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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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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念湮独自在茂密的枝叶丛中穿梭,猛然间,前方豁然开朗,那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山谷。她从树梢飞旋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一片罂粟花中,附近一只紫蝴蝶翩跹而来,绕着她抬起的指尖转了两圈,又飞走了。
不远处靠山崖下有棵巨大的连理,树本两株,离地一丈之上却绕在一处,枝叶相交,密不可分。树下一座架在树干上的两层木楼,楼顶上盖着厚厚的干草叶,旁边还有一间小草舍,门前堆了些干柴,大概是厨房,整座庭院十分古拙和洁净。
连理树茂密的树冠 ,如同半空中的一把巨伞,在它的遮蔽下庭院里几乎淋不到雨。
碗口粗的树桩围成一道坚固的篱笆,一道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溪横穿而过,溪水清凉见底。里面几块已经荒芜了的菜地和几棵果树,她沿着其间爬满青苔石子路走过去,顺手在路边摘了几颗熟透了的琵琶,剥了皮塞进嘴里。
门下架空的竹梯蒙了一层细细的灰,木念湮扶着竹栏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不想格叽格叽几声,竹梯快断了,她连忙踮了脚尖,一跃而起踏上了门槛。
屋内一张木桌,一把藤椅,木窗上那串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一头白发的老人颤巍巍从藤椅上站起来,睁着浑浊的老眼对她仔细打量。
原以为这么破败的地方是个无人之所,却不料闯入了别人的地方,还顺便把主人的门踢烂了,木念湮十分尴尬,刚要开口说话,那老人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嘴里咿呀咿呀含糊说个不停,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往隔壁的小间拖。
木念湮哭笑不得,这样拉扯成何体统??却诡异地怎么也挣不脱老人干枯的手,零零碎碎总算搞明白了,有故人留了信物给她。
那老人把墙上挂的那只硕大的海螺塞到她手里,指着压在桌上的信给她看。木念湮疑惑地凑上前去,宣纸似乎年代久远的样子,发黄发脆,几乎风化裂成好几片了,但是还是能看清上面两行清秀俊逸的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小娇,我走了,好好活下去。”落款“玄苍”
“我不是小娇,我叫木念湮,这不是给我的。”她看完后,将海螺还给老人,老人眉毛一竖,很生气地推回去。
这次,她听懂了他的话,老头面红耳赤地争辩:“我眼不花耳不聋,绝对不可能认错人,你和那公子一路游山玩水,顺道在我这借住了好几天,后来不知何故,你先走了,公子离去前留下了这只海螺和这封信,让我见到你的时候交给你。”
“万一我再也不回来了呢?这信物怎么办?”
“不会的,公子说,你一定会回来的。”老头儿倔得像一头牛。
木念湮对那只边角风化的海螺翻来覆去地看,有些发傻,这个玄苍是谁,跟书院那个琴师是同一个人吗?
这事邪门。
“那位公子什么时候走的?”
老者摸了摸胡子,掐指一算:“大概500年了吧?”
木念湮目瞪口呆,转念一想,这老头怕是老糊涂了,500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活着?!一阵风起,那纸张瞬间散成灰烬,化风而去了,她吓得连连倒退,扔了海螺,推门飞掠而去。一路狂奔回到和师兄分手的地方,他已经在树下等了,手里提着五六串色泽鲜艳的野草莓。
“你跑什么呀,我又不会抛弃你一个人走。”叶吟风笑眯眯地说。
木念湮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吸气,脑海中浮现那张干枯皱纹的脸,一边心有余悸:“我遇上邪门事了。”
“怎么?”
“碰上一个比我还顽固的老头,非要把别人的信物交给我。”她使劲擦汗。
“这荒山野岭哪来的老头,你见鬼了吧?”叶吟风笑得没心没肺,完了问:“饿不饿?这野果子很甜的,给你。”
回去的路上,叶吟风大发感慨:“总算赢了你一次,此生死而无憾了。”木念湮翻翻白眼,长长的芦苇条甩在他头上。
沿着来的路回到江边,远远看见沈望舒和木堇围着火堆烤鱼,香气四溢。
临近正午,天空如水洗般湛蓝,大江上来往船只络绎不绝,一如往日的平静与繁忙,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沿江两岸风景极好,游少卿坐在船头,怀里抱美娇娘,喝几口米酒,一时间自我感觉极好,于是摇头晃脑吟了几首俗烂的破诗。
离珠裹了披风,独自站在另一头低头沉思,微寒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浑然不觉。
“看,那里有人哎。”美人推他的肩,指了指对面。
游少卿看过去,有几个人在江边走动,估计是附近的山民,无趣,刚准备收回视线,他突然跳起来:“那,那不是木家的大小姐嘛?!”
“原来少爷认识?”美人睁大了标准凤眼。
往昔种种屈辱一一浮现,他恨得牙痒痒:“何止认识,简直是冤家路窄!”
“你说谁呢?”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游少卿惊得后退两大步,后腰抵到船舷上:“姐,你到底是不是人,走路怎么没声音,吓死我了!”
离珠妩媚地笑了笑,直接移步船边,单手扶栏,远目片刻后,转身吩咐船家靠岸去。
叶吟风第一个看到画舫上长发飞扬的离珠,立即扔了手中烤焦的鱼,欢天喜地直奔江边:“离珠姑娘!离珠姑娘!”
沈望舒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木堇一口接着一口啃鱼,顺便凑热闹:“湮儿,你师兄什么时候和离珠姑娘这么亲近了?”
她抿了嘴,不发一话,站在枯草边任裙衫在江中上下起落。
上船的时候,木堇对离珠行了一礼后,认真地申明:“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是仅此而已。”
离珠笑而不语。
船上突然出现几个不受欢迎的人,桌上的糕点被一抢而空,游少卿心情一下变得极糟糕,木念湮的心情也很不爽,加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立即开打。
沈望舒双手紧握离珠纤细的手腕,面对面坐在船窗旁,这边断断续续跟她讲昨晚发生的事情,对旁边摔桌子砸凳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叶吟风扯着受惊吓的美人姐姐溜出船仓去。
几个时辰后,这艘船在小镇停泊。沈望舒和离珠在人来人往的路口恋恋不舍,木堇一个人急匆匆先赶回镖局去了。
木念湮甩了甩手,往前走了几步,叶吟风立马跟了上来。两人默默爬那段长长的石阶,周围的林子很安静,布谷鸟声显得格外空幽。
远远看到阶梯的尽头,一个白衣人居高临下。
走进了,她微微喘着气,问:“云苍师傅,你在等人?”
“是啊,等人。”
“等谁?”
“你。”
木念湮咧嘴,露出调皮的笑:“我偷偷溜出去玩了,你没告诉姑姑吧?”
“没。”云苍很淡定地说,“我告诉她,你在我的小苑闭关学琴。”
“云苍师傅果然是好人。”
他头疼地叹口气:“你不能总这样三天两头跑出去,哪天被南夫人抓住了,恐怕我也会被你连累。”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木念湮乖乖躲在书房里看书画画。
转眼到了六月末,小楼前的那片桃林已绿意葱葱。漫步其间时,偶一抬头,密密的枝叶中能看见拳头大的青涩桃果,毛茸茸的,惹人怜爱。
小院荷塘里,睡莲慵懒地躺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闲来无事时,往水中丢吃的,一群群头顶赤红的锦鲤争来抢去,煞是有趣。
管家吩咐下人将酿好的桃花酒一坛坛装上马车,送进城去,老爷也喜欢这桃花酒,他说。
几日后,风小公子前来辞行。
“保重。”木念湮站在屋檐下,目光飘渺。远方的风吹来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小公子走后,小院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安静得不正常,木念湮闻到了一丝风雨欲来不寻常的气息。
无知无觉的小丫头们依旧终日想着法儿玩,实在无聊了,惦念起风小公子在时庄内热闹的光景,便三天两头聚在一起,缠着小姐追问叶公子什么时候再来京城。
正装模作样修剪花木怡情养性的木念湮嫌烦了,咔嚓咔嚓,狠狠剪了几大刀,转首露出一脸诡诡的笑:“这么着吧,本小姐明儿就打发你们去南疆,如何?”
云苍师傅似乎在忙什么,很少见到人,即使去小苑,也找不到他。父亲来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每次匆匆地来匆匆地走,风尘仆仆,让人不明所以。
木海峤每次一到万松书院就直奔雪浪阁,直到亲眼看到小女儿侧躺在临窗的矮塌上,手中拈着一卷线装书,半眯着眼打瞌睡,没有缺胳膊少条腿,他才轻轻松口气。
尽管派了数量不少的高手暗中监护雪浪阁,在朝中经历无数惊涛骇浪而面不改色心不跳,姿态强悍冷静的男人,近来却日日过得患得患失。
若不是管理江湖的事务繁忙,脱不了身,再者为了小女儿的安危着想,恨不得每时每刻将她绑在身边才好。
他小心翼翼地在矮塌边坐下,取下木念湮手上快滑落的书卷,伸手抚她的眉她的眼。
午后陈设素雅的书房内,一坐一躺,安静得诡异。这个身居高位的男人莫名雀跃着,贪婪地允吸她身上淡淡花草馨香,狭长高挑的眉间,透出几分锐利,眼角隐约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