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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殇 ...

  •   待和玉、卫玙赶到兰溪院正院,院子里反常的安静,卫玔、卫玙很听话,如今院子外面为了一圈凶神恶煞的护卫。连太医都有点胆战心惊。
      “李太医,我母亲怎么样了?”卫玙迎上去问。
      “令堂大人因为脱力,睡过去了,身体没有大碍。小少爷也很健康。”李太医抹了把汗。今天他先是上半场接生,下半场却验尸去了,实在有点扛不住。
      卫玙胡乱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李太医看着他,心里暗暗叫苦。
      和玉只好接话:“请李太医先行回府去吧,若有些别的事,还要相请呢。今天真是劳烦了,瑞香,带李太医去领酬金。”
      李太医如蒙大赦,跟在瑞香背后一溜儿走了。
      卫玙走进房间,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只隐约有些血腥气。沈淑君已经沉沉入睡,脸上带着疲惫。
      陈氏与如玉站在一旁,怀里抱着刚出生的五少爷,红红一团,已经睡着了。
      卫玙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脑子里乱得很,突然说道:“还请伯母先留在这儿帮着照顾五弟一二。六妹妹的事情,能瞒久一点就瞒久一点吧。”
      可他清楚的知道,沈氏如何疼爱同玉,醒来后定要找她的。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麻烦伯母了。”便扯着和玉出去,“吩咐下去,府里任何人不许擅自离开!”然后对和玉说,“五妹妹,我们去梅林。”
      一路连拖带拽的把和玉拽到梅花林,这林子就在大厨房后,平时没有人走,只有送食材的丫鬟小厮图近会走这里。而送食材有固定的时辰,除了那几个时辰,不会有人走这里。
      “……六妹妹就是在这儿找到的。”卫玙咬牙,勉强挤出一句话。
      那是梅林身处,小径旁的雪地里。小径上的雪有人扫,露出了光秃秃的石子路,可林子里的雪却是无人扫的,现在还能瞧见雪上有个人形,却没有别的痕迹,非常干净。
      和玉往四周看了看,梅树下的雪足有一掌深,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雪,雪面上除了零星掉落的梅花枝,再无其他东西。
      “太干净了。”和玉往前又走了一段,梅林里如此平静,除了雪地上那个人形痕迹,依旧如以往般美丽。
      “什么?”卫玙问道。
      “太医说,六妹妹是花粉入肺,引发哮喘症而死,可从发病到死去有个过程,六妹妹定然会挣扎求救,在地上翻滚,可这雪地里除了那个人形痕迹,没有任何别的,这怎么可能?”和玉看着卫玙。
      卫玙并不愚蠢,立时明白过来:“你说得对!倘若六妹妹是在这里发病,她会努力求救挣扎,雪地上绝不可能这么干净。”
      “而且,六妹妹是花粉入肺,也就是说她是吸入了花粉,可这周围没有任何一支摘下来的梅花,再者我记得六妹妹经过多年的诊治,哮喘症已然好多了,梅花花朵小花粉也少,单单一支梅花怎会害她发病?还有,六妹妹从来都很小心,有花的地方根本不去,又怎么会独自一人来到梅花林呢?还是在婶娘生产的时候。”这事情疑点太多了。和玉虽不愿这么想,可很明显,同玉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卫玙怔怔的盯着那个痕迹,喃喃说道:“六妹妹定然不是死在这里。一定是有人抛尸……在此。”
      和玉站到那痕迹旁的小径上,比划了一下,那痕迹离小径大概有三步左右,以和玉的身高力气抱着同玉的尸体往外抛,最多能抛离半步不到。那人定然高大有力。
      还有同玉的披风衣服,披风为什么不见了,衣服为什么换了?
      “我们去问问同玉的丫鬟吧。”和玉看向卫玙。卫玙把眼神从雪地上收回,眼神里露出几分厉色,道:“好。”
      再度回到兰溪院正院,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红蕉正站在沈氏门口垂泪。卫玙走上前去:“带同玉的丫鬟婆子过来!”
      红蕉一边拭泪一边应着下去找人。
      卫玙走入正厅,坐在主位上,寒着脸等待。
      不一会儿,同玉身边的嬷嬷和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都被带了上来。跪在地上,个个瑟瑟发抖,低声哭泣。
      和玉温言问道:“夏兰,你是同玉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我问你,今日从什么时候起发现六小姐不见的?从今晨说起,事无巨细,一一交代清楚。”
      夏兰哭得满脸是泪,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开始说到:“今日卯时,六小姐陪着二奶奶吃了安胎药,刚回房,就听到正房那边乱了起来,差使了香兰出去问,知道了二奶奶发动了。六小姐带着我们几个又急匆匆赶回正房。那时正房已经一团乱了,听说二奶奶是吃了不对的东西才提前发动的。六小姐很气愤。我们带着六小姐去了隔壁的厢房等着。不一会儿夫人、大少爷来了,过了不久二小姐也回来了,事情很乱,夫人出出进进。六小姐等得不耐烦,便走出去看去了,婢子当时正在沏茶,是叶兰追出去了。过了半刻,叶兰回来,说六小姐不见了。我们便慌了,我跟叶兰出去找,也喊了当时还在东厢房候着的菖兰、香兰、周嬷嬷,一块出去找,当时兰溪院正院实在太乱了,到处都是人,我们偷偷找了许久,也没有找着。刚回院子,就听有人来报,说……说……六小姐……”她哭得说不下去了。
      “那么,请安后,六妹妹有未换衣裳?”和玉问。
      “什么?”夏兰愣愣,“不曾换衣服,一直穿着那件呢。”
      “什么颜色、什么料子、什么花纹的?”卫玙冷声问。
      夏兰又是一愣:“……浅碧色的,好像……好像是宝相花纹缂丝锦的。”
      “你记得很清楚,是你管衣服么?”和玉接着问。
      “不是,管衣服的是菖兰。但小姐只有两件浅碧色的冬衣,所以婢子记得很清楚。”
      和玉卫玙对视一眼,和玉看向菖兰:“夏兰说得对么?”
      菖兰点点头:“是的,小姐今日穿得是浅碧色宝相花纹缂丝锦袄子。”
      “你们说六妹妹只有两件浅碧色冬衣,那另一件是什么料子什么花纹?”
      “是花鸟纹妆花缎的,因着是去年的旧衣,小姐不爱穿那件了。”菖兰回答到。
      “六妹妹等急了,出门的时候,穿了披风吗?”
      “穿了的,就是今早的樱草色茉莉花纹绒锦貉子毛披风。”
      和玉心下一沉,转头道:“葡桃,写好了吗?”原来葡桃在一旁记录丫鬟们说的话。
      “写好了。”葡桃答道。
      “夏兰,你过去摁个手印。然后跟结香一起去六妹妹房间,把那件花鸟纹妆花缎衣裳拿来。”
      夏兰没有二话,起身过去摁了手印,便和结香一块拿衣服去了。
      “好了,接下来叶兰你来说。从婶娘发动开始说起。”
      叶兰摁了摁眼角,哽咽着说到:“二奶奶发动后,六小姐带着夏兰与婢子我一同去往正院,原本菖兰、香兰也来了,但是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六小姐便打发她们回去等着了。这时夫人、大少爷、二小姐都在,正房里的姐姐们顾不上了,夏兰便去沏茶来。六小姐等得不耐烦,便拿过披风出门去。婢子立时追了出去,可外头乱糟糟的挤了许多人,一时竟然不见了小姐的踪影。我有些慌了,便追出去找了找,左右没有找到,回来告于夏兰,又喊了咱们院子里其他丫鬟和周嬷嬷一块儿去找,兰溪院都找遍了也没有找着,想着也许回正院了,便回来了,却听到那样一个消息……”
      这时夏兰、结香已经回来了,夏兰空着手,脸色难看至极:“……那件花鸟纹妆花缎衣裳不见了。”
      跪在地上的丫鬟们都是一惊,菖兰立刻说到:“这不可能!今早我还瞧见了!就在那件桃红色暗花罗下头。”
      “真没有。”夏兰已经意识到了不对,“箱笼是打开的,那件衣裳不见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菖兰更是一脸惨白,她摸了摸口袋,翻出钥匙:“可箱笼的钥匙还在我这里呢。”
      “除了菖兰,还有谁有箱笼的钥匙?”卫玙缓缓问。
      一时间丫鬟们全都看向周嬷嬷。
      跪在地上的婆子悚然一惊:“什么?!我是有钥匙,可也在我身上!”她说着便去摸口袋,摸了半天脸色涨红,竟然拿不出钥匙来。
      “钥匙在哪?!”卫玙此时说话已有杀人之心,纵使不过十来岁,瞧着也委实可怕。
      “这不可能的……”周嬷嬷来回摸了一遍又一遍,“我一向都贴身带着的……昨儿还在呢……”
      “周嬷嬷昨夜不是去二门的吴婆子那儿喝酒了么?”一直跪在旁边的香兰轻轻说到,“会不会是那时掉的?”
      周嬷嬷皱眉一想,脸色一变:“是了,是了,昨夜在吴婆子那儿喝多了,在她那将就了一宿,说不定是掉在她房间里了。”
      “把周嬷嬷带下去关起来!把二门的吴婆子带上来!”卫玙喊到。
      立时有护卫上来将周嬷嬷拖走,周嬷嬷尤喊到:“饶了我吧大少爷!婆子以后再不喝酒了!饶了婆子吧!”这周嬷嬷已经是同玉的第三个嬷嬷了,之前几个侍奉不当,都被送走了。
      这时东梁又窜了出来:“大少爷!五小姐!二爷回来了!”
      说话间卫恭肃已经走进了厅堂,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又转头对卫玙说:“我去瞧了你母亲,她还未醒,大嫂照顾着五哥儿也很好。”顿了顿道,“难为你了。”
      卫玙咬紧牙关,险些落下泪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吧。”他大步走到正位,拍拍卫玙的肩,“你们下去休息吧。”
      “父亲,我要在一旁!”卫玙却不愿。
      “也让侄女出一份力吧。”和玉也说到。
      卫恭肃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叹口气:“好。先说说,你们刚刚问了些什么。”
      卫玙与他耳语几句,说清了他们现有的分析和问到的情况。听完后,卫恭肃抬头看了一眼仍站在旁边安静等待的和玉,有些惊讶。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卫玙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同玉的死对他打击绝不低于对含玉的打击,而含玉已只知坐在床边哭,若不是这雷厉风行的调查,卫玙恐怕还沉浸在悲痛里。而这些事情显然是由和玉主导发现的。
      这个还未满十三岁的侄女,竟然有这样的心智。卫恭肃倒是从未想到过。
      “好了,你们先坐下。”卫恭肃打发两个孩子坐在一边,自己坐上主位,“接下来,便由我来问,刚才是谁在说?”
      叶兰抬头看了一眼卫恭肃,有些怵:“回二爷话,是奴婢。”
      “好,我问你,同玉此前去过大厨房吗?”
      “小姐从未去过大厨房。”
      “那她定不认识去那的路喽?”
      “是的,小姐应是不认得去大厨房的路。”
      “同玉只在兰溪院活动,最多去过慈航院和安石轩,你们为什么最先出兰溪院找,却不在兰溪院内找?”
      叶兰傻眼,转头瞧了瞧夏兰。
      “别看他人,回答!”
      叶兰低着头,眼珠一顿乱转:“我们……我们……我们在正院找了一圈,没见着,便想着大约是出了大院门了。”
      “兰溪院除了正院,还有大大小小院子不知几何,她很少出门,连正院外都很少去,很可能会在大院内迷路,为何你们不找?”
      “我们找了!我们沿着出院的路找了,但是路上太乱……香兰说……对!香兰说有人看见小姐往外走了!”叶兰急忙抬头说到。
      “哦?”卫恭肃的眼神转到香兰身上,“叶兰说的你可认?”
      香兰已抖得像筛糠一般:“是……是有人同我说小姐出去了。”
      “谁和你说的?”
      “夫人身边的金桂姐姐……”
      这答案却是众人不曾料到的,竟然会是张氏身边的人?卫玙和玉对视一眼,都有些惊疑。
      “哦?金桂同你说了些什么?在哪儿说的?”
      “我们出了正院,正在找的时候,见着金桂姐姐站在清凉井旁,便问她有没有见着我们家小姐。金桂姐姐说看见小姐出了大院门了,还奇怪为什么我们没有跟着……”香兰吓得哭了起来,同玉一死,她们这些贴身侍奉的人下场也不会好。
      卫恭肃扬眉:“去把金桂带来。”
      张氏身边两个宝六个金,是整个侯府里丫鬟中数得上的体面人。金桂实在没有道理要去害府上六小姐。
      金桂被带进来的时候尤觉得很委屈,柔柔弱弱的跪下:“给二爷、大少爷、五小姐请安。”
      “香兰说,今日六小姐失踪时,她们几个出门寻找时在清凉井旁遇到你,你说看见六小姐走出大院门,是真是假?”
      金桂无辜的眨眨眼:“自然是真的,奴婢还记得今日六小姐穿的是一件樱草色貉子毛披风,那颜色很鲜亮,没有丫鬟会穿。所以当六小姐出院门时奴婢才会注意到。”
      “那人不是同玉。”和玉突然懂了,为什么同玉的尸首会没有披风,因为那件披风被其他人披着掩人耳目般故意从大院门出去了。卫玙、卫恭肃自然也明白过来。这事情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正在这时护卫拖着吴婆子进来了。
      “怎么这么慢!”卫玙忍不住说到。
      那护卫拱了拱手:“吴婆子并没有在二门的角房呆着,属下去了她青花巷的房子才将她拖过来。”
      那吴婆子显然醉得很,至今未醒酒,还迷瞪瞪的。
      “周嬷嬷明明说她与吴婆子昨夜在二门醉酒,最后在吴婆子那儿睡了,怎么可能跑去青花巷?难道周嬷嬷撒谎?!”卫玙皱眉。
      “不,属下问了一同值守的另一个婆子,那婆子说昨夜吴婆子确实和周嬷嬷喝了酒,但吴婆子因为要值夜,并没有多喝,只有周嬷嬷醉了,今晨卯初方走。”
      “那她现在为何醉成这样?”
      “那婆子说是洗衣处的马婆子过来了,因为今日吴婆子不需守门,便和她又喝了几壶。”
      “马婆子是在周嬷嬷走后多久到的?”和玉忍不住插话问到。
      那护卫很快回答:“即刻。”
      卯时初,那时天都还没有亮,周嬷嬷前脚刚走,马婆子后脚便到。这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巧合了。
      “再去把马婆子带来。”卫恭肃沉声吩咐,“还有,吩咐下去,在侯府搜寻,掘地三尺也要把六小姐那件不见了的披风找出来。”
      护卫便提溜着吴婆子又出去了。
      不到片刻,马婆子被带了进来,她一进来,和玉便有一种直觉,当是此人了。
      马婆子四十来岁,十分健壮,大约有一米八左右,头发紧紧束着,露出狭窄的额头。她跪在地上,低着头:“给二爷、大少爷、五小姐请安。”
      护卫还不曾下去,在一旁补充了一句:“刚刚属下顺手查了查,这马婆子有个侄女年方六岁,正在兰溪院做洒扫活计。稍后带上来。”
      这稍后也很快,不过一句话功夫,另一个人拎着个小丫鬟过来了。那小丫鬟与马婆子有两分相似,虽只有六岁,却比同龄人要高,正与同玉身形相仿。
      小丫鬟惊恐的依偎进马婆子怀里,怯怯的看着坐在上面的几人。
      “你叫什么名字?”卫恭肃平和的问。
      那小丫鬟左右瞟了一眼,见确实是问自己,才弱弱答:“奴婢名叫全妮儿。”
      “全妮儿,你两个时辰前是否穿着一件樱草色披风出了大院门?”卫恭肃依旧很平和。
      全妮儿被吓坏了,缩进马婆子怀里不敢吱声。
      此时护卫再度进来,手里正拿了两件衣裳,一件是那樱草色披风,一件是那被换掉的浅碧色宝相纹缂丝袄子:“在洗衣处的脏衣盆里发现的。埋在最下头。”
      和玉喊道:“结香,拿过来给我瞧瞧。”结香接过衣物,递到她面前。那件樱草色披风依旧亮洁如新,而那件浅碧色袄子却有些脏,和玉翻了翻衣领袖口,果然有许多细小的粉末。拈起来仔细瞧,正是花粉。
      “这上面有花粉。”和玉回头,看向卫玙、卫恭肃。难怪要把衣服换了,这么大量的花粉,一瞧便知不对。可这马婆子又是如何知道箱笼钥匙在周嬷嬷手里,又是如何从吴婆子那儿得到的。且为何要害同玉?一个洗衣处的婆子,有什么道理去害府上的小姐?!再者,她又是如何不惊动人将同玉掳走的?
      卫玙已脸黑如墨,随手从桌上抓了个烛台便掷出去,“磅”的一声砸到马婆子跟前,得亏卫玙不是个习武的,否则这么一下马婆子只怕要被打破头。
      “你做什么要杀我妹妹!”他怒极,一掷不重,还要再扔,却被卫恭肃拉住了。
      卫恭肃仍然很平静,甚至有些疲倦,他问:“谁指使你害六小姐的?”
      马婆子抬起头,面上带着奇异的微笑,正欲说话。
      外头跑进来一个丫鬟,惊慌不已:“二爷,二奶奶醒了!正在找六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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