿，刁钻顽劣不不说，嗜赌□□无一不精。他果然变了，小时候一直温文有礼，一副小大人模样，她也挑不出他的不是。这次一进开封城便在酒楼听闻这江家二公子因看上一青楼歌姬而与人大打出手闹得满城风雨。

　　柳如金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是不会拿自己的终身来变相报这个恩情的，况且这几年柳府在生意场上已经让他江家暂了不少便宜，她虽很少打理自家产业，但娘亲早就让她学着掌管家事，她在账房也瞧过账册。毕竟向江家那样的大家族，苏氏是不会让她什么都不懂就嫁过去。
　　清澈温润的眼神划过一丝坚定，神色便也轻松了几分，还好前日她让开封那边的张管事将此事稍信来告知爹爹，毕竟爹爹平日里虽待人温和，为人却极为看重情义，特别是对江家。定不能贸然地直接当面向他提出拒婚，所幸他们柳家还有一间茶庄在开封，与江府亦有生意来往，茶庄一些重要的决策还是得向爹爹禀报做出定夺，让张管事稍稍透露一些，虽不能凭此就能让爹爹退婚，但至少负面效果是带到了。

　　两个丫鬟见她又是一副沉思的样子也不奇怪，只怀琴久久见她没反应便又试探一声，“小姐？”
　　柳如金回过神来只道，“无事。”又沉吟一瞬道：“我自有主张。”
　　正待又拿起话本阅读，却毫无兴致，“罢了，休息吧。

　　天光初晓，春儿与怀琴早早便收拾整齐后来伺候柳如金起床、梳妆，待柳如金穿戴整齐便前往正院同家人食早膳。柳府早在前些年自柳老夫人逝去后便分家，柳元富为长子，分得茶肆、客栈、及现在他们所住的柳府老宅。早在苏氏还没有怀上柳如峥之时也曾纳过两房小妾，却是两个不安分的主，待苏氏生下柳如峥过后便发卖了出去，从那以后也未曾再行纳妾。故长房人口较少，子嗣也单薄，而柳如金却认为自家一家子在一起甚好，也颇为幸福，每日一起用膳既平淡又温馨。
　　子嗣么，就如峥一个男丁也好，免去了家产的争夺。

　　二房次子柳元辉分得的是绸庄及酒肆，自分家出去之后也经营得有声有色，柳元辉长子柳如景为妾张氏所出，对经商颇有天分，那些绸庄酒肆便是他在打理。因二房正妻谢氏只有两女，柳如芸及柳如笙，并无嫡子，便将柳如景过继到谢氏膝下以便往后继承家业。

　　柳如金这厢向父母刚问安完毕，柳如峥便一副未睡醒的摸样边揉眼边走进来，向父母躬身问安，大家心知他昨天罚跪累着也并不责怪。待早膳上齐便奉行圣人所言“食不言，寝不语”，只有轻微的瓷器碰撞之声。
　　用完膳柳元富便训斥柳如峥，“哼，今日务必完成那一百遍惩罚，否则家法难逃！书院那边就暂请假一日”
　　“遵命，爹，孩儿这就去……亨嗝。”柳如峥站起身回答道，还顺带打了个饱嗝，又立即捂住嘴挪动双脚往外赶。
　　柳元富一副怒其不争的面容，气愤道：“哼,难成大器。”
　　“老爷，先喝杯茶，消消火，峥儿还小……就算他要大器，也还得再等几年不是。”苏氏端过茶盅递到柳元富面前。
　　柳元富皱眉无奈，“刺慈母多败儿。”抿了口茶便又道，“我今日便吩咐柳总管带上蓝玉菩萨去王府赔罪，晌午约了几个茶商在外商谈今年茶叶的成分与销量，不回来用午膳了。顿了一顿又和颜悦色道：妞妞，我知你是个聪明的，今日在家就好好劝诫峥儿，他那毛糙性子如若学不会隐忍，以后会吃亏的。”
　　说完又不禁摇头一笑，“瞧我这老糊涂，你这闷葫芦似的性子，爹是甭指望咯……哈哈哈……当初就不该给你起这个名字。”他右手拈须，又一脸笑意打趣着柳如金。
　　面对自家爹爹的打趣，柳如金暗自翻了翻白眼，“爹，我尽量。”依旧不多话。

　　从正院出来，柳如金便带着春儿穿过青砖白石铺的小道，准备前往柳如峥的“莫问庭”。清晨的荷叶尖尖儿上还有水珠，阳光打在上面一闪一闪，十分夺目。荷塘边儿上有一稍作休息的亭子，名为“芙柳亭”，一颗高大的柳树弯弯扭扭处在亭子与荷塘中间。威风吹过，柳叶互相拍击哗啦哗啦，让她有些诗情画意起来想将这份难春意盎然的景致留在笔墨上。
　　柳如金踏足至亭内，坐下打算稍作休憩享受这份难得的悠闲。
　　春儿见她有些慵懒，隧问道：“小姐，可要饮茶？”
　　“唔，不必。”朱唇轻启，淡如清风。

　　鲁良武原本就是莫问庭内的小厮，今日柳叔出府办事去之后，他便收拾整齐去伺候小少爷，小少爷用完早膳回来便叫上他一起抄那一百遍院试辩论。
　　鲁良武虽为小厮，却没有签死契。柳元富待他与柳总管也没有过多苛刻，甚至当他们如亲人般体恤照顾，找来的武师也是按两人的费用交纳。

　　柳如金一入庭院门口便瞧见自家弟弟书房大开，长方形的书桌临近窗户的位置，柳如峥正襟危坐，手持狼毫弯弯扭扭地来来去去，阳光透过高檐斜照入内，映得他脸庞嫩白如玉。
　　柳如金与春儿没有出声，默默走过青砖石，直入书房。瞧得阴影处那一抹身影便是一愣，“峥儿？”

　　柳如峥狼毫一顿，瞬间浓稠的墨汁便沾上刚抄写完的那一排小楷上，缓慢散开，立即站起身惊讶唤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