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华》张皇幽眇

3、谁改变了谁

　　隔天一大早粉君就来见和玉：“四小姐，我瞧见梁姨娘去了大小姐那里。”昨天晚上粉君就来找过和玉，表了忠心。别人或许还以为和玉只是个四岁女娃娃，过了昨天那件事粉君可不敢这么想。如若她不寻求和玉保护，之后如玉和梁姨娘任何一个知道了她当时在场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海棠颇为不安：“四小姐，我们这是要干什么？”海棠什么都好，忠厚老实勤勤恳恳，就是太踏实了，不敢干那些阴私事。粉君果然是个人才，待这件事过了，便要陈氏把粉君分来她的院子好了。
　　和玉喊了个小丫鬟过来，大约8、9岁年纪，叫做蝶豆，在她院子里做些端茶送水的活。
　　“你去和祖母说，说大姐姐生病卧床，不敢惹母亲伤心，求祖母请个太医来。”
　　蝶豆脆生生应了，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粉君，你去看看二姐姐起来了不曾，看她起来便领她去大姐姐那里。”粉君自是不敢质疑，也跟着出去了。
　　海棠犹自蹙着眉：“小姐，这样……不好罢，若是夫人和大奶奶知道可如何是好？”
　　和玉心里叹了一声，如果不是海棠胆子实在小，她也不必舍近求远。“你去看看，庞嬷嬷过来了不曾？”
　　海棠应了下去看看庞嬷嬷来了没有。昨天针线上的廖婆子来找了庞嬷嬷，许是事情有点多，庞嬷嬷递了信回来说在廖婆子哪里歇一宿，算算时辰现在该回来了。
　　她身边的二等丫鬟现在只有海棠，海棠走开了，三等丫鬟葡桃便走过来服侍她穿衣。这个葡桃她却不熟，自从她穿越过来，身边几乎只有海棠和庞嬷嬷陪着，其他几个丫鬟就是在院子里见了几面，知道叫什么名字而已。
　　葡桃大约12、3岁年纪，比海棠小上两岁，因为她长了一张十分漂亮的鹅蛋脸，所以和玉对她要比对其他几个丫鬟有印象的多。
　　葡桃手上利索的给她穿好了衣服，因为是孝期，便穿了件月白色的裙子，简单的编了几股发辫。
　　刚弄完，海棠并庞嬷嬷就进来了。
　　葡桃便退了下去。和玉握住庞嬷嬷的手：“嬷嬷帮我！”
　　又说另一边，粉君紧赶到明月筑，生怕如玉先去了宁远院请安。待到了门口，见到石竹和文竹正在院门口嗑着瓜子笑闹着聊天。粉君愣了愣，石竹是二小姐的大丫鬟，怎么却在门口聊天。
　　她于是问道：“两位姐姐，奴婢是四小姐差了来找二小姐的一同去请安的，二小姐可还未曾出门罢？”
　　石竹笑道：“三小姐来邀我家小姐去花园顽，石榴姐姐跟了去了，想必还没有去请安罢。”
　　“……那何以石竹姐姐却不跟着去呢？”粉君本欲走，却想起昨日石榴石竹具不在二小姐身边，二小姐被打成那样回来，何以石竹还在院门口聊天笑闹。
　　文竹接了腔：“有你什么事儿！还不快走！不知道我们院里的石竹姐姐是一等一的受宠，不就是寻个空玩耍下罢了，值得你这妮子在这儿叽歪这许久！”说着便笑倒在了石竹怀里，“好姐姐，你看妹妹这么说可好？”
　　石竹扶了文竹，啐了她一口：“尽油腔滑调！”便去捏文竹两颊。文竹连忙讨饶，绕着院子里的柳树跑了起来。
　　饶是粉君也憋了一口怒气。又急匆匆的赶去花园。
　　如玉的脸颊还肿着，她没有表情的静静坐在河边，望着水里的倒影。石榴和卫清秋的丫鬟刺桐远远的聊天去了。卫清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忍不住道：“今日你就不要去祖母处请安了罢。”
　　“好。”如玉回到。
　　“啊？”卫清秋见她答得如此痛快，“你怎么会这么好？”
　　“好？”如玉回头看她，卫清秋连退了几步，“我才不好呢。我只是等着瞧，看梁姨娘成了这府里的主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姨娘和她商量好了！她将来会好好待我们母女俩的！”卫清秋辩驳到。
　　如玉笑了笑，扯动了脸颊上的伤，于是又恢复成面无表情，“你家姨娘在梁姨娘来的这几年怎么对人家的？明里踩暗里骂的，你当人家是个死的呢？你瞧她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日后对你们能好吗？好歹我们还占了个名分，可你家姨娘算什么，日后她想卖就卖想送就送，就是你，也可以随便打发出去做小妾！和你家姨娘一个下场！”
　　卫清秋被她说的话吓住了。
　　正在这时粉君到了：“二小姐、三小姐。”
　　卫清秋心慌，立刻喊到：“刺桐！我们走罢！”刺桐远远的应了，跑了过来。石榴却没有动。
　　粉君见她走远，对如玉说到：“二小姐？梁姨娘去了大小姐院子里。”
　　如玉本来低着头不愿这个陌生的丫鬟见到自己余肿未消的脸，听她这么说，猛的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粉君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如玉不待听完，急忙跳了起来，什么也不顾了飞快的往大小姐的清风斋跑去。她并没有管还在远处的石榴。
　　这主仆三人，真奇怪。
　　待他们到了清风斋，粉君拉了着急忙慌的如玉，示意如玉到窗下偷听。如玉起先不懂，到了窗下站定。
　　就听得梁姨娘柔声说道：“大姐儿，你也10岁了，早的话14岁就该出嫁了吧。”
　　“我们家女儿都是16岁以后才出嫁的。”知玉平静回答到。
　　梁姨娘梗了一下：“……那是以前，日后这家里我说了算！……姨娘现在给你介绍门好亲事如何？对方是知根知底的，家里有的是钱！想讨个大户人家的嫡女当老婆！”
　　“知玉的婚事当由母亲挑选就不劳姨娘挂心了！”知玉语气也难免带上了怒气。
　　如玉听到这儿怎么也忍不住了，转身就冲了进去，粉君连拉都拉不住。
　　“你个贱婢！昨儿打了我就算了！今天还来欺负姐姐！走开！这个地方不欢迎你！”
　　“如玉？你的脸怎么回事？！”
　　“哟！我们家二小姐来啦！怎么着，昨天耳光没被打够呢！那几巴掌不够爽是不是！”粉君正踟蹰着，就见李妈妈扶着张氏，跟了一屁股人过来了。连忙开溜。
　　“你敢打我妹妹！”知玉大声喊道，即使是再温柔的人也有不能被踩到的底线。
　　随即听到“啪”的一声：“我不光敢打你妹妹我还敢打你呢！我就告诉你了！日后就是我当家你知不知道！这府里只能靠我家玒哥儿！你懂是不懂！别说我打你妹妹，想把你许配给鳏夫！我就是把你们关在这院子里永远不准出去你母亲也不敢放一个屁你信是不信！”
　　“你说什么？！”门突然被推开，张氏怒发冲冠的站在哪里，“你这贱人再说一句试试！”
　　梁姨娘不曾料到这样的情况，顿时吓得跌坐在床上。
　　如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张氏怀里：“祖母！”知玉也噙着泪。
　　张氏见梁姨娘在这孝期还穿着绛红色袄裙，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她吼道：“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捆起来！”
　　立刻又家丁上前，梁姨娘大力挣扎：“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生了大房唯一的独苗！我将来是侯爷的娘！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就在此时，和玉和海棠到了，和玉疑惑的问道：“咦，怎么前日二叔给二姐姐的发簪在姨娘头上呢？”谢天谢地这蠢货得了簪子就带出来了。这时候卫清秋拉着卫玒也来了。
　　张氏听得此话，扶了如玉的肩，叫如玉抬头，马上看到了如玉仍然十分吓人的双颊。
　　“好啊，好啊！这是要反了啊！我老婆子还没死呢！你就敢这么作践我的孙女儿！今儿这事是善了不了了！方妈妈！去叫屠大爷来！叫他备上马鞭烈酒！给这婆娘点厉害瞧瞧！……对了！把她脑袋上的簪子给我拔下来！”
　　张氏虽然是文官家庭出生，但是却有一把爆裂脾气。她这话一出，梁姨娘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这动静实在太大了，连陈氏也被惊动了，她今天估摸着才哭了一场，肿着双眼就由方妈妈扶了过来，刚瞧见站在那里的如玉就哭开了：“我的二姐儿啊！”
　　“娘！”如玉亦是嚎啕大哭，母女两个又抱着哭了起来。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若不是刚刚四丫头发现了那簪子，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关外侯府里轮到了一个贱婢出身的东西当家了！”张氏怒上心头，也迁怒于陈氏了。当初她为大儿子求娶陈氏，看中的就是她是永昌伯的外孙女，永昌伯也是军功起家，一生戎马，现在子侄全在军中任职，女儿们也是个个厉害，都是强势的当家主母。陈氏的母亲盛諟虽然只嫁了个四品文官，但是家中被管得那是安安稳稳清清爽爽，持家有道到靠着铺子上的钱就够养活一家了。
　　张氏当年挑了许久，想着找个厉害点的来管管吊儿郎当的大儿子，于是就求了陈氏，谁知嫡亲的女儿，和盛諟个性却相差这么多。软弱无能，就是随便娶个庶女也不至于闹到家中如今是这种情况。
　　平时张氏尚能好好劝和，今日是实在忍不住了。
　　陈氏见婆婆发火，本来这段时间天天哭泣就体弱，这么一吓，立时晕了过去。如玉哭得更加凄厉了，连知玉也跑过去哭了起来。和玉赶紧也凑上前去。神啊，陈氏可不能倒啊！
　　这下更乱了。
　　张氏揉了揉眉心，李妈妈担忧的看着她到：“夫人可要小心身体啊。”
　　张氏叹了口气：“芙蓉，你扶着大奶奶回去歇着，叫人去门口守着，等吴大夫来了，就带他去给你家奶奶看病，还有二姐儿的脸也要好好瞧瞧。……大姐儿也跟过去吧，正好这里的事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她又说道：“宝巾，去把二爷喊来。宝绿去瞧瞧屠大爷来了没有。”
　　众人得了令便都行动了起来。
　　柳姨娘正巧这个时候来了，梁姨娘立刻喊叫得更大声了：“柳姨娘！你快帮我劝劝夫人啊！”柳姨娘心里骂了一句蠢货，随即低头装鸵鸟。
　　张氏说到：“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
　　和玉看着别提多解气了，现在轮到你被堵嘴了吧！但是还不够，我哪里敢就这么放过你啊。
　　张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卫玒道：“玒哥儿，到祖母这里来。”
　　玒哥儿还小，被自己姨娘现在的样子吓到了，犹犹豫豫的走到了张氏面前。张氏抱起他。“哟，夫人您可小心点哪，玒哥儿大了，您怕是抱不住啊！”李妈妈紧张得道。
　　“我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张氏笑笑，“玒哥儿？你姨娘做了错事，祖母要罚她，我们先去祖母哪里吃糖好不好啊？”
　　正巧此时卫家二爷到了，惊愕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话音还未落，玒哥儿便在张氏怀里挣扎了起来：“你们这些坏人快放了我娘！”他喊得不是很清楚，但意思却十分清楚。张氏听他喊梁姨娘“娘”脸色就不好了：“玒哥儿乖，我们去吃糖去。”
　　“你们干什么！我是侯爷！放了我娘！我是侯爷！放了我娘！”他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张氏简直要被气炸了：“你胡说什么！都是被你那个姨娘教坏了！我们现在就走！”她抱着玒哥儿试图离开。结果玒哥儿接下来的举动更为离谱，他一巴掌拍向张氏的脸，揪住了她的一撮头发：“你放了我娘！放了我娘！你想杀了我娘吗？！”张氏疼得哎哟直叫。李妈妈大喊：“夫人！”她和玒哥儿的奶嬷嬷忙上前和几个丫鬟过来想把玒哥儿的手掰开。卫恭肃也试图上前，但是根本挨不近身。
　　“哎哟！”
　　张氏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上，她们总算是把玒哥儿拉开了，玒哥儿却也拔去了张氏一撮头发。
　　“祖母！”和玉、卫清秋连忙上前。卫恭肃把张氏扶了起来。张氏捂着鬓角，又惊又疼又气。
　　“我是侯爷！放了我娘！”玒哥儿仍喊着。他的奶嬷嬷抱着他，一脸青灰。
　　张氏气得发抖：“把玒哥儿带回去！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儿子先扶母亲回房歇息一会吧？”卫恭肃问。
　　“也好，也好。”张氏对李妈妈说，“你留在这里，等屠大爷回来了再来禀报，别叫这贱人闹出什么动静来！绑死了！”
　　话还未说完，庞嬷嬷便远远跑了过来：“夫人！”“又怎么了？！”张氏正疼着，她现在只想把梁姨娘挫骨扬灰了。
　　“刚才品梅苑的一个丫鬟把这个交给了老奴！”庞嬷嬷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去，分明是两个“小人”，上面的生辰八字赫然是张氏和陈氏的！
　　张氏闭了闭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卫恭肃连忙道：“母亲！我们先回房吧！”随后他对庞嬷嬷说到，“东西好生保管！不要被其他人看见了！”
　　“老奴晓得！”
　　卫恭肃便扶了张氏离开。
　　卫清秋露出笑意，一抬头，却见和玉正看着她。那分明不是一个四岁女孩会有的眼神。卫清秋立刻敛起笑意，低下了头。
　　张氏坐到椅子上，丫鬟连忙送了茶水上来。她抿了一口，脸上呈现出沧桑之意：“我果然是老了。”
　　卫恭肃说：“母亲您快别这么说，不过是一时气到了而已。”
　　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帘后传出：“外面怎么了？这般吵闹？”
　　“老爷？！”张氏惊愕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