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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进士及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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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中榜了!大少爷高中了!”小厮连滚带爬的奔进来大喊。
坐在上首的肃容方脸妇人闭上眼,身子微微后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而一边的少年束手站着,低垂着眉眼,并未透出几分喜色。
“名次是多少?”妇人问到。
“回夫人话,二甲第二十六名!!”那小厮显然十分兴奋,连脸庞都涨得通红。
妇人身旁站着一位穿着素花比甲容色普通三十来岁的少妇,也是喜得满面红光。
那方脸妇人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若不是一贯皱着的眉头松懈下来,谁也看不出她其实也很高兴。
“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打发了小厮,妇人转头对一旁的少年说,接下来几日可要和同僚们好好来往几日,日后,你们可要同朝为官了。”
少年低低应了一声,便也出去了。
门口的小厮还候着,见少年出来,便上前:“恭喜少爷,贺喜少爷了!”
魏辞脸上却淡淡的,只问:“前四名是谁?”
这小厮别的不行,记事却是一把好手,立刻背诵起来:“状元郎是冯士瞻、榜眼是时迁、探花是季岚、传胪是祝君嵘……”背完前四名,小厮见魏辞没有喊停,便继续背了下去,“……二甲十七名是徐元佑少爷……二甲五十五名是卫玙……”
到了房门口,魏辞终于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顺手塞了一串钱给他。小厮喜滋滋的跑走了。
而魏辞进了房间,脸上的平淡终于消失,露出愤怒的表情,他撺着拳头,在桌面上猛砸,直砸得杯盏铛铛作响。
“第二十六名,为什么是第二十六名……”魏辞坐在椅子上,神情茫然。事实上,像他们这种官宦子弟,第一次下场考试就能拿到这么好的名次,已经是十分令人敬佩的了。但魏辞却仍然感到不满,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那庶吉士才可入内阁的规矩,而前年的庶吉士是取二甲前二十五名。他却正好是第二十六名,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他是从一出生起,便被抱养到魏郭氏身边的,他的生母是魏郭氏的贴身丫鬟名唤福如,至今也不过是个通房罢了,连个姨娘的名号也没讨到。
而他父亲,则是一个基本不在家里出没的男人,因为魏郭氏坚决拒绝出身不好的女人进府,而他父亲又总是迷恋着一个又一个的青楼奇女子。哪怕魏郭氏已经给他纳了四个妾并两个通房,也丝毫没有改变这个现象。
好在他总是很争气。他那些庶出的弟妹,没有一个能比他更拼命,更懂得讨好魏郭氏。只有魏郭氏一心向着他,他才能得到最多的资源与条件,不差于其他嫡出子弟的起点。
魏辞静静的思考了片刻,想起了前些日子郭蘅从北疆寄回来的东西,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姑伯叔嫂皆有份,郭蘅做事向来稳妥得无可指摘,而仅有一份是不属于亲戚的,那是给卫家四小姐的。
郭家三兄弟和他说过,那卫家四小姐是长房庶出的女儿,和郭蘅亲近至极,也颇有才名。而长相他也是亲眼见过的,虽然没有卫家三小姐那般艳若桃李,但清灵如竹更得他的喜爱。
于是他笑了笑,下定了决心。
卫玙得了二甲五十五名,含玉和卫恭思都特意前来祝贺,张氏和卫廷弶也喜笑颜开,府里办了酒席,邀请关系亲近的几家来吃吃酒。
听说那徐阁老家徐元佑考得更好,张氏表示不愧是徐阁老家从小夸到大的天才儿童。
而如玉几个则是更八卦新科探花郎,据说那探花郎季岚不过才十八岁,正是年轻有为风姿绰约,比状元郎冯士瞻那三十来岁的长须中年和二十八九干瘦的榜眼时迁更符合广大少女的审美要求。
一边的盛思宁则是咯咯笑着,捏起一块瓜果道:“我还觉得那传胪祝君嵘才是真长得好,浓眉大眼的,可惜有家室了。”
唐飞卿翻了个白眼:“好说也是念了多年书的人,怎么形容人长得好就一句‘浓眉大眼’?”
已是定亲的人的叶熙然捂着嘴笑:“思宁妹妹从小到大都喜爱浓眉大眼的长相呢。”盛思宁眼睛倒是算大,可惜眉毛稀疏,每日出门必定要画眉,诸位姐妹一旦有好些画眉墨少不得要贡献给盛思宁小姐。
盛思宁也不恼,直笑呵呵的点头:“有了浓眉与大眼,任谁也不能长得难看了。”
身后忽的穿了一声笑,诸位姐妹回头,见徐元佑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笑盈盈的道:“我见过那榜眼时迁,也是浓眉大眼,只可惜长了一口豁牙,想必盛家妹妹定然觉得榜眼郎也是一位俊秀人物了。”
魏辞与卫玙都在旁边,卫玙笑着摇头,魏辞则以扇抵额笑得浑身发抖。
唐飞卿立刻伸手按住盛思宁,防止这个爆竹炸起来。谁料盛思宁却难得的没有炸毛,仍旧小口小口吃着东西,点点头道:“榜眼郎自然是俊秀的,就算有一口豁牙也因为出口成章的学识而显得比旁人好看那么几分的。不像徐家哥哥,这眼睛小得,怕是走在路上平视瞧不见天与地罢,真是可怜见的。”说罢还煞有介事的悲叹了一声。
这回换姑娘们笑作一团了。
和玉暗暗比了个大拇指,几日不见盛思宁同学水平很是见长呀。
那边魏辞与卫玙当即笑得背过身去,卫玙还颇有几分良心的扯扯徐元佑的衣袖:“亭章兄,我们还是走吧,纵使你满腹诗书,也得在妹妹们面前退出一射之地来喽。”
和玉几乎可以看见徐元佑额头上爆出的青筋,半响才忍辱负重的点点头,顺从的被卫玙拽走了。
待他们走开,唐飞卿立刻端着盛思宁的脸庞:“哎哟我的思宁妹妹呀,这是打哪修炼回来呢?”
盛思宁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夸机灵,这可不得了了,她仰起脸很是自豪:“唉,其实以往是我藏拙了,怕表现得太好叫诸位姐姐妹妹抬不起头来,这却是不好的。”
几位女孩齐齐“呸”了一声。
“我看你脸皮是随着年岁长的吧,一年比一年厚了!”如玉笑得伏在桌上。
连几日里郁郁的卫清秋也文雅的笑了起来。
和玉看看越来越和谐的三姐与四姐,深刻的觉得自己劳苦功高,便笑得更开心几分。
待酒席完毕,和玉顶着红扑扑的脸回到云生结海楼,刚把外衣解开,张氏便来了。
和玉忙起身相迎,张氏摆摆手,坐到床侧,拉过和玉的手:“和姐儿别忙,坐着就是了。”和玉差使结香下去倒茶来,自己依言坐下了。
“你大姐姐今日送信来,一是为了贺玙哥儿高中,另一个则是因着你大姐姐生了皇上的长子,如今皇后颇有些视她为眼中钉,她便建言皇上选秀女入宫,毕竟一个后宫统共四个妃子也确实有些看不过去。皇上应下了,大约再过半月左右便会下旨选秀。不过皇上此举也并不全为了选秀女,宫里头自从梅妃之乱后死了不少女官宫女,这次便也一同选了。你大姐姐叫我问你,愿不愿意进宫做女官,虽说做女官一般要满五年才得放出宫,但你身份毕竟不一样,约三年就可以出宫了。那时你也不过十六、七岁,不算年纪大。进宫里当一回女官,日后外出行走,你也比别人高上几分。”
和玉着实愣了一愣。
此朝曾风行过一段时间把贵女送入宫中做女官,一般贵女们都不过是去宫里镀一层金罢了,出来后无论是议亲还是名头都比其他贵女高上些许,本朝第二位皇帝荣帝时期还有一位姓纪名菡襄的贵女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最后更是成为了第一位女性太子太傅,入了名臣祠的。她终身未婚,被荣帝的太子敬爱如母。也因为纪菡襄女官的声名,很长一段时间京城里非常热衷于把自己女儿塞进宫。不过纪菡襄也仅此一个罢了,之后被送进宫里的贵女们,要么安安稳稳低调的混到出宫然后顶着金光出嫁,要么则错误频频导致中途被送出宫。到了夏帝时期,这位伟大的君王好色成癖,将宫里女官宫女几乎淫遍,这下京城里送女入宫的风气锐减。到了厉帝这儿,这位皇帝不仅不好色,还很烦那些出身高贵又没有能力的女人进宫做女官,命皇后将那些无能力仅仅是进宫混日子的贵女们遣送走了一大半。到了末期,厉帝疯而杀自己的儿子时,更是不顾宫里下人的死活,许多贵女也在那次混乱中被杀。
因此到了康帝也就是上一任皇帝这儿,即使康帝很好说话,既不好色也不嗜杀,但送女入宫的风气还是一下截止了,康帝期间送女入宫做女官的不过两三人罢了。而现任皇帝登基不过三年不到,显然还没有人想过要送女入宫。
看样子和玉很可能成为第一人呢。她心里不乏趣味的想。
张氏到没有非要她现在做决定,站起身来:“你再想想吧,只是若你要入宫做女官,你和沈家大小子的婚约这两天便要订下来了。”
和玉一听这话,忙低头,装作羞不能言。
张氏笑了笑,摸了摸和玉的头,颇有几分感慨,眼见得卫恭礼去世时不过四岁的毛头也要定亲了。时间过得委实是太快了些。
“过几日我要去沈府摆放,那日你与我一同去罢。”张氏又说,她顿了顿,看着和玉清凌凌的眼神,接着说道,“到那时我们首要商议的是你二叔续弦的事情,你不要开口,知道么?”
和玉又是一愣:“……沈家已为二叔找好了续弦的人选?”沈淑君的一年孝期才过过去不久呢。
张氏喟叹一声,露出些微苦涩的笑意:“可不是么,已经找好了,是五城兵马司杨都尉的嫡长女,闺名潇雨的。”
杨潇雨?这姑娘她却从未听过。更何况五城兵马司的都尉之女对于二叔现今的品级来说也未免有些低了。
张氏看到和玉有些疑惑,便又笑了笑:“没听说过是不是?没听说过是正常的,那姑娘今年已有十九岁了,说得上是个老姑娘了。以前有婚约在身,临到快出嫁的时候祖母去世了,守了三年孝,除服后,没过几日便听说那未婚夫已经在外头置办了外室还生了孩子。她便不愿意嫁了,那未婚夫一家却不觉得有个外室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不会带回家里头,生的孩子也不入族谱,便觉得杨家无理取闹,上门闹过几回,扬言道,若不嫁他家,便叫她嫁不出去。那姑娘死咬着不嫁,却也不好出门,便一直在家里呆着,蹉跎到了如今。
那姑娘的母亲是淑君的一个堂姑,平素也有来往的,含玉出生的时候连奶妈都是杨家送来的。
沈家叫我几日后过府一叙,便是去瞧瞧那姑娘,若觉得尚可,便尽快把婚事办了。”
和玉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二叔对她而言是长辈,她不便议论长辈的婚事。但是说起来二叔确实对不起沈淑君,如今沈家要找一个出身不显人家的女孩做续弦,关外侯府也确实说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其实杨潇雨的身份非常妙,正巧压过谭蕙心与孙蓉舸,却也差了沈淑君一点,且和沈淑君算是远房表姐妹,在排位前执妾室礼估计也不会特别难以接受。而且性格应该属于那种稳得住的,现在这时候的男人在外头有个外室有个私生子一点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她硬是能抗住压力说不嫁就不嫁,关在家里数年不出门也能看出心性相当坚韧。沈家找她做二叔的续弦,必然是指望她照拂含玉、玙哥儿与尚在襁褓的瑾哥儿,那她的心地必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再者,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总比及笄不久的女孩要成熟得多,面对二叔后院的某位也能应付得了。
和玉不好多说什么,便只是摸摸张氏的手:“祖母放宽心,沈家总不会找个不好的来害自家外孙的,所以那杨小姐必然是个好的。”
张氏听了这话,心里也知是这个理,便笑着道:“我看你是越来越机灵了,不若应了你大姐姐去宫里做女官去罢!”
和玉讨巧的笑着:“我这点子机灵算得上什么呀,比不上祖母您一根小指头呢!”
张氏展颜,摸摸她的脸颊,笑着走了。
待送走了张氏,和玉伸着手让瑞香给她脱衣,皱着眉想事。虽说去宫里呆上三年名头要好听不少,可她要这个名头做什么呢,左右她的婚约也差不多定了,就是沈家大表哥了。没得进宫受罪做什么?可心里又有些放心不下知玉,上次知玉想叫如玉嫁给穆小将军,没能成,这次又提出让她入宫做女官,知玉又不是爱没事找事的人,难道宫里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了?
可叫她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和玉带着一肚子纠结,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