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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龙堂镖局 ...

  •   小镇一直下着蒙蒙细雨,到处一片湿漉漉,连空气都是湿潮的。
      这天,木念湮知道父亲要来,和叶吟风早早下了山,去堂哥家等。经过那家茶楼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小女孩咏叹歌声,稚嫩但是流畅飘渺,伴着奇异的乐器声。
      木念湮顺手抓住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茶客,问:“里面在做什么?”
      “哦,是木小姐啊,茶楼新来了一个琴师和歌女。”茶客笑眯眯地说完走了。
      “这是什么琴?”叶吟风转着手中的伞。
      木念湮侧耳倾听,黑色眼睛晶亮晶亮:“不知道,第一次听,不过真好听,比琵琶还要好听,我喜欢。”
      叶吟风提建议:“现在时间尚早,不妨进去听听?”
      “好。” 于是两人收了伞,进去。茶楼的客人比平时多得多,几乎爆满,大都是来看新鲜的。生意兴隆,老板见谁都笑得合不拢嘴。木念湮和叶吟风在二楼廊边拣了两个空位子坐下,楼下大厅中央,那个外乡年轻人坐在长凳上,十指拨动手中半人高月牙形状的琴,站在一边的红衣女孩明眸皓齿,额头一点红朱砂,扎着两个可爱的小发髻,红色的绳子在耳边一晃一晃。
      “是那天晚上追影子的白衣人。”叶吟风单手搁在栏杆上,向下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木念湮趴在栏杆上,回头问:“你觉得那影子是人还是鬼?”
      “怎么这么问?”叶吟风诧异。
      木念湮眼睛闪了闪,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离开茶楼到堂哥家时,父亲已经到了,正在屋内和堂哥沈哥哥谈正事,里面偶尔传出激烈的争吵声,但是窗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于是,木念湮和叶吟风跟沈氏嫂子坐在外屋吃着新出炉的糕点,一边逗小孩玩儿。
      “赌场老板的大女儿离珠昨儿来过了。”沈氏淡淡地提到,伸手摸摸坐在她腿上儿子的发辫。
      龙堂镖局在这一带极有威望,从来不屑和臭名昭著的赌场来往,木念湮奇道:“她来做什么?”
      “估计为了那天茶楼一架来的。”叶吟风摇着扇子,笑得幸灾乐祸。
      木念湮心下一沉,皱眉:“她来找木家麻烦了?”
      “那倒不是,她来替他弟弟游少卿赔罪的。”沈氏悠悠地说道,“这女孩儿倒是生得端庄稳重,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只是我总觉得她眉眼间隐隐透着那么点媚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你沈哥哥却很喜欢,还为这事和我吵过,你看,那天刚押镖回来,他就急着出门找她去了。”
      “是末。。。。”木念湮沉默,她有点嫉妒那个女人了,沈哥哥从小到大,除了她,极少和别的女人有来往。
      沈氏叹口气:“哎,我忽然有点担心。”
      里面那三个人出来的时候,表情都是很凝重的,堂哥去账房处理琐事,沈望舒和父亲朝这边走了过来。父亲身穿一件宽松的藏青色官袍,看上去明显瘦了,憔悴了,额头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
      “爹爹。”木念湮扑上去撒娇,沈氏朝他弯腰行礼后带着小孩离开了。
      木大人亲昵地摸摸她的脸颊:“最近功课做得怎么样了?你姑姑送信来说,你画的画还行,就是懒了点。”
      “姑姑管得太严,我都没怎么玩儿。”木念湮睁着眼睛说瞎话,叶吟风忍笑,起身恭恭敬敬地拱手问候:“木伯父好。”
      “嗯,吟风,这儿呆得还习惯吧?”木大人木海峤说着客套话。
      “还行,就是这镇上的鱼不好吃。”叶吟风煞有件事地回想,其实他是爱吃鱼的,在潇湘谷的时候,师傅烧的糖醋鱼就是他的最爱。小镇渔民很多,但是刚来的那几天,书院的厨子烧了几次鱼,他尝了几口,就觉得索然无味,不是厨子的厨艺不好,只是觉得这里江鱼的味道怪怪的。
      “噗。”木念湮笑出声来,带着恶作剧的狡黠,“晚上让堂哥家的厨子烧鱼吃。”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沈望舒听到这里,狠狠皱了皱眉。
      四个人往大厅走时,木海峤顺便提到:“你们师傅身体还好么,他一个人在潇湘谷?”
      叶吟风黯然: “不,师傅他过世了。”
      四个人都沉默了。
      第二天,万松书院雪浪阁,堂哥和沈哥哥过来找父亲商量事情。三个人在书房,再次争吵起来。
      隐约听到堂哥大声质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
      “我说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沈哥哥怒吼,猛地打开房门,径自穿过外间,从窗口一跃而下,大步离去,消失在濛濛细雨中。
      木念湮和叶吟风在外间的练字,一时间面面相觑。堂哥出来时有些疲惫的样子,勉强打起精神和木念湮说了几句话,就独自下山了。
      还没到晚饭时间,书院主人木姑姑派人送了些吃点过来。父亲,木念湮和叶吟风三个人坐在外廊,喝酒聊天,小院那片桃花林在连日斜风细雨中落了满地的桃花瓣儿。
      “爹爹,堂哥他们是怎么了?”
      木海峤小酌了一口桃花酒:“湮儿,你还记得你大伯和大堂哥么?”
      “有点记不清了,我只知道他们是当年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木念湮小的时候,被父亲寄养在镖局,记忆中个性爽朗豪放的大伯和大堂哥常年在江上行船押镖,那个时候也是龙堂镖局最繁盛时期。但是他们在一次走镖过程中,和一群江盗大战,结果全军覆没,父子二人葬身大江。从此,家业重担落在了原本不爱管事的堂哥身上,苦苦支撑日渐衰落的龙堂镖局。
      “那一次,也是十六岁的沈望舒第一次走镖,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但是他回来后,只说自己沉入江中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岸边了,”木海峤摇头叹气,“这孩子,有点倔,我觉得他有心事,却死活不肯说。”
      叶吟风眯着桃花眼:“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总之这场悲剧不是他造成的,大可不必苛求他。”
      “师兄说得对。”木念湮点头附和。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也就罢了,可是这次走镖时,他们再次遭遇沧流教水上埋伏,完全措不及手。在危急时刻,那些教徒突然中了邪,纷纷往江里跳,全淹死了。你表哥认定这和你沈哥哥有关,因为他无意中看见他对着江水喃喃细语,吐出他听不懂话的词。”
      “这个有意思。”叶吟风摸了抹下巴,若有所思。
      木念湮恍然:“所以你们怀疑沈哥哥?”
      “是的。”木海峤转开话题,“此外,沧流教在这江上横行霸道多年,扰乱来往商贸秩序,渔民叫苦不堪,我已经跟皇上禀明除掉它的决心。”
      “做得好,木伯父。”叶吟风肃然起敬。
      父亲在万松书院住了好几天,这天姑姑邀请他过去叙旧。叶吟风在走廊上,画那雨中满院的桃花,细长的枝桠挤满了粉红可人的瓣儿,墙上几株新冒出来的青草在斜风细雨中摇晃。木念湮捡了本姑姑送来的诗词,坐在敞开的窗口上闲闲地看,凉凉的风吹来,屋檐上的风铃一阵凌乱而悦耳的声音。
      风暖仙源里,春和水国中;流莺应见落,舞蝶未知空。”这是唐时宋已的一首咏桃花的诗,
      “一点残缸欲尽时,乍凉秋气满屏帏。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调宝瑟,拔金猊,那时同唱鹧鸪词。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木念湮轻声念道,末了,说:“好凄凉的词儿。”
      “这作词人一定是在缅怀失去的心上人。”叶吟风停下手中的毛笔,掀了掀掉到前面的发带,对她说,“大小姐,你再不从窗上下来,小心被你爹爹看到了。”
      “这么多规矩,真是烦死人了,这大小姐不做也罢。”木念湮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整理了下裙裾,嘴里嘟囔,“好羡慕师傅当年啊,行侠仗义,游走江湖。”
      “江湖险恶,师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叶吟风提着笔在宣纸上上色。
      “总好过闷死在闺房罢。”她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对着他完成了大半的画使劲瞧,“真不错,很像师傅的手笔。”
      “谁让你不肯跟着师傅学呢,不然现在就不用央着别人替你完成功课了。”叶吟风瞅了她几眼,最后在左下角题了一首唐时宋已咏桃花的诗:“风暖仙源里,春和水国中;流莺应见落,舞蝶未知空。”墨迹清峻飘逸,他左看右看,对自己极为满意。
      “得了,你在惦记着你的酬劳罢?”木念湮不耐烦道。
      叶吟风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给我些银子,陪我去赌场玩玩,来这儿这么长时间,唯一没去过的地方就是这家赌场了。”
      “好罢。”木念湮深吸一口气,“我只给你50两银子,输光赔本,我可不管,你自个把自个押那吧。”
      “很好,反正我押在那,正好给赌场的离珠姑娘做小厮。”叶吟风一挥扇子,笑得欢。
      木念湮啐了一口,一边去房内取银子:“其实,你是想去看看离珠姑娘吧?”
      这个时候,山下的小镇和往常一样平静而祥和,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街上突然冒出了许多官兵。木念湮和叶吟风撑伞走在湿湿的板石街道上,沿路开满了白色的花儿,远远看去像一条白色的锦缎。
      “看来爹爹这次真的下了决心了。”木念湮甩着伞上的雨水,若有所思。
      “这小镇虽小,但是南来北往地势险要,早该重视了。”
      小镇果然很小,没走多远,就到了街尾的那家赌场兼客栈。青瓦白墙,小院内几杆细竹,屋檐下一串掉了色的大红竹灯笼,从上往下正好四个字:“跃龙客栈。”外面看起来和寻常小店没什么两样,进得门,木念湮皱起了眉头,里面乌烟瘴气,有赌徒的狂欢声咒骂声,还有庄家抑扬顿挫拖长的唱声,一片鱼龙混杂。
      机灵的小伙计把他们二人引到一处,那里站了一浓眉大眼的庄家,围了一圈赌红了眼的商人。很快新一轮赌局开始了,赌众兴致高涨,纷纷下注。
      木念湮不懂这个,光站在一边看,顺便观察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眼睛一飘,看到走廊拐角一个熟悉的墨色人影闪过,她心念一动,离开拥挤的人群,追了过去。叶吟风正赌在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到她的举动。
      走廊很狭窄,上到二楼就是客房了,隔间很多,窗外就是漫漫江水,风景极佳。廊道狭窄曲折,偶尔一两个端着酒菜茶水的下人擦肩而过。人跟丢了,木念湮索性由着性子,四处转了转。这里她还是第一次来,听镇上的人传言,跃龙客栈有些古怪,据说曾有人亲眼见到临江的客房窗口推出一具尸体。但是赌场大部分都是路过此地的外乡人,凭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走到尽头一处雅致的隔间,门半掩,里面传来女子甜甜的笑声,和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听到脚步声,女子扬声:“王妈,动作好快,点心做好了。”
      木念湮进不得,退不得,只好站着不动。突然眼前的门猛地大开,一把长剑紧跟而出,剑势凌厉,杀气十足。她迅速单手撑栏杆,侧身向后跃去,剑尖指着她的喉咙,追至楼下青色草坪上,细细的雨丝落在两人身上,湿了头发。
      “湮儿,怎么是你?你怎么来这了?”沈望舒惊讶,立即收回了手中的卷云剑。
      木念湮站定,奇道:“怪了,只许你来,本小姐就来不得了?”
      “那倒不是,只是木家。。。。。”沈望舒有些尴尬,木家人对他和赌场的人来往一直颇有微词,姐姐沈氏也劝过他,以致他每次来这里总是偷偷摸摸的,不愿意木家人知道,更没想到过要在这里遇见木家人。
      “原来你就是木家大小姐么,”楼上刚刚呆过的地方,一温婉的女子倚在雕花朱栏边,面容细腻姣好,松垮垮的发髻上插一支碧玉钗子,身穿一袭松绿色的长裙。她弯起好看的丹凤眼,笑意盈盈,“果然是个灵秀的人儿,你叫我离珠吧,我们正在闲聊,你也上来坐坐罢。”
      木念湮仰头定定看了她一会,说道:“我师兄与我同来的,我可否叫他一起?”
      “木家大小姐的人,我都欢迎。”楼上的美人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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