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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过府一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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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和玉梳妆打扮,换上素雅的兰花裙子,同张氏一起去沈府拜访。
沈府一如幼时常来常往的样子,只不过路边花朵谢了几朝罢了。下人引路至正院门口,沈乐天早立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这少年如今身高腿长面容如玉,很有些风姿了。见到张氏与和玉过来,先是不自禁的露出笑容,随即又将嘴角压下,做出一副稳重的模样,朝张氏行礼:“问张奶奶安,我祖母他们都在园子里等着了呢。请随我来。”说着侧身,等张氏走到前方,便跟在了她背后与和玉并肩而行。刚走到和玉身边,他便侧头朝和玉挤眉弄眼的做了个鬼脸,方才装出来的那一点端庄,立刻变成了一二货。
和玉抿嘴微微笑了笑,低头不看他。
沈乐天见把和玉逗笑了,自己也笑,只觉得这天真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叫人心旷神怡。
待人入了园子,霍氏正支着一张桌子和荣翠翘等人打叶子牌,桌子上另外两个是沈长行与沈致深的妾室。还有两人陪坐,一人是一个与和玉一般大的少女,秀气的脸庞上带着有些羞怯的笑意,另一个则是位十八九岁的姑娘,穿一身素色衣裳,头上只簪了一支玉如意簪子,相貌端庄,虽不十分貌美,也算得上清秀文雅,只是显得有点冷。
霍氏见张氏过来,忙起身:“清姐姐来了!正好,快来帮我打这一局!翠翘这丫头都连赢我好几把了!”
荣翠翘也站起来,爽声笑到:“哎哟我的婆婆呀,这也不怨我!是您手气臭!”
陪打的两位妾室见正事来了,便找了个由头一块儿退下了。霍氏见沈乐天还在一边杵着,不耐烦的挥手:“你站这儿做什么呢!还不快去背书!小心你老子抽你!”
沈乐天没个正行的朝和玉挤了挤眼,然后一溜儿跑走了。
和玉正待要笑,便瞧见了一向爽利的荣翠翘脸上带了一丝不虞。那未成形的笑意,便生生憋在了嘴角。
不过荣翠翘脸上的那丝不虞一闪而过,立刻转换成平常的表情:“哎哟卫夫人快这儿坐,赶紧替我婆母赢回这把才好,若不然我这个月的日子怕都要不好过了!”说着她挥挥手,“潇雨、恬儿,你们来接庄。”
霍氏乐呵呵的把张氏按坐下,顺手介绍到:“这是我家隔房堂妹的大闺女,姓杨,闺名潇雨。那是翠翘娘家侄女,名唤荣恬,这些日子来京城做客的。”又向她们介绍了一番张氏与和玉。
荣恬朝和玉小小的笑了一笑,似是十分害羞。杨潇雨则只是很有礼貌的朝和玉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和玉一瞧这样,心里便是哎呀一声,这杨潇雨该不会是个被礼法拘束惯了的吧,可别像广成长公主那般个性呀。
接着四人便继续打牌,接着那未完的半局打。
荣翠翘牌如其人,十分爽利,刀刀直切要害,不玩那些虚的。张氏婉转,善于布局。荣恬胆小,没有全盘把握便不动手,只那杨潇雨有意思,她牌风十分多变,如同兵法诡谲,步步隐晦,关键时刻方现出凌厉杀机。
和玉看到后头,感觉微妙。这杨潇雨必然不是广成长公主那般严肃刻板的个性,也绝不是沈淑君那般温柔端庄的性子,自然更不像陈氏那般软弱可欺。她很有主意,一般打牌不过图个快意,她却招招算到,步步老练。若从这牌面上看,她真不愧是世代武将家出来的姑娘,很有大将之风。
只不过她还好歹懂礼,知道小辈应当让着长辈,便局局关键时刻放水,叫张氏连赢了好几把。
这下荣翠翘不干了,她一推牌:“这牌没法玩了!潇雨你怎的尽帮别人!”
霍氏却捂嘴笑道:“怎么是别人呢,人家很快便成一家了。”
杨潇雨适时垂首,做出羞涩样子。只不过她显然不擅长羞涩这个表情,远不比和玉这种装惯了的自然。
张氏打了这么几手牌,也闲聊了一些话,便差不多知道和杨潇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女孩非常坚定,是个心中有大主意的。也好,总比又来个年糕性子的好。便也跟着笑起来:“这话不好现在说的,还是等我过几日去杨府拜访才好说。”
霍氏听她这话便知她心中尚算满意,便挥挥手:“恬儿,你与和玉一边玩会,稍后再过来。”
接下来要仔细深入的聊天,而这些话不方便连及笄都没有的姑娘们听。
于是和玉便和荣恬一块儿离开园子这端,沿着尚且葱茏的秋日草丛,往园子深处走去。荣恬是个害羞的,和玉又是个不爱多话的,但相处得也还自在,闲聊了几句和玉得知荣恬来京已有半月,一般来说没有父母健在女儿却独自上京到姑母家暂住的,她家最近也委实是鸡飞狗跳,因此不得已才上京来避难的。荣家原配夫人,也就是荣恬的母亲早逝,只生下了她和她哥哥,她哥哥年幼便送到了诲如书院学习,并不常常在家。荣家继室夫人过门没几年便生养了一堆孩子,因此在荣家很有底气。
这些日子也不知是谁传话说福王世子李得要定下世子妃了。哎哟这可不得了,那些贪图富贵的一个个都冒出来了。荣家继室夫人自然也是心痒难耐,福王家可就李得这根独苗,能攀上世子,那得有多少便利呀!
可惜荣家继室夫人所生的长女今年也才十岁,实在攀不上这桩美事,便把主意打到荣恬身上了。
而荣恬却早在几年前便被荣翠翘定下了,沈乐识跛了腿,京城贵女看不上他,一般人家荣翠翘也看不上,便想到娘家侄女,而这侄女亲娘已经去了,亲爹女儿多了,不见得多喜欢这一个,那继室夫人自然没有什么不愿的,便一来二去的定下这事了。
可这会能攀上福王了,那继室夫人便看不上沈家这门亲了,和荣老爷说荣恬好歹是嫡长女,怎么能许个跛子呢,没得叫外人以为她欺辱荣恬呢。荣老爷是个耳根软的,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嘛!便叫来妹妹,商量着解除婚约。
荣翠翘若是个好欺负的也就罢了,偏她不是,当时就炸开了。若沈乐识不是跛了,当谁看得上你家呢。荣老爷也炸了,你说谁家呢,你丫不是我家出来的?!这回可有意思了,荣翠翘和荣老爷直接打起来了,继室过去劝,反被荣翠翘打破了脑袋。荣翠翘可不是一般人,放眼整个贵族圈,怕也没有几个出身良好的贵女能有荣翠翘这般彪悍。
总之那一日整个荣家那是腥风血雨。
最终在半截黄土已埋身的荣老太爷颤颤巍巍出来骂了一通方才停下打斗。
荣老爷捂着被砸掉半颗的牙,继室夫人按着被磕破的脑袋,荣翠翘扶着打脱臼的胳膊肘,济济一堂,互相吹胡子瞪眼。
最终荣老爷觉得这么着也不是一回事,便把荣恬叫来,问她是愿意嫁给跛了腿的沈乐识呢,还是纨绔成性的李得(当然,人说得没有那么直白)。
荣恬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婚事这种事哪能直接发言,当时就傻那儿了。
幸好这家还有脑子清醒的,荣老太爷有位老姨娘,在家里还算说得上话,在这荣家兄妹开打的时候早差人快马加鞭的去接荣恬的胞兄荣安晏回来了。
等荣安晏风尘仆仆的回来,见到的就是父亲、继母、姑母三人带伤还互骂得脸红脖子粗的场景了。而妹妹荣恬早已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在一边默默流泪。毕竟这一幕委实是丢人了些。
荣安晏那一刻可能怀疑了一下人生,他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一帮子长辈哦。他揪过自家妹妹,直言到:“谁说福王世子要定世子妃了?谁说福王世子看得上荣家?”
一时间房间里有些静了下来。
荣安晏冷笑一声:“光我知道想和福王结亲的,就有四家候爵府,我们荣家挺厉害啊?人候爵府不选,挑我们家?”
事实是很残酷的。
登宜郡主李沐连个继承王位的兄弟都没有,也一样只在候爵府里挑夫婿。更何况是李得,实打实福王世子,除非脑子有坑才会挑连府邸都不在京城的荣家做亲家,你要攀,也要看自己够不够档次。
这下荣老爷、继室夫人与荣翠翘三人面面相觑,颇觉得这架打得有点亏,便勉强捡起了被扔到爪哇国的礼仪风度,文绉绉互相来往了几句,便要散开各回各家去了。
荣安晏却拎着荣恬跟上荣翠翘:“妹妹年底便及笄了,不若和姑母一块回沈府罢。”
荣恬顿时慌张起来,虽说在荣府过得憋屈了点,但好歹也是自己家,提前去婆家过日子什么的,还是很可怕的。
荣安晏很冷静:“为兄现在每年不过过年能回家一趟,平日里你若受什么委屈,我是帮不上忙的。祖父年迈了,父亲耳根子软,我这次赶得及回来,下次便不一定了。你去姑母家住着,哪怕没有婚约,姑母也不是个会欺辱你的人,更何况沈家历来门风清正,你去那儿呆着,也好过在家里养的越来越胆小软弱。”他说完,也不等荣恬说话,便道,“就这么定了,姑母今夜先在府里留一晚,恬儿把东西收拾了,明日同你一起上京去。”
于是荣恬便被兄长半强迫的塞进了马车,哒哒的到了京城,来沈府暂住了。
和玉听得张口结舌,心里不由得对荣家产生了一种敬畏感,这是怎样一个奇葩的大家氏族,能长出三个在大厅里互骂和打架长辈。也真是长见识了。
好在荣恬也是个奇葩,能在一屋子彪悍长辈的耳濡目染下长成一个正常的大家闺秀。两人说着话,天上忽的有些滴雨了。
“呀,这是要下雨了。我们快去廊下吧。”荣恬素来羞怯,沈家这一辈又没有女儿,另一个来暂住的姑娘何贞樱又是只多动的鹦哥,好容易遇到和玉,这才说得多了些。几人到了廊下,甫一站定,外头便大雨倾盆了起来。
荣恬俏生生的歪着头:“呀,幸好走得快。”
和玉笑了笑:“多亏恬儿姐姐发现得早。”
荣恬低头抿着嘴笑了笑,如同一朵可爱的风信子,笑得人心里一软。和玉拉着她的手,两人沿着廊下走,走了没有几步,前头房间里推门而出一个少年来。那少年穿着一件青色直缀,头发紧紧束着,用一支紫檀云纹簪固定,虽有一双桃花眼,却并不显得轻浮,手里握着一卷书,眼睛还黏在上面,压根没看见不远处的她们。他关上门,缓慢的沿着走道走,他走得很慢,以至于根本看不出腿上有伤。
和玉便喊了一声:“沈二表哥。”
沈乐识一愣,回身一瞧。
荣恬此时已经羞涩的躲到了和玉身后,只露出半边身体声如蚊呐的跟着喊了一声:“沈二表哥。”
沈乐识拱了拱手:“卫家五表妹,荣家大表妹。下雨了,天气寒冷起来,你们快些回屋子里吧,别在这儿受了风。”他和沈乐天小时候两人像得如同一人,而今便是再不熟悉得人也能轻易分辨两人了。因为他们一个还如同以前一般骄阳耀眼,另一个却慢慢沉默下来,如同深夜的里的月光。
“恩,这便回了,沈二表哥是在这边看书?”
沈乐识笑笑,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和玉,他态度要更温和一些:“大书房都是祖父和父亲在用,这边便另辟出一间小书房给我用了,因此我常常在这儿看书。”说完后他眨眨眼,“上次你看的那本《烟霞游记》还是我在这儿找到的呢。”
和玉忍不住笑起来,笑到一半,忽的抱怨到:“可那本《烟霞游记》最后两回缺了,实在烦人。”
“哦……那可能是被某只小狗吃了吧。”沈乐识意有所指的笑起来。
饶是和玉厚脸皮,也忍不住要脸红了。
沈乐识以书遮面,好不文雅的笑起来,却难掩眼中恶作剧成功的光彩。此时的他与小时候天真无邪每日和沈乐天烦恼怎么捉弄人的样子重合起来。
和玉心里不免有些忧伤。
沈乐识聊完这几句,再度嘱咐了一遍别着凉,便拿着他的书,缓缓踱步回了自己院子。
待他走远,荣恬方才从和玉背后出来,有些怅然若失的看着前方:“沈二表哥从未和我这般说过话。”
和玉一惊,忙道:“沈家两位表哥从小便在我家院子里顽,是以要熟悉一些。待以后你们熟了,也会一样的。”
荣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莫不是以为我在吃醋罢?才不会呢~”她侧脸看她,狡黠的笑笑,“未来大嫂~”
和玉的脸终于“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荣恬开心得不行,笑着跑走了。
原是我看走眼了!什么羞怯的风信子,这也是个恶作剧大王!和玉心中愤愤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