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神器》丶紫佑熙丶

8、十大神器之轩辕剑【岁月】

　　赤鸟盘旋在朝云峰上空时，她还没有放下手中的纺纱。旧黄的裙裾随着步伐摆动开，她微眯双眼聆听着赤鸟的哼唱，眼中的晶莹缓缓滑过岁月的皱痕，滴落在袖子上。那两只赤鸟盘旋在她身旁，唱啊唱，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耗尽了灵力，两只赤鸟又化作了木雕，缓缓落在了盒子里。
　　“娘娘...”她俯下身将木盒抱在怀中久久不动。少顷，她起身抬眼，远处漫天的凤凰花依旧开的炫目，她的唇角依旧浮着微笑，好似一切都没有变。

　　******

　　“小姐，神农的两位皇子正与族长交谈，听说是为求亲而来。”侍女在耳旁说起时，正在装扮的她自是没有放在心上。
　　她驳了神农大皇子的求亲，丝毫没有给他面子。望着父亲紧皱的眉头，她却丝毫不惧。她太清楚自己身份。纵然他是炎帝的长子，未来可能会成为炎帝，可他此番前来求亲，只是为了她的容貌身份地位，却不是为了她。
　　她没有计较此番的举动会令西陵难堪，令神农难堪。望着神农大皇子面露难色，她依旧面色冷凝，丝毫不妥协。

　　次日的天气有些闷热，她携侍女在纳凉。忽见花开正好，竟哼起小曲，调子清幽委婉，煞是好听。
　　“果然是名动天下的西陵奇女，不仅精通养蚕纺织，连歌声都如此动听。”少年一袭白衣踏步而来，平平无奇的容貌却因微暖的笑容令人无法对他心生厌恶。“只是这调子如此奇特，到像是来自民风开放的西原轩辕国...”
　　她自然记得他，昨日他站在大哥身边，看着她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他大哥的求亲，在一旁面色释然丝毫不见半点忧愁。
　　“皇子如此了解，莫非去过轩辕？”
　　“我自幼神力低微不喜修炼，喜爱四处游历，种植些花花草草。”说到此处，他微倾作揖，“在下神农石年。”

　　她不喜欢神力高强英俊潇洒的神农大皇子，却和这位神力低微看来一无是处的神农二皇子玩的甚好。石年将自己饲养的碧玉蚕送给了她，引的她欢喜了几日。
　　“石年，我们相约一起四处游历可好？”她和他并肩坐在山坡上，那时花开满了整个山坡，她摘下一朵插在云鬓。“突然觉得携好友同行，足迹可以遍至整个大荒，是天下最好的事情。”
　　微风吹得他衣衫轻摆，眉间若隐若现似有忧愁，唇间却都是云淡风轻的笑。
　　“好。”

　　认识阿媚是在神农国最繁华的都城轵邑。她一时兴起扮为男装拉着他混进了歌舞坊。见到阿媚妖娆起舞的身姿时，她才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魅惑直入人心，只一顾便再也移不开眼。
　　她便是这样肆无忌惮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媚跳完了整支舞，石年却显得十分漫不经心，只是初见阿媚时没有掩饰住眼底的惊诧，而那震撼却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离开轵邑时，阿媚竟在城外候着。说要携伴而行时，不知为何，她竟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三人非常默契地没有过问太多。她是阿嫘，他是石年，而"她"是阿媚，仅此而已。
　　就这样不管时间，不论地点，每天的日出日落都在不同的地点观赏。他们结成了兄妹，三人中石年最长，阿嫘却胆子最大，总是带着他们做一些想都不敢想的事。
　　醉酒闹事，打架斗殴......
　　阿嫘还说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都这么开心。如果谁违背了承诺，她第一个罚谁......

　　高辛国的酒肆里，阿媚已经喝的微醺，眼神呆滞满脸通红。阿嫘瞪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望着身边刚刚找铁匠打好的长剑，眼底竟是笑意。“石年，你可有喜欢的姑娘，可有永远想在一起的人？”
　　石年还来不及回话，阿嫘唇角的笑意更深。“我遇到了，就在今天。”
　　阿嫘告诉石年自己要离开了，去找那个光华耀眼的少年。她又问起石年，可曾有喜欢的姑娘，可有永远想在一起的人，石年忽地想起济河便穿着带着蓝色山茶花的女子，阿嫘问他都不怕那女子已经嫁给了别人吗。石年便匆匆往回赶，甚至没有来得及跟阿嫘和阿媚说再见。
　　后来，阿嫘成为了轩辕皇后，石年成为了七世神农炎帝，阿媚成为了玉山王母。
　　他们却再也没有见过。

　　******

　　她回到朝云殿里将木盒收了起来。那件早已织好却来不及送出的衣衫，她拜托自己的女儿送了去，只是大概那个人如今却再也不想要了吧。
　　当年她跑去寻那个少年，告诉他她喜欢他。而那个少年只是淡淡的拒绝，告诉她自己已有心上人了。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她告诉少年她的名字叫西陵嫘，少年怔了许久，几天后竟答应与她成亲。
　　成亲的那日她将那把长剑赠予了他，两人拜了天地父母。却不想一位大着肚子的少妇跪在了她的面前，求她允许让自己成为侍妾，好让孩子平安生产。她是西陵世家的大小姐，下嫁少年本已惹得氏族十分不满，此番婚礼上竟出现了此等不堪之事，她的尊严也容不得任何怜悯之心。她弗了女子的意，她永远忘不了女子在婚礼上痛恨绝望的眼神以及数日后她收到的血肉模糊的布袋......
　　她陪着夫君四处讨伐，一同打下了整个轩辕国。紫金殿上，他穿着金色的战袍，手握轩辕剑，立国轩辕，自称黄帝，而她穿着银色战袍，被拥立为后，他赏赐她住在朝云峰，在整个轩辕国最高的山峰，第一个看见日出的地方，这里开满了凤凰花。她望着与自己并肩而立英气逼人的夫君，便以为，这就是她的幸福，她所要的一切。
　　随后，黄帝立了方雷氏为二妃。又过了几百年，他立了三妃彤鱼氏，望着彤鱼氏令人发寒的笑容下，她终究知道——
　　她，西陵嫘，不是他最爱的女子。

　　朝云峰上有四个冢，其中两个放着衣冠，还有一个里面只有头骨。她的大儿子与八世炎帝神农榆罔的交战中假扮黄帝杀死了榆罔，随后被神农将军蚩尤杀死。她的二儿子生来最怕痛，却和彤鱼氏的儿子一起出征被祝融的神火活活烧死只剩头骨，她的四子也因为轩辕东征与祝融同归于尽连尸体都找不到，儿媳自尽在了紫金殿上......
　　几千年前，她仿佛突然醒悟。自从小女儿出世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朝云殿。她不再每日趁着第一缕阳光坐在朝云殿的铜镜前云鬓梳妆，胭脂红粉。她不再用神力维持着自己绝美的容颜，任由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孩子的身上，想着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承欢膝下儿孙满堂。她不在乎，她早就不在乎了。因为，她在乎的东西，已经全都不在了。
　　黄帝亲自东征讨伐神农时，她已经缠绵病榻奄奄一息。她想，他定还是穿着那身金色的战袍。与他的金色战袍陈列在一起的，还有她纯银色的战袍。当年她就是大着肚子穿着银色的战袍向赤水氏借了5000神兵，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刻扭转了乾坤。自立国后，他曾想过要撤下她银色的战袍，却被屡次反对。他也痛恨每次在重大决策时，总是有臣子说是不是要问过王后的意见。事到如今，她已不再是他心中需要相敬如宾的结发妻，他连做个表象都不肯。
　　有时她在想，若重来一次，她可曾后悔下嫁于他。至此，她与他之间早已无爱，只余下恨。她原以为当年轩辕山下那个光华耀眼的少年会不一样，他娶她不会因为她是西陵嫘，她以为她会不一样......而她亲手选择了与他纠缠的一生中，他或许不是个好情郎，不是个好父亲，但他却是个好帝王。她与他一样，爱着这片土地上的臣子臣民，愿意倾其一生守护他们的安定幸福。

　　若说后悔，便是那日。
　　如果她知道自己走的这般急，若她知道一别就是永恒。那首歌谣，她就不会唱的那么漫不经心，声音飘忽不定，她一定会用心唱好那首歌，认真的听石年讲完那个他和济水河畔那个别着蓝色山茶花女子的故事，她会织好那件阿媚一直想要的衣裳，送给她，郑重地和她说再见。

　　******

　　两只赤鸟哼着歌谣，徘徊在一个貌似二八芳华的绝美女子面前。女子开始只是冷冷望着那对赤鸟，眼神中仿佛蕴着万年寒冰，随后她却开始微笑，随着那对赤鸟的歌谣声中翩翩起舞......待赤鸟灵力耗尽归到木盒里，她的两颊却全是泪。
　　“都这么多年了，还拿来作甚。我早就不想要了。”她拂袖将一袭红衣掷在了地上，望着远方默默不语。
　　不知站了多久，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附身拂去了散落在红衣上的桃叶，将红衣紧紧抱在了怀里。
　　一时间万年入春的玉山大雪纷飞，桃树上挂满了亘古不化的冰霜。

　　“王母...你......”她听见侍女的呼唤，却没有回头。三千的青丝此刻已经全部花白，她的泪悬在了苍老的容颜上，嘴角却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