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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XIII. ...

  •   “难民”,一个曾经很遥远的词汇,如今却无处不在地存在于现实里。

      距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半年,半年前莫洛斯和普洛夫就告诉过撒加:战争早已蔓延,黑色的火焰席卷了整个人类世界。

      撒加没有怀疑他们的话,因为他自己就是从战场上醒来的,拉斯科尼的残酷缩影也让这一切以鲜活的事实呈现。

      然而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毕竟太过短暂,没有神力、也没有近乎神力的科技帮助,半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一个人类行至远方。实际上他离开拉斯科尼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荒郊野岭中度过,拉斯科尼以外的俄罗斯、俄罗斯以外的更广大的世界他并不了解。南下途中偶尔会得到零星半点官方或非官方的世界新闻,内容既有和平繁荣的景象,也有截然相反的灾厄和苦难。

      直到他到达蒙古国,这个国家的境况让撒加相信一定还存在着更多尚未被战火吞噬的和平地区,但这和平也许不过是断梗浮萍、沧海一粟,迟早要被汹涌的大流吞没。

      ——那并不遥远,也许近在眼前。

      “南下逃难”的人群陆续消失在广场另一侧,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背影被房屋遮挡,撒加才收回目光。

      科尔家在另一个方向,离广场三分钟的路程。科尔一到家就砰砰砰敲鼓一样擂起大门。屋内立刻传来粗重的脚步声,很快来到了门后,停了片刻,一个高大的男人拉开门,低头凶残地注视着科尔。

      这可能是他们之间一个习以为常的小游戏,科尔丝毫不惧于男人狰狞的表情,抬手指了指身后端着锅的撒加。男人这才抬眼看来,接着,那双棕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撒加不动声色地回以相同的目光,他发现这个男人也是一个白种人,只是晒得有些过头,精悍的躯体和眼中暗藏的锋芒让撒加确信这个男人来历不凡。

      互相审视了片刻,他们不约而同地错开目光。男人转头推了科尔一把,打发他去给深在厨房的母亲削土豆,接着对撒加招手。撒加在他露出的手掌上飞快地一瞥,不出意料看到了厚实的老茧,分布在虎口、掌心、指根、指侧、指腹,几乎涵盖了整个手掌。

      拉斯科尼的男人们和大部分女人、甚至小孩的手中都能看到这样的茧。圣斗士大多使用拳头战斗,所以茧的位置多集中于手背的指关节处,而存在于手心的茧则恰好是长期使用工具的证明。

      可能是农具,也可能是武器。

      “进来坐坐?或者去酒馆喝一杯?”男人说。

      “去酒馆吧。”撒加识趣地回答,“我请客,算是感谢昨天的晚饭。但在这之前,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对它的烹制者当面表达谢意。”

      “这简单。”男人点了点头,接过撒加手中的小锅,同时冲屋内喊道:“诺拉!”

      那声音大得确保它能穿过重重障碍直达厨房。喊完之后,他又回头笑道:“我叫特德,特德·霍尔,是科尔的叔叔。你的名字?”

      “撒加,没有姓。”

      “哦,真遗憾。”特德耸耸肩,撒加不明白他在遗憾什么,但他没有问出来。

      没多久,昨晚见过一面的女性擦着手匆匆走了出来。

      “什么事?我锅里还炖着……”她问着特德,随即看到了特德手上的锅和被特德挡住的撒加。“哦,是你。”

      “上午好,夫人。”撒加彬彬有礼地说着,“很抱歉占用了您的时间。我想向您表达谢意,您的土豆炖牛肉十分美味。”

      诺拉摆摆手,“没什么。我们本来就常给神父送这些东西,你能喜欢它我也很高兴。”

      她似乎急于回到灶上,撒加见此便短暂而快速地结束了对话。诺拉歉意地笑了笑,留下一句“请自便”就大步走了回去。

      “她就这样,做饭的时候谁也别想把她拉出厨房超过三分钟。”

      撒加配合地笑了笑,却不说话。再跟着赞扬就有些过头了,显得谄媚而图谋不轨,毕竟他也只吃过诺拉做的土豆炖牛肉——这唯一一道菜而已。他的致谢也只是单纯的致谢。

      特德索然无味地反手关上门。

      “无趣的男人。走吧,喝酒去!希望在那里你能放下架子。”

      撒加还是和善地笑着。

      酒馆是镇上唯一的酒馆,除了家庭作坊,没有任何竞争者,因此即使是白天也不显冷清。一走进门,略显闷热的空气让撒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很快就习惯了这种充斥着酒精和烟草的气息。

      特德绕过一桌正在玩牌的男人,随意地和他们说笑了几句,走到吧台处。撒加没有受到本地人太多关注,特德靠在椅子边上,要了一听啤酒,又指着撒加对酒保说:“给这位绅士来一杯……请问先生您需要什么?”

      撒加被他故作姿态的语气逗笑了,先前面具一般的端正笑容真实了许多。

      “伏特加吧。”他数出几张纸币,递给酒保。

      特德这才满意地坐下。

      “伏特加嗯?我猜你是从北边来的。”

      撒加也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加冰的伏特加,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是从俄罗斯来的。你呢?”

      “我?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特德指了指自己的脸,“看我的鼻子,标准的蒙古利亚款。”

      吧台那边的酒保先一步笑了起来,他用蒙语骂特德真是个臭不要脸的,特德转头就用英语和俄语各给撒加翻译了一遍。

      两人合伙活跃着气氛,撒加转身在酒馆里环顾了一周,无论是喝酒的、聊天的、打牌的、赌桌球的人,都是一脸的惬意。他从没有在拉斯科尼居民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除了莫洛斯那个混蛋决定破釜沉舟的晚上。

      就连在圣域,他也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闲适的氛围了。

      “马托鲁很温馨,我喜欢这个小镇。”他诚实地说。

      特德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话里有话地问道:“和俄罗斯不一样吧?”

      撒加呷了一口酒,品出了一点话音,“你想说什么?”

      “一点时政八卦。”特德放下酒瓶,让酒保拿来前几天的报纸,他指着其中一篇报道的标题,“这里,‘俄政府将重新组建’。”

      撒加皱了皱眉头。

      特德继续解释了正文内容,大意是各方势力深感战争对国计民生的巨大伤害,不忍无辜民众继续遭受战争之苦,协议握手言和,共同组建新的统一政府,令国家重获和平安宁。

      他说完之后,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死寂,周遭的声音似乎被排斥在这小小的角落外。撒加紧抿着双唇,似乎连呼吸都静止了。

      酒保很懂得察言观色,默默地站远了些,擦好的酒杯放在玻璃架上,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声响。

      响过之后,撒加问道:“真的吗?”

      特德的眼光意味深长:“这是‘值得信任’的官方消息,你为什么觉得它有虚假的可能性?”

      “因为我正从那里而来。”撒加平静地回答。

      和平突如其来,突兀而令人心生不安。原本互相争斗的势力“纷纷握手言和”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这其中有多少勾心斗角、权力倾辄并不为人所知,但也不难想象。

      最重要的是,这与拉斯科尼的最后一战在时间上产生了冲突。

      他接着反问特德:“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俄罗斯的政局?”

      “当然,它可是我们的老邻居。你的邻居家里着火你不担心?”

      ”那么你应该为这则报道感到高兴,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它以求心灵上的安定。“

      特德神秘地笑了笑,又要了一听啤酒,不再说话。

      撒加不由得在心里将他与莫洛斯做了一番比对,对他的真实身份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而与此相伴而生的,是熟悉的不祥之感。

      之后两人再没有交谈,沉默地饮尽各自的酒。

      特德站起身,打算回家,屁股才刚离开椅面,酒馆的大门就被嘈杂地推开了,门上挂着的风铃一阵叮铃啷噹乱响。

      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看向大门,十多个人走了进来,有男有女,男人占多数,有一脸青涩的,也有正值壮年的,他们在酒馆内诸人各异的目光中分散开来。

      撒加认出他们正属于上午那批“南下逃难”的人群。但他们的神情却又没有一般难民的惊惶不安,只有颠簸旅途带来的些许疲倦,一杯烈酒下肚就打发了干净。

      特德一见到他们进来,还没站直的膝盖一弯,重新坐了回去。撒加也决定继续留下,他略一考虑兜里所剩无几的钞票,只要了一杯汽水,又让酒保再给特德上一瓶啤酒。

      酒保一边开盖一边盯着那群陌生的客人,似乎担心他们喝多了闹事。但他们只是平常地喝酒聊天,很快有本地人加入了他们,开始聊起男人们永恒的话题——女人、体育和政治。

      现在还应该加上“战争”。

      撒加和特德事不关己般沉默地喝着酒和汽水,听到后头那群人喝多后逐渐放开的嗓音。

      虽然本地多民族杂居,集英语、俄语、蒙语甚至中文于一身的多语种人才并不少见,但日常生活中,居民们还是选择了他们最常用的蒙语。

      也就是说,撒加听不懂。

      看见他烦恼地微蹙眉头却又努力想听懂的模样,特德嗤笑一声:“你活得真累。”

      “什么?”

      艰难的蒙语听力被骤然打断,撒加疑惑不解地看着特德,但即使是这样一个毫无阴影的神情,他的眉头也依然有着细小的纹路,让人怀疑他是否生就一张苦大仇深的面容。

      无意识表露的面部细节能暴露很多东西,但特德并不说破。谁没有一点故事,何必去较真一个过客的过往曾经。

      于是他略过不提,抬手拍了拍撒加的后背,指向身后正在说话的穿灰夹克的男人,低声说:“这个人说:‘我们那里没有多少人愿意离开,很多人都觉得那些人是北边来的疯子合伙跑出了疯人院。俄罗斯都已经停战了,南边更不会再打起来’。”

      撒加愣了一下,感到些被人看穿的赧然和窘迫,立刻被他近乎本能的自持强迫压下。

      “那些人?”他注意到一个似有指代的词。

      趁着其他人七嘴八舌附议的空档,特德低头解释道:“他们说将近一个月前,有很多穿着像是苏联时期军装的人去到他们的家乡,要求他们全部向南迁徙,并承诺支付高额补偿金,当做购买土地的钱款,但如果居民不愿意迁走,不仅得不到一分钱,还将遭到严厉的‘神罚’。”

      听到“神罚”二字,撒加眉头一跳。

      这个世界真的还存在着神祇?

      那些人是神祇的战士?

      抑或,只是假神之名?

      特德继续同声传译:“旁边这个人问他们既然不相信为什么还要南下。”他的指尖转回灰夹克的男人身上,“他回答:‘管他们是疯子还是傻子,钱可是实实在在的!肯走的他们都给钱,我做了半辈子工都没攒下那么多钱!都是孤家寡人的,不像别人拖家带口那么多顾虑,我们南下走一圈,权当旅游了,等过两个月,没事就再回去,有事,嘿嘿,也轮不到我们头上’。”

      说完,特德惟妙惟肖地学着灰夹克的样子得意地笑了一声,撒加艰难地忍下了一个不雅的白眼。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并没有紧跟时政,大纲在这些时政出现前就列好了,所以关键词屡屡中枪我也蛮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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