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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XIV ...

  •   接下去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北方来的男人比起已成过往的家乡,更热衷于幻想自己抛弃它后的幸福生活,他似乎担心旁人觊觎他那从天而降的巨款,很快转移了话题。
      下酒的闲聊本就天南地北,听众们也不真的放在心上,撒加却想加入他们,问问那男人所谓的“神罚”到底是什么,而那些古怪的隶属不明的军人又为何能越过国家和当地政府直接对地方下达这样的命令。
      他看着那群人的意图实在过于明显,以至于才刚起身就被特德拦住了。特德从裤兜里摸出两张纸币,扔在吧台上,不顾撒加不满的神情,推着他走出酒馆。
      这举动令撒加想起了普洛夫,毕竟这世界敢对他推推搡搡甚至动手的人只有那么零星几个,像过去所有相持或对立的人一样,可恨又令人怀念地镌刻在记忆里。因此他没有反抗。
      酒馆外艳阳高照,特德回过头来,深邃的五官背着光显出了阴翳,但立刻就被一个因为粗犷而显得狰狞的笑容驱散了。
      “你也是要南下的吧?跟着那些人,晚上再来这里请他们喝两杯,明天就能坐上他们的车了。这类人在到达他们认为的安全之处前都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大雪很快就要来临,错过这一次机会,你恐怕就得在马托鲁过冬了。”
      撒加点点头,算是领了他的好意,但紧接着就开始发难:“听过他们的话之后,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酒鬼的胡言乱语罢了,我可没那么闲。”
      撒加大跨步越过特德,转身面对他:“别装傻,你这种表情我早就领教过了。”
      “噢,我真同情那个人,逗一个像你这样无趣的男人可不简单。”特德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所以呢?旅客先生?”
      “你从头到尾都在暗示我和平的虚假性,如果不想我干涉,一开始就不该向我套话。”撒加看了一眼酒馆,似乎透过大门看到了那群依然在侃侃而谈的人,“我曾经想要了解真相,但被和你一样的人所阻挠。”
      特德撅起嘴唇耸肩做了一个“关我什么事”的气人表情,倒是没有追问“和他一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在这点上他与撒加都已放弃了互相刺探。
      “他们的话让我感觉触及了一些东西,”撒加的目光转回特德脸上,“一己之力过于单薄,我不妄想能够干涉这个世界已经形成的局面。但疯言也好,妄语也罢,我要说那些人的话远比报纸上的‘官方消息’真实。“
      特德敛去了轻浮的表情,却丝毫不见诧然疑惑,撒加由此相信,这个男人掌握的信息也远比他连猜带蒙的揣测丰富全面。
      “好吧。”特德的嘴角败兴般一撇,说道,“当时阻挠你的人想必给了你许多建议,那么要不要听听我的忠告?”
      这时候广场另一头出现了科尔大呼小叫的影子,特德慢悠悠地向那边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听他的话,继续南下吧。”
      撒加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走过广场,被科尔炮弹似的一头撞进怀里。
      婉拒了科尔一家共进午餐的邀请,撒加独自一人在广场的长椅上坐到红日西垂、万家灯火与漫天繁星接班上任的时候,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广场上的居民已经散干净了,没有人愿意放着温暖的家不回,幕天席地地吹冷风。除了无家可归的人,和有家不归的人。
      那群“难民”终于从酒馆里相携而出——如果不是还记着逃难这件事,也许他们明天早上都出不来。
      撒加知道最能直接打动这种人的是什么。迎着那群人,他径直走向白天嚷得最大声也吸引了最多听众的灰夹克,在那男人迷蒙的醉眼前拿出钱包。

      回到教堂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神父带着孩子们在做晚课,或者说是在玩乐,欢快的琴声灵动地飘向推门而入的撒加,让他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神父的手在琴键上跳跃,略略抬起下巴对撒加示意了一下餐厅。撒加知道这是神父给他留了晚饭,感激地点点头,小心绕过跑到他腿边打转的孩子走进餐厅。
      当他喝下最后一口汤时,神父走了进来。他在桌上轻轻放下一个电动剃须刀,然后拉开撒加对面的椅子坐下。
      “修好了,总算没耽误你的行程。”
      撒加从桌上的纸巾盒中抽出一张,擦了擦嘴角。“你知道了。”
      神父叹了一口气。撒加摆摆手,“别叹气,神父。我真的很喜欢马托鲁,这样平和的生活我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了。但我只是一个背井离乡的旅行者,注定除了故乡,无法在任何地方停留。”他顿了顿,决定直达主题,“我希望你们也能离开。”
      “我们。”神父既无意外也无疑惑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是的,你们,你,教堂的孩子,还有镇上的居民,所有人。昨晚我说战火烧不到这里,是我错了。我恐怕比战火更加可怕的东西即将到来。”撒加凝重地直视神父的双眼。他生来一副令人信服的好皮相,换做任何人都会认为他的话没有一丝掺假。
      神父显然也没有把他的话归为危言耸听,却依然为他的语气笑了:“你现在看起来就像圣典上的先知者。”接着这笑容转瞬即逝,神父又露出了和昨晚如出一辙的担忧,“更加可怕的东西……你觉得还有什么比战争更加可怕?”
      “是人。”
      “人。”神父重复道,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上天降下苦难,经由人的手实现,上天也降下希望,经由人的手达成。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我们并非毫无准备。”
      他站起身打开窗户,示意撒加一起,从窗口望向不远不近的马托鲁居民区。
      “如你说所,这里一直都如此和平安宁。我们热爱这现实的幸福,并不愿意尚在远方的阴影过早地蔓延至此。为此我们选择阻断它的脚步。“
      撒加吃了一惊:“你们在战斗?和谁?”
      神父摇了摇头,关上窗户,收拾好餐具,并在撒加眼前关上了餐厅的灯。
      “愿上帝保佑他的民。阿门。”他说着,步履拖沓地离开了。
      无凭无据、甚至没有威逼利诱,就让人举家迁移的建议任何人都不会在乎,撒加自己都不敢保证他所言的灾难一定会来临。告诉神父这件事更像是一种告解,因为神父是这里唯一有可能听进这些话的人。
      而神父的确听进去了,他却发现一切问题的答案也许都在神父那里,他、或者他们的未雨绸缪,可能比拉斯科尼的战乱更早。他们掌握着身陷战局的莫洛斯看不清的东西,拉斯科尼的遭遇想必也能够给远离斗争的他们更多实际的参考。
      撒加想继续谈论下去,但他的身体违背了他的意志,只是转开,不让他再看那苍老的背影。
      一夜无话,孩子们早早睡下,撒加没有看到神父的身影,他猜想神父也许是为了躲避他的刨根问底,连大门的锁都来不及落下。他在教堂外巡视了一圈,没有形迹可疑的歹人,也没有被遗忘的孩子和奶狗,一切平静如常。天边隐约可见厚重云层的边际,寒风也愈发凛冽,他裹紧神父借给他的羊绒大衣,快步走回教堂。
      锁上门,关掉灯,替换掉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撒加做完这些本该是神父负责的事后,轻轻走到地下室的入口。他看着地上那块忽明忽暗因而模糊难辨的木板,犹豫片刻,还是离开了。
      神父是个可敬的人,他不该被逼迫。

      辗转难眠的一夜过去了,撒加整理好行装,前往“难民”们落脚的地方。无论神父会为他的话做出什么决定,他都要继续南下,这是他昨天就决定好的事。马托鲁终究也只是另一个拉斯科尼,以后也还会遇到更多,可他无能为力。
      神父在他离开前匆匆露了一面,交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提式旅行袋。撒加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塞满了各种旅途所需的简易食品、常备药品、围巾手套帽子等御寒物品,不可谓不尽心,他甚至看到了一盒电池和一个新的剃须刀。最后,他在旅行袋底部翻出了一个厚皮夹。
      “神父,这个不行。请你收回去。”撒加嘴上说着“请”,手上直接将皮甲塞进了神父身上大衣的衣袋里。这个教堂不说是个慈善组织也差不多了,日常运转全靠镇民和镇政府维系,为他这么个认识不到两天的陌路人伤筋动骨毫无意义。
      “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清贫。”或许是撒加不再追问的态度令神父放松下来,他像往常那样慈祥地笑着,拿出钱包放回旅行袋里,“你比我更需要钱。不管你要去哪里,想要寻找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愿主的恩泽也能惠及你,异教神的孩子。”
      神父比撒加还要高一些,岁月也没有弯曲他的背脊,他毫不费力地抬手摸了摸撒加的头顶,犹如长者对后辈慈爱的祝福。
      撒加愣了愣,嘴里弥漫开一阵苦涩。他又想起了前教皇史昂,尽管那个老人与他留在彼此生命里的印记都如此难堪。
      即使如此,他也想再见到他。
      “谢谢你,神父。”撒加拉上旅行袋的拉链,不再拒绝神父的好意。
      “也愿神明保佑你,保佑这片大地永远和平安宁。”
      神父与孩子们的身影最终被镇上的房屋遮掩,撒加信步走到小镇另一头一块开阔的空地上。那里一溜排开地停了四量小型货运卡车,人和物不分彼此地拥挤在货厢上。
      “难民”们历经宿醉,正拖拖拉拉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们不过停留一个晚上,怎么就能拆下了全部家当。
      撒加走近他们,正看到一个少年拎着对他的体型来说十分为难的巨大行李箱,磕磕碰碰地拖向卡车。撒加快步走过去,一手托起箱子,轻松地提在手上,三两步就放到了卡车上。
      少年呆滞地看着他,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喂!你!”
      少年身后,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
      “是你的父亲吗?”
      撒加后退一步,以示自己对少年并无歹意,但那个男人的态度丝毫不见和缓,他带着一身酒气笔直地与少年擦肩而过,冲向了刚被撒加放下的行李箱,粗鲁地翻看起来。
      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在脑袋里转了两圈才明白过来后,撒加立刻沉默了。他理解人们对财物的重视——何况这些人能够为了一点钱财抛弃可能遭遇不测的故乡。但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当做顺手牵羊的毛贼的一天。这感觉甚至比十多年前史昂指着他的鼻子说他心怀邪恶时还要糟糕。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身后那个男人对他那被陌生人碰了行李的儿子咆哮。
      “这不是他的错,你不该让一个孩子搬运这么重的东西。”撒加停下脚步回身说道。
      那男人骤然被干预了家务事,立刻放下狠话:“如果你还想搭我们的车,就离我的行李和我的儿子远点。”
      撒加此时的心情不算好,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男人,身为战士的魄力和教皇的威严缓慢地散发出来,男人一时间毛骨悚然,扯着儿子跳上车厢,留给他一个虚张声势的背影。
      其他人依然忙忙碌碌,没有人对这场莫名其妙的纠纷投以过多关注。
      一个圣斗士为了一点口角吓唬一个普通凡人,想起来都不觉光彩,但如果不让人知道他不好惹,之后的旅途只怕不会平静,他不想旁生不必要的枝节。
      撒加索然无味地走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两三章大家的男神凤同志就要出场了!
    ……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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