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同人-莲珞》繁素

19、莲心

　　迹部景吾停下脚步，莫测高深地望着“水陆观音”门口的少年。他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眉宇间的茫然和忧郁像是最温柔的死神，完美无暇的脸庞，是一种绝美的震撼。
　　“在这里看见幸村君，真让人吃惊。”迹部挑挑眉，面上浅淡的笑丝毫没有他口中的惊讶。
　　“我是来接小珞回家的。小珞一向任性，这两天，真是麻烦迹部君了。”优雅的浅笑却掩盖不了那眼中莫名的敌意和挑衅。
　　迹部玩味的目光落到在自己怀里安然入睡的莲珞身上，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是不可一世的傲然，“的确是个任性的丫头，真不知给本大爷添了多少麻烦！不过……幸村君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样的话呢？”
　　听到这样明显挑衅不逊的话，幸村并没有预期中的愤怒，甚至连明显的情绪波动也没有，只是默不做声地看着迹部，一双紫蓝色的眼睛仿若两汪深潭，不知怎的就是无法看清，参不透无波水面下底蕴的到底真是一如表面的沉静，或潜藏狂烈风暴。
　　“在提出这样的问题之前，迹部君是不是应该先摆正自己的位置？毕竟，我跟小珞相识在你之前。”顿了顿，幸村上前两步，“很感谢迹部君为小珞做的，以后的事，就不劳烦你了。”伸出手，半是礼貌半是强势地将莲珞从迹部手中接过来。
　　迹部抱着莲珞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终还是松了劲，任幸村将她抱走。
　　“本大爷的车就在下面，就勉为其难送你们一程吧。”
　　“不必了。”回答他的是幸村抱着莲珞离开的背影以及毫不犹豫的拒绝。
　　迹部的脸上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空空的手插进裤兜里，不知不觉地握紧。
　　“咦，是立海大的幸村？”肩膀上忽然多出一颗高贵的头颅，下巴支在迹部的肩头，挂着非常欠扁的笑，无度数的镜片后面藏着深深的探究。转头对上迹部的脸，“哦呀哦呀，没想到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迹部景吾居然会败下阵来！”明显的幸灾乐祸。
　　“切！”迹部不屑地冷哼一声，手指抚上眼角那颗妖冶的泪痣，“本大爷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不华丽的行动？”
　　关西狼耸耸肩，不发表意见。
　　“说起来，我们跟立海大交手这么多次，幸村精市却依然是个神秘的存在。较之青学的手冢，不动峰的橘……他更像一个精神领袖，立海大众人对他那种不问理由的狂热信仰，真让人——匪夷所思。说真的，我对他，非常的好奇！你呢，迹部？”
　　“立海大的王者吗？真想好好会会他！”魔魅低沉的声音自他唇齿间缓缓逸出，一脸的冷静漠然，眼底却似燃烧着两团火焰。

　　突然而至的大雨打乱了幸村的思绪，他自方向盘间抬起头，看见粗大的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前面转弯就是莲家祖宅。
　　车里静谧如夜，只听见暖气呼呼的声音，掩盖了她轻浅的呼吸声。她睡得像个孩子，轻抿着嘴，脸颊两圈醉酒的红晕，蝶翅般的睫毛轻轻覆盖，一如小时侯的模样。他忽然不忍心叫醒她，这样或那样一瞬，曾经所有美好的光景都被唤醒，交错纷呈。
　　他发了一会儿呆，终于还是伸出手去摩挲她的额角，轻声唤道：“小珞，别睡了，到家了。”
　　她用头蹭了蹭他有薄茧的手心，发出猫一般舒服的喟叹。他失笑，手掌顺势而下抚摸她白莲一般纯净娇嫩的脸，贪恋地看着她毫不设防的睡脸。
　　她忽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琉璃般清澈的瞳仁里倒映出他略略惊慌的脸。
　　她就这样看着他，不眨眼不说话，好象不流露任何心绪，又好象透过他在看什么。幸村的手心和鼻尖都沁出细细的汗珠。
　　“你去了好久……”她忽然偎进他怀里，喃喃呢着，双手紧紧缠上他的背，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胸口。
　　他浑身僵硬，不敢轻举妄动，有一刻甚至连呼吸也停止了。良久，他才敢去拥抱这一刻突如其来的温暖。
　　“没有，我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在你身边。”密密地亲吻着她的头发、额头、眉梢、眼角……他这样说着，眼里就起了浓厚的雾气，胸口被什么充斥满了，胀胀的，幸福得发疼。
　　低下头来看的时候，她已经睡着，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安详。

　　莲珞是被入室的阳光吵醒的。深秋的早晨，很少会有这么有质感的阳光。莲珞睁开眼，进入视线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就像曾经无数次在此醒来一样：阳光从窗棂镀到原木地板上，带着窗外香樟班驳的叶影。
　　她下了床，赤脚走到窗边，撩开白色蕾丝窗帘，阳光一下子扑面而来。
　　窗外楼下是个生机勃勃的花园。下了一夜的雨，花园里仿佛一业之间绿遍，绿意一直蔓延到窗下的爬山虎，让人恍惚得以为是上帝转错了季节的轮盘，一下子进入了春天。花园里原木座椅上还流着雨水的痕迹，深褐色渗在木纹里，椅子周围是一夜绽开的浅黄色小雏菊，暗香浮动，吹散了她挥之不去的漂泊感。在这样的地方醒来，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她转过身看见门口逆光而立的少年，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有一杯牛奶和药，笑得沉静，但面容疲惫。
　　“醒了？”
　　“恩。”
　　“先把牛奶喝了养养胃，再吃药。”一如每次醉酒之后的情形，他将牛奶递到她手里，温柔而坚持。
　　莲珞看了他一会儿，端起玻璃杯咕嘟咕嘟将里面白色的液体一饮而尽。一放下，一张纸巾就送到她面前。她默不作声地接过来擦嘴。
　　“你的胃不好，以后不要再喝酒了。”语气里有淡淡的不赞同。
　　她不做声，接过她递来的药仰头吞下，一切自然得仿佛多年前，没有两年时间的跨度，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过。
　　“头还疼吗？”他伸手摩挲她的额角。
　　她一撇头躲掉了，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眼里有受伤，但很快被他的笑容掩盖过去了。
　　“我跟莲爷爷通过电话，告诉他你在这里，他很放心，你不用着急回去。”
　　莲珞慢慢地走到书架面前。满架的书有一半是她的。那时侯放学总不喜欢回家，拉着幸村换好几趟地铁到京都的一家名叫“浮世”的旧书社淘宝。
　　那真是一家很老很老的店，破旧的门面被两边高大的建筑挤压得苟延残喘。扣响青铜兽头门环，会有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来开门，两鬓全白，步履蹒跚，行动迟缓，也不招呼人，开了门就顾自慢吞吞地走会廊下翻一本厚重的《中国青瓷鉴赏词典》。
　　屋内的旧书堆积如山，两边贴墙的书架一直到顶，靠着书架有两架梯子，便于寻找在上面的书。屋子里总是散发着一股木头和旧书特有的味道。在这里，时光变得格外缓慢，一生中最美好的光影都被定格。
　　很多书都是国外图书馆不要的，这里是它们生命最后一站，再然后便是进到焚化炉。常常在旧书堆里待上一整天，就为了寻找一个作者一本不甚出名的作品，大多数情况下一无所获，也或许会在寻找的过程中得到意外的收获。找到一本好书的时候，就好象发现了一个宝藏，这种单纯的喜悦也许今生都不会再有。往往顾不得爬下梯子，就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看着看着，就是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偶尔低头便可以看见坐在书堆中专心阅读的少年。干净清爽的校服，袖子挽到一半，书包随意地扔在一边，落辉匀匀地洒在他身上，温暖得一如画中般美好。于是便觉得安心。
　　她觉得幸村身上有一种爱尔兰吟游诗人的音乐气质，完全不需要修饰，就像天然生成的根雕，散发着神创的魅力，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只会在你不经意间彻底占领你的心房。
　　那时侯，她最喜欢窝在幸村的房间里，什么乱七八糟秽三污四的东西都往他那里塞：旧书、唱片、画册、影集、电影海报、猫骨头、各种蝴蝶标本、奇形怪状的石头……一到周末更是连门都不会迈出一步，每每都让幸村家的老仆人将饭送上来。
　　两个人就窝在房间里或是听音乐或是各自看书。她看脉卡勒斯，他看托尔斯泰，彼此也不交谈，只是偶尔抬头看看对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会觉得有一束暗夜幽光照射进寂寞而孤独的内心深处，如此温暖而真实。
　　她喜欢坐在床尾的地板上，背靠着床，盘着腿听音乐，各种各样五彩缤纷的CD和CD封套乱乱地散了一地，她坐在其中觉得自己好象一个暴发户。他总是纵容着她小小的任性，会在她坐的地方特意放上一个坐垫，会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放上她喜欢吃的零食，会在路过书店和唱片行时留意她无意中提起过的书和CD……
　　电视机旁的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上百张游戏卡，最上面一排是她离开两年间新推出的游戏，一张不落，完整得让人心酸。有一段时间，她迷上达电玩，常常翘课拉着幸村跑遍神奈川的电玩店就为寻找一张最新版的游戏卡。
　　莲珞望着那一溜的游戏卡怔怔出神，血管里面的液体开始疯狂地叫嚣。
　　床尾的坐垫，不远处的零嘴，依然夹着书签的她看的最后一本书，以及最新的游戏卡……什么都没有变。这一日的记忆如墙上爬山虎一样，枝繁叶茂，覆盖了每一处可能到达的空白。
　　“阿市，你还记不记得电玩店的那一场架？”她抽出一张游戏卡，掂在手里，语气温柔而怀念，目光投向了虚无的某处。
　　幸村怔了怔，脸上露出奇特的微笑，“恩。”
　　那时侯他们刚上国一，莲珞迷上电玩，天天跑到电玩店。那个区有很多技术好的玩家，只是以莲珞孤僻的性格，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团队，人家诚邀了几次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于是，矛盾产生了。
　　那天在电玩店一圈孩子围住他们，非常轻佻地说要比试比试。幸村想也没想地就要拒绝，但是莲珞不同意。
　　比赛的结果自然是莲珞他们赢了，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那一场架。
　　“我明明叫你先走的，你为什么不走？”
　　“那你呢，为什么要替我挨打？若不是你冲过来，他们根本就不会动你。”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里有令人眩目的神采。
　　“阿市，你是怎么看待‘义气’这两个字的？在我看来，朋友之间，兴衰存亡，不离不弃，这就是义气。也许用在我身上，你会觉得可笑，义气从来就是男人转有的名词。但是，那一刻我冲过来替你挨下那一棍，就是我的义气。阿市，你的义气呢？”她问得很轻，但是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目光却咄咄逼人。
　　幸村精市忽然就读懂了她眼里的质问，一瞬间脸上的血色褪尽，凉意从脚底升起，凝结在心尖，冰冷如刀割。
　　“阿市，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我的人就是你，是我太天真了吗？如果我没有告诉你，也许葵现在还好好的。那样无所不能的葵啊，怎么会想到被自己所信任的朋友出卖呢？”
　　莲珞缓缓地向他逼近，脸上的表情哀伤而绝望。幸村的嘴唇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受了打击的身子摇摇欲坠，想说话，声音却被堵在喉咙里，那些话一字字一句句像钝刀割肉，不停凌迟他的心。
　　“葵对你那么好，他那样信任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幸村……”突然而至的声音打断了莲珞。
　　莲珞和幸村齐齐地回头望过去，看见门口来找幸村的真田。
　　“小珞，不是幸村，你的控诉太严厉，幸村背不起，不是……”
　　“是我！”幸村突然出声，那声音像琉璃珠打在瓷盘上，冷冽而绝望。
　　“幸村！”真田震惊得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幸村的脸上出现一种绝美的虚幻表情，对着莲珞轻轻地说：“是我，就是我告诉莲伯母的，你若要恨就恨我好了，是我配不上你给的义气。”
　　莲珞望着幸村那张没有丝毫生气的脸，眼泪终于轰然而下，仿佛一个城市在她面前倾颓，整个世界都寂灭。她看着幸村泪如雨下，几乎仓皇地逃离这个房间。出门的时候撞上一个人，但她来不及说抱歉。

　　直到莲珞的背影完全消失，幸村才像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晃了几下，跌左在床沿上。
　　弥纱依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是她缠着真田跟来幸村家的，见到的却是那样一副情景。她忽然觉得那些都是他们的故事，她可以观看却永远无法涉足，甚至不能安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袭卷了她。
　　“幸村，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明明不是你……”真田的脸上依然是难以理解。
　　“是我，”幸村打断他，再次重复，声音里是浓浓的疲惫，轻得好象一根拉紧的弦，稍一用力就会绷断。“是我，弦一郎，是我说的……你也不相信吧，连我自己都无法置信。那样卑劣的我……”
　　幸村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紧真田的眼睛，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弦一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还那么小，才十三岁啊，那么小，懂什么呢……他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幸村，你给我清醒点！”真田一个箭步上前提起幸村的衣领，愤然出声，“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就算你不说，以莲家的能力怎么可能找不到他们？葵那样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性格，你会那样做是人之常情。”
　　然而幸村却只是摇头，绝望地摇头，“不是的，弦一郎，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高尚，我的心很肮脏。”
　　真田闻言一惊，手上不知不觉松了劲。幸村便一如短线的木偶颓然地跌在地上，抬起头朝着略微失神的真田绽放一枚诡异的笑。
　　“弦一郎，其实你也非常崇拜葵吧。卓尔不凡却又浑不在乎，这样的人天生有一种让人沉迷的魔力，始终让人相信前面即使是绝路，可希望仍在转角。我欣赏他，敬重他，也——嫉妒他。但我没办法改变，我想过要放手的，可是他要带小珞走啊，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我们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小珞啊！弦一郎，我放不下！我没有要葵死，我只是……只是……”他说不下去，眼里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刺痛了真田的眼。
　　“那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有料到的。”真田别开头，生硬地劝解。
　　但是幸村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目光注视着虚无的前方，“弦一郎，你见过折翼的天使吗？昨天我在‘水陆观音’找到她，仿佛失去了神奇的魔力，再也没有了飞翔的能力，只能站在台桌上一遍一遍婉转地歌唱，那样执拗，唱得我心都碎了。弦一郎，她多自私啊，不是吗？葵死了，她就不要任何人了。她是要将自己逼疯啊！让她恨我好了，只要她好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