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谋情》初冬初十

2、二

　　二、

　　鲁良武看着那双宛若秋水的明眸诧然对上他，陡然一怔，凉风习来，他背脊汗水却一层一层往下落，心跳更胜练武之时，脸又红了红。自知有些冒犯忙做伏低状，“那王家小子自视甚高，欺负弱小，原本我们少爷跟他无甚往来，也不同一处教习，自打有次他准备将张家书童推入陷坑，少爷看不过，与他争执几句之后，便处处与我们作对。”

　　柳如金微仰着头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孔险些没认出来，待他说完才想起是与她同胞兄弟柳如峥身边的随从。看他那副着急到脸红的模样微微笑了笑……

　　鲁良武诧异地抬了抬眼皮稍作打望了一下，第一次见大小姐笑，那洁净淡雅的脸庞瞬间犹如他今日在街上花市见过那些个正艳艳开放的花朵……又似平静的湖面忽然一阵春风荡起的阵阵涟漪……他忽地就忘记了周遭一切，不眨眼地直视着她发愣。

　　柳如金旁边的春儿看他这副傻样，咯咯……笑出了声。柳总管气极，忙用肘子桶了桶他，鲁良武顿觉不妥，忙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暗自懊恼不休。

　　“不必去找爹了，此事他自有定夺。”一语定珠，柳总管与春儿都惊讶地望着她，似她说了甚不死不休的话来，第一次听见他们大小姐嘴里蹦出这许多字来，便也难怪他们惊讶了。
　　鲁良武还在暗自羞恼中也没觉出不妥，直到柳总管连跩带拖地拉着他进了仆从后院。

　　“小姐，方才那小厮竟然看你看得呆了去，嘻嘻……”
　　柳如金一顿，并无他想，“多嘴。”
　　走过铺满鹅卵石幽深曲径，绿荫回廊深处是柳府内院，柳如金先去正院向娘亲苏氏请安，房门小厮丫鬟早就通报过大小姐回府的消息，苏氏正坐在正厅手端着茶盅捋了捋茶，“夫人，小姐入院了。”
　　苏氏忙放下茶盅，激动的望着门口那一抹窈窕身姿，“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这两日去万佛寺怎地就瘦了？”

　　柳如金无奈地抚额叹息，“娘，可好？”即便亲人面前也无多字。
　　“好，好。”苏氏拉着柳如金坐下一边摸着她略显消瘦的脸颊一边抹泪。
　　“爹呢？”平淡的语气稍微带着暖意。
　　“你爹正在书房教训如峥，他这次把王家小少爷的手给打折了，王家那边不依，非得闹着要个说法。”

　　“我去看看。”说着便又起身往外走，苏氏自是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性，也不阻拦，柳元富一直以来虽对她如新婚燕尔般情深，但在教导儿子这方面却从不让人置喙。

　　天将暗黑，穿过庭院中精致的水榭行至拱门，蜿蜒的回廊和如玉雕砌的高檐，无不彰显着主人虽富有但也不过分奢华，柳府在洛阳虽也富有却不声名显赫，这就是柳元富一贯做人的原则，或许是多年前那场被劫让他心生胆怯。

　　行至书房门口便听见里面柳元富的怒斥，“逆子，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一出府便原形毕露，打架，还把人给打折了？圣贤书你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如此下去，你便如那江湖盗寇我今日就请了家法替老祖宗教训你这不孝子。”

　　柳如金一愣，平日里性子最是温和的爹再生气也没有过一字不堪的脏话，她曾怀疑老爹是否会用污言秽语。今日连“狗肚子”都用上了，可见被气得不轻。她敲了敲沉重青雕花纹的木门，试着推门而入，没被闩上便自行进入。
　　“爹。”平淡又添入一丝温情,入目便瞧见自家弟弟清俊稚嫩的脸庞，额头密汗如雨，望见她，眼里惊喜一划而过，又立即换上委屈面容。
　　“姐……”亲昵又小心翼翼。
　　“逆子，你给我闭嘴，别想找人撑腰。”柳元富呵斥道，又抬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如花似玉般乖巧女儿，因怒气绷紧的面庞又温和下来，“妞妞，何时到的？可乏了？先去休息着吧，待爹爹处理完这不孝子再去看你。”
　　“爹爹”这次又多了一字，无奈又夹杂着轻轻地叹息。
　　“蓝玉菩萨。”柳如金平淡道。
　　柳元富一怔，顿时明白了她所说何意，脸色微变，“胡闹，那是你舅爷赐你及竿的生辰礼，怎能由这平白地送人。”

　　“不会。”回答地掷地有声，“四月初八”轻轻地又是一句。
　　柳老爷子早已习惯自家闺女惜字如金的话语，听见后面这一句“四月初八”便也不陌生，以前柳府老夫人在世时晚年吃斋念佛，每到四月初八便要赶往万佛寺过斋会。王府老夫人年迈古稀，极为崇尚佛法，当年王府当家之主，王庆之曾一度想找到“蓝玉菩萨”孝敬老母，奈何从当时的得到高僧那里得知蓝玉菩萨只送有缘人而不得不放弃。而那个有缘人他也无法得知。王庆之的长女嫁入开封明威将军府，故这也是柳元富不得不无比愤怒的原因，历来民不与官斗，何况柳府从商，唯一沾亲带故的官老爷舅爷也早已辞官归隐。这一融会贯通，他便想通，佛诞辰之日，王老夫人必然会带着蓝玉菩萨上万佛寺以显诚意，而慧法大师便是那得到高僧的大徒弟，舅爷与高僧乃故交，当时赠送蓝玉菩萨一事慧法大师亦在场。
　　如今万佛寺的主持便是慧法大师，当年舅爷送这及竿的生辰礼他亦是知晓的。

　　“咳、咳！”柳元富敛了敛隐怒的眉，隐忍笑意，暗道：“人精不过柳如金。”又虎着一张脸对跪在地上的柳如峥道：“逆子，家法可免，惩罚难逃，把上次院试的辩论再抄一百遍。”
　　“是，爹。”十二、三岁的少年声音正处于变声期，一副鸭公嗓不免有些难听，柳如金也露出了几分难得的微笑。
　　“老爷，夫人吩咐小的来传晚膳了。”说话的是柳元富的随从柳二。
　　“走吧，先去用膳，妞妞你一路赶回来也乏了，用完膳先去好好休息。”
　　说完率先走出书房。
　　时值初春，天色已黑，晚风吹来的凉风也带着些寒意，柳如金拢了拢上身的短褙。看着摇摇晃晃扶着书桌站起的小弟，上前微蹲腰身，两手按住他的膝盖揉了揉。“姐，还是你有法子。”柳如峥一改方才怯怯的表情，瞬间又是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