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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十大神器之女娲石【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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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离第一眼便看到了她。
晨曦的微光直直透入未央宫反射在金石玉柱上,泛出耀眼的色彩。伫立在旁的文武百官此时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似惊叹,似惋惜,似得意,似傲然。
她绝世而立,衣冠华丽的如同天边最美的虹霞。背着他的身子纤弱而倔强,若不从背后看见她隐在袖袍下捏成苍白的骨节,他定以为——
她是不怕的。
云离缓步上前,跪在离她有些远的地方。
“臣自知延误了时辰,罪该万死!”
他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装作看不见不远处的义父满是担忧的眼神。
“朕念及你昔日平定边疆有功,罚你三个月俸禄,这次和亲便由你来护送。”
他双手抱拳,指甲深深陷进了骨节。
“臣...领命!”
他起身立至一旁,大殿上那一声声诏书的诵读,像是利刃将他的心剜出,割成了碎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匈奴首领,挛鞮冒顿。三次上奏本请求与大汉皇室公主和亲。朕如今思虑再三,本着与匈奴部落世代友好之想,同意请奏。将欣盈公主奉旨配于挛鞮冒顿单于,为挛鞮冒顿阏氏。从今后大汉与匈奴汗国,世代友好。
大汉送亲礼队由抚军大将军云离带领,连同朕之亲赐皇室嫁妆珠宝、金银、绸缎、古董数百箱,由京城出发.预计七月下旬左右即可到达匈奴,和亲典礼完成后,送亲大队人马原路返回.望匈奴首领挛鞮冒顿与欣盈公主琴瑟和弦,共谱一代联姻佳话。
钦此!
她接过圣旨跪在那里,嫁衣如火般鲜红,灼伤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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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刚立下战功,班师回朝受封成为卫尉统领,感念于太尉当年的提携引荐便特登门拜访。
多年不曾回过长安,恩师自是宴请了诸多昔日的旧友,就连辞官归隐多年的将领们也纷纷到访。
遇见她时,是他不胜酒力,借故出来醒酒。
那是初春时节,桃花开的正好,她和丫鬟小厮们穿梭在桃林间嬉闹。
黑发在风中飘荡,如墨色丝绸般华丽。她一手拦抱着一颗桃树转了个圈,纤细的腰竟还不比那桃树的一半。回过头时双眼正好对上他的,那盈盈间如水一般柔情的眼神,比漫天的桃花还要耀眼。
只那一眼,他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后来他终于打听到,她是恩师之女,洛轻盈。
再遇见她时是在锦绣缎庄,正逢恩师寿辰。
他知恩师素来节俭,常年穿着那几件旧衣便想为恩师做件新衣。
两人同时看中一件布料时,他轻触到了她冰凉的指骨。
她身边的丫鬟说着小姐是要为父亲寿辰做件衣裳。望着她死死抓住布料倔强的眼神,他轻笑着松了手。
“多谢云将军割爱。”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开口。
盈盈皓齿间似有芳香溢出,眸中流动的光彩让他想起了灼灼盛开的桃花。
后来他忙于操练兵卒,不曾有闲暇。
有一日竟听士兵来报,说是有人前来探望。他掀开营帐却见是她带着丫鬟坐在营帐中。
她见来人是他,便走上前几步,“爹爹知你思念家乡,特遣我送来些凉州果蔬。”
他从丫鬟手里结果果篮,凑近嗅着那些属于家乡的气息,不禁有些感慨。
凉州,已经五年不曾回去过。
念及他感伤,她走到书案前执手拿起一卷未曾合上的书卷。
“爹爹所授,你可曾记得?”她合上书卷,转过身望着他,眼中盈盈流动的波光像是漫天飞舞桃花。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恩师教诲,云离不敢忘记。”
那日送她出营,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漫天的火烧云铺满整个天空,像是心底滋生着狂暴肆意犹如骇浪般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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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节时,正值假期。他听着士兵们兴奋的嚷嚷着要去灯会。他本喜静,却奈何在大营中待了数月有些闷,便欣然答应一同前往。
东街好不热闹,他穿梭在人群中,看着无数恋人与他擦肩而过。两侧琳琅满目的摊贩小吃让他沉闷的心不觉也愉悦了起来。那是许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沉静和愉悦。半年以来的兵营操练,简单的生活,没有战争,不用血溅沙场,他的心已经满足。
遇见她,是在东街尽头的一对卖艺夫妻那里。双目失明的男人奏着古琴,曲调婉转动听令人驻足。身旁的女人浅吟低唱,眉目间尽是刻骨深情。
他细细听着唱词,凝神思索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她。一袭粉衣上绣着朵朵盛开的桃花,鹅黄的腰带显出不堪一握的纤腰。此刻她低垂着眸,眼中似噙着泪光。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人群散去,她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他。
并肩而行时,她时时感慨刚才那段唱词。
“为何如此讶异震撼?”
她脚步略有迟疑,“只是不知,这世上,竟真有如此深邃的情感。”
他抿唇轻笑,“若真有,又当如何?”
“若真有一人能让我为之倾尽此生,纵使赴死也甘愿。”
“怎可如此轻许姻缘...”他嗔道,却不知自己此刻满眼都是宠溺。
******
北疆传来兵变的时候,情况十分危急。
他接到圣旨连夜出发,率领十万精兵增援太尉。
北疆连年战乱,匈奴一直虎视眈眈,近年虽边境伤亡不断,却始终没有大动作。
这下想来便是蓄谋已久。
一路他带兵遇到数次埋伏,几经凶险突围下十万精兵之余七万。赶至鹄城救赎时城门已破,战火硝烟弥漫下令鹄城周围寸草不生。
恩师屹立在城头,剑指前方,身中数箭,眼神中尽是决绝。
他下马重重跪在了城门前,泪如滂沱雨下。
他带着恨意和疯狂逼退了十万匈奴大军,身上数出箭伤刀伤令他高烧昏迷不醒。北疆战局稍定,他便被迫送回长安修养。
拜祭恩师时她正跪在那里。洛府的下人已经被遣散无几,一副萧条的样子。
不过半年有余,却恍如隔世。她一袭素衣跪在那里的身子清减了许多,连眼神也暗淡了不少。
他执手焚香,郑重叩拜。
“爹爹可曾说过什么?”她的声音轻不可闻。
“我赶到的时候,恩师已经去了...”他抑制住哽咽的声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恩师自知此番凶多吉少,早写下这些叮嘱。”
她接过信笺,望着父亲的字迹,泣不成声。
她自幼父母双亡。洛将军从瘟疫的村子里救出唯一幸存的她抚养成人,这么多年视为己出,自知此次带兵讨伐匈奴凶多吉少,特意写下叮嘱云离照料以免她无所依靠。
他遣丫鬟去收拾细软,连夜要将她接回自己府中,却不想她倔强至极,执意不肯。
“爹爹...爹爹...盈儿哪里都不去...盈儿只想伴着爹爹...”她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滚落,消瘦的模样让云离心痛成一片。
他上前将她拥入了怀中。
“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鼻息间,她愣了少顷,便环住他劲瘦的腰。眼泪簌簌落下,染湿了他肩头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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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怕人家说了闲话,自从搬进了云府,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心替他操持着家务。念及他有伤在身,所以府内的大小事务,上至双亲下至家仆,她都替他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不过休息了百天,便又将心思放在了操练兵卒,加上军营离云府路途甚远,所以每日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每每回到房中,便总能看到她亲自熬制的粥品点心,她房内的灯也总是亮着,非要看到他的房内的灯亮起才肯睡下。
其实他不知道,她是怕。
自从爹爹走了后,除了他,她再无所依。她非爹爹亲生,不愿回到洛家老宅受尽白眼,幸得他的接济,她早已将他视为家人。
丽妃娘娘宣她进宫,却是始料未及的。
丽妃本是亡父亲妹,早年便进宫服侍在圣上左右,只是远远见过数面,并不如何熟悉。
他细心嘱咐了她一些礼节便将她送至了宫门口,她一步三回望地看着越来越远的他。
他气宇轩昂地站在风中,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远去的身影,紧蹙的眉头一丝也不肯收敛。
那一天,若他知道这会是离别的开始,那么他,还会不会,放任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随着宫婢的指引,她来到了丽妃的寝宫。
父亲刚去不过半年,丽妃却已经苍老了许多。她本就比皇上要长个几岁,向来以前仗着兄长高居武官之首享尽了宠爱荣华,却不知帝王之爱犹如镜中昙花,妄想专宠的结果往往不得善终。
丽妃亲切的拉住了她的手寒暄了几句,说到父亲眼泪便簌簌落下。
“盈儿,如今你爹爹已去,你孤苦无依,不如我求皇上赐婚,给你找位如意郎君,好让你爹爹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如何?”
她起身拜谢姑姑,却婉言谢绝。
“多谢姑姑挂念,爹爹尸骨未寒,盈儿现在只想每日焚香三次祈福我们大汉早日踏平匈奴。至于婚嫁,盈儿现在还不想考虑那些。”
“盈儿,你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莫非是接济你的那位云——”丽妃紧握住洛轻盈的手正要询问,却不想被打断了去。
“皇上驾到——”
丽妃忙拉着她跪拜了下去。她从未见过龙颜,此时更是紧张不已,低着身子,头也不敢抬。
感觉到有脚步渐渐逼近,她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平身吧。”耳边充斥着清冽威严的声音,她感觉到丽妃起了身相迎上去,自己却依旧低着头,不敢有动作。
“皇上今天怎么有空来臣妾这儿了?”丽妃上前握住景帝的手,娇嗔道。
“下朝了无事便过来看看,怎么爱妃来了客人?”
感觉到强烈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这里,她只得哆嗦地开了口。
“民...民女洛轻盈叩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起身吧。”
她起身立在一旁,只是缓缓抬起了头,他便觉得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明明早已不是三月时光,但她眼神中盈盈流动的波光,让他觉得置身在灼灼的桃花林中一般,乱花飞舞迷乱了双眼,而完全风景中却徒余下她略施粉黛下的艳洌,她的美丽像是可以侵略吞噬一般,麻木了他所有的感知和知觉。
饶是掠过万千妖娆的他,也不禁愣了少顷,才缓缓问道。
“洛轻盈...可是洛姜之女?”
“回皇上,民女正是。”
她双眸迎上了当今至尊,凄楚和倔强令她显得尤为动人,如同即将凋零却依旧绽放的桃花,震撼了他的心。
“洛将军乃国之栋梁,这次战死北疆乃我大汉之不幸,姑娘节哀顺便。”
她忽地想起爹爹的身影,眼中的泪光灼决。“爹爹自幼孤苦,一心为国为民,能够报效大汉一直是爹爹的心愿,此次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爹爹虽死无憾。”
那一天,皇上在丽妃的寝宫从正午一直待到了晚膳。
起初只是惊觉她的外貌,却不想大到国家政治,小到塞外民风,她都能够涉略一二。
丽妃望着洛轻盈与皇上侃侃而谈的样子,有时轻笑,有时枕腮贯注聆听,样子十分迷人,便心里有了主意。
“盈儿,姑姑今次见你感觉十分喜爱,不想盈儿与皇上也能聊得如此投机,盈儿是待嫁闺女,住在云将军府上虽可以让云离报大哥知遇提携之恩,但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
望着丽妃慈眉善目的样子,洛轻盈的心却沉了下去。
“不如让洛姑娘搬来与爱妃同住,这样爱妃身为亲姑姑一来可以照料洛姑娘,二则洛姑娘家学渊博,令朕深感知音难觅,此后便可经常与姑娘畅谈...”
面对着满桌的丰盛菜肴,面对着权倾天下的九五之尊,她的脑海里却只是宫门前遥望着她远去的那个身影。
膳后她被丽妃的贴身婢女送至了宫门口,她道了谢准备踏上送她回府的软轿时,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他。
一个人,一盏灯,就那样屹立在风中纹丝不动。已近黄昏的夕阳将他棱角雕刻的更加分明,望着她的眼眸像是盛满将要溢出的酒酿。
“云将军既来了,那老奴便回宫复命了。三日后,老奴会亲至云府替小姐打点。”说罢,丽妃的贴身婢女向云离作揖后便离开了。
初秋的时节,已经些微有些寒冷。
望着她不时抓紧了衣袖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斗篷固执地披在她的肩上后,便执着那盏微弱的宫灯与她并肩前行。
她有些怕黑,所以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些,感受到她的依赖,他便将灯光朝她的方向提了些。
“你...从我进宫开始,一直站到现在?”她轻声问道,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感受到他在一旁的脚步声,却不见回话。她有些害怕,不明原因。
一直到进了云府内院,他将她送至房门前,望着房门慢慢紧闭她消失的面容和身影,他多么想上前说一句,问一句。
可是他不能。
“回少爷,洛小姐的所有细软已经一一送至宫中。”他望着空了的房间,忽感无力,摆了摆手遣散了正在收拾的家丁。
其实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东西,是他执意塞给了她很多,老百家的桃花蜜饯和蜜糖糕,他一早便跑到南大巷去买的。他知道宫中有比这些更精湛的糕点,可是他怕她怀念起这些的时候吃不到。
她的房间只是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其他的摆设丝毫都没有动过。
他希望保存着她在时的模样,或许她还有能够住回来的一天。
风起时,他被风沙眯了眼,起身去关窗时望见书桌前那一张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纸。
上面的字娟秀丽,字如人,想来他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笔迹。
不过短短字句,便如同闷雷一般炸开了他的思绪,一如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波涛汹涌。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
最初在宫里的生活她是极为不适应的。
丽妃虽为姑姑,但毕竟她不是洛将军亲生,所以凡事都得谨慎小心。
她见姑姑身体抱恙,便每天担起去御药房抓药的职责,熬药端药,她都亲力亲为。
最开心的时候,是收到他的信。
他告诉她,在军营操练新兵的点滴,云父云母身体一切都安好。他谨记着父亲的教诲,丝毫不敢忘记。他叮嘱她记得多添衣物,记得谨言慎行。
明明是刻板无趣的语句,她却仿佛可以看到他挑灯秉烛下认真的一笔一划。
丽妃总是病着不见好,她小心服侍着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皇上前后来过几次,从未留宿,见丽妃病着只是匆匆坐了一会便走了。
丽妃的面容一天一天的憔悴了下去,躺在榻上希望得到来自己枕边人的呵护,却殊不知——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如今洛氏式微,丽妃便再也不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冠绝六宫了。
初冬时节,丽妃的病愈见严重,她每日都蹲在膳房里熬药,忙得不可开交。
一次端药给丽妃时,正巧遇见皇上前来探望,她将药端至床前,却不想皇上要求亲自喂药给丽妃。
那一勺勺褐色的液体由心爱的男人亲手喂进了口中,丽妃的眼泪却滚落了下来。
丽妃病逝的时候,是冬天最冷的那个时节。暗沉的面色下再难现出往日绝色,虚弱地拉着她的手在床前,反复的念叨着什么。
“盈儿,姑姑自知时日无多了。你爹爹才走不到一年,姑姑又...盈儿不要太过伤心了。你爹爹一走,洛氏式微,如今姑姑再也不能再皇上面前进言,将来我们洛氏的前景堪忧啊...其实姑姑让你住进宫来一是为了让你陪伴着我,再则我见皇上对你十分喜爱,本想着希望借着你能够让皇上常常来我这儿,也是希望你可以继续光耀我们洛氏...”
她怔怔望着姑姑,想不到平日里姑姑并不多话,却有着如此深的心思。
“我在宫里呆了一辈子,我最美好的年华都在这里渡过...我曾以为做皇帝身边的女人是最幸福的...所以当年我爹爹送我进宫,我是万分欢喜的...这么些个年头下来,宫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终于做到了贵妃这个位子...我累了...”
她能感觉到姑姑握着她的手在慢慢松开,丽妃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所以,我既想让你替....我承担起光耀...洛氏的重任,却又怕害了你。我看得...出来,你对这深...宫中的荣华是不屑的。我也知道,你和云家那小子是真心相爱的。姑姑...不能为你做...什么,只...希望你...能够过得...幸福,所以我已经...向皇上...请旨将你...赐婚给云...离...盈儿...你...一...定...要...幸...福...”
******
丽妃风光大葬,她收拾细软随着丽妃生前的贴身老奴准备搬至偏殿。
那天晚上,皇上却到来。
她连忙跪拜,却不想皇上竟亲自将她平身。
望着她一身白衣有些消瘦的面庞,身为九五之尊也不禁感到心痛。
“丽妃虽已去,朕深感痛心,但洛姑娘也不必就此搬离鳯鸾阁。”景帝屏退了左右,握住了洛轻盈的手。“朕与丽妃夫妻情深,如今丽妃去了,犹如去了朕的一块心头肉一般...洛姑娘蕙质兰心,贤良淑德,朕第一次见到洛姑娘时便被你深深吸引了。朕希望日后来到鳯鸾阁,这里不会是一片萧条落败的景象。”
“洛姑娘,可愿做这鳯鸾阁的女主人?”
洛轻盈望着景帝温润如玉的面庞。景帝不过而立之年,神态华贵而颇不怒自威之势。能够得到这样权倾天下男子的垂青,对任何女人来说,有何尝不心动?
只是她的脑海里却满是那个掌灯等着她回家的男子。
云离,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了呢?
此刻,我在思念你,你可知道?
她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景帝手中抽出。
起身跪在了景帝身前。
“请皇上恕轻盈不识抬举。轻盈出身低贱,不配成为皇上的妃嫔。”
“朕不在乎。”他上前拥住了她较小的身躯,“从看到你那一刻开始,朕的心里再无其他,只要你愿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甚至是母仪天下,朕都可以给你!”
她避开了火一般灼热的眼神,眼神望向了远方。
“我,不愿!”
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有人敢忤逆他。
竟然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一个令他朝思暮想,神魂颠倒,冒着满门抄斩却依旧要违抗他的——洛轻盈!
“是...为了云离?”他冷笑了起来,第一次,他竟觉得身为九五之尊有些无力。
“不关他的事,请皇上赐民女死罪,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云离...哈哈...好...好啊...”他笑的疯狂又带着恨意。
洛姜战死,朝中兵权本就分散在几大世家手中,如今更是人人对太尉之职虎视眈眈。洛氏式微,他见云离是人才,虽参军不久但一直功绩显赫,今日早朝便特破格将云离提拔为国大将军。他一直知人善用,可是任他再英明一世,他终究是个帝王,一个受到天下顶礼膜拜的帝王。
他想要的东西,从未有人可以说不,更没有人说抢夺。
而这个人,偏偏是他日渐倚重的臣子。
她就这样跪在寒风中,单薄的身影不住的颤抖。
她不怕死,她只是害怕牵连到他。
他回望着跪在不远处颤抖的身影。
他是天下生死的掌权者,只要一个念头,她便可以永远消失,为她忤逆他,触怒他的尊严付出代价。
可是望着她凄楚的面庞,他却于心不忍。
再则,她好歹是洛姜之女,洛氏名义上的宗室小姐。
杀了她,会令洛氏愤愤不平不说,云离还...云离!他还需要云离替他平定匈奴......
匈奴?
景帝忽然笑了。
******
云府。
他刚刚和将领们商讨完战略部署,早朝他刚被皇上任命为国大将军。北疆那边又有动向,他奉命再次讨伐北疆。
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双眼,他总是在极度疲累脆弱的时候不自觉的想起她。
不知道她还好不好,丽妃病逝,她在宫中在无可依。
想到这里便十分焦急。
他速速提笔,在信上奋笔疾书。
我此番前去讨伐匈奴,待我回来,便向皇上请旨赐婚。
洛轻盈,你可愿与我共渡一生?
待她收到他的信笺时,他早已带兵开伐。
她默默将信纸贴在胸口,祈祷他平安归来。
云离...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从此被禁足在鳯鸾阁,只有丽妃生前的贴身老奴照料她的起居。
每日阅读文书,提笔练字,日子虽苦闷,却也乐的清闲。
景帝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老奴偶尔劝劝她,让她年纪轻轻不要就此毁了前程,她却总是笑。她知道,待他凯旋而来,一定会带她离开这里,一定!
每个夜晚,她害怕的睡不着觉时,就会提一盏灯到窗前,碾磨提笔,将上邪一遍遍写在纸上。
像是内心安定的誓言一般,仿佛每默写一遍,他就在身边。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
天地合 ,
乃敢与君绝!
另一边,是他血溅沙场的身影。他带兵讨伐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匈奴部落的警惕。
不是没有领教过他拼命十三郎的带兵风格,不到最后一兵一卒决不投降,所以一路驰骋,很多匈奴先遣部队都对他闻风丧胆。
依旧是鹄城,他利用天险力挫了匈奴的主力军,二十万匈奴大军全军覆没。他站在鹄城头,百里穿杨,一剑便射穿了匈奴将军的脑颅。
匈奴此番损失惨重,主动停战求和。
班师回朝的那一刻,他的亲信们纷纷兴高采烈,吆喝着朝中太尉一职悬空已久,而他又是前太尉洛姜门生,此番回朝,他必定稳坐武官之首。
他大笑喝止了亲信们的胡言乱语。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他一点也不稀罕,他要的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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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捷报频频传来,即使被禁足的她也知晓不日他便会凯旋而归。
就在云离班师回朝的前一晚,景帝驾临了鳯鸾阁。
已经时隔半年有余,不是没有思念,但是作为一朝天子,他也有心底的傲气。每次不自觉走到了凤鸾阁前,想要抬手叩门之际,却仍旧收回了手。
只要不再见,便可不再想念了吧。
有时她的窗子开着,他远远便能望见她坐在案前执笔写着什么,一笔一划,像是勾勒着甜蜜的誓言一般,嘴角蔓延开的笑意温暖了他所有的知觉。
可是她的笑,却从来不是为他。
再次踏足这里,屋内的陈设依旧,这半年她清减了许多,脸上的神采确实不减,想来是知晓云离明日即将归来。
念及如此,他的脸便沉了下去。
因为他并没有叫人通传,就这样在她背后站了许久。
望着她不堪一握的纤腰,他多么想不顾一切地拥住她,让她就此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每每望着她眼底的绝望,孤绝的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像是地狱之火般将他的心也焚烧了七八,他便就此绝了念头。
她回过身他已在房内站了半饷,她惊恐地跪了下去。
她不喜欢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孩童想要掠夺不属于自己的玩物一般。每当他望着她,他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变会尽数消褪,变得乖张易怒而又危险。
景帝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却发觉自己越渐靠近,她的身子越向后缩。他有些不悦的瞥见她书案上还未风干的笔迹,顿时抬手将纸拿了起来。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
天地合 ,
乃敢与君绝!云离。
那如傲竹般纤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像是烙印着永恒的誓言,让他嫉妒的发疯。
纸张被撕碎的瞬间,他回身望着她的眼神中充满着杀气。他箍上了她雪白的脖颈,遏的她的脸慢慢变得通红酱紫。
“洛轻盈,你真以为,朕会让你们双宿双栖?”望着她闭目视死如归的样子,他的怒意更甚,“朕等了你两年,从没有人可以让朕如此费尽心思,而你,又是如何回报朕的?”
她依旧死死地闭住双眼,恪守住心底最珍贵的执念。饶是失去生命,她也不愿就此妥协。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滴在了景帝的手背上,冰凉却让他自觉灼热无比。
“你想要死?我不会让你如愿。”他被疯狂的恨意冲昏了头,笑着放开了她。
她跪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就算挣扎在生死边缘,她脑海中仍旧浮现的是他的面容。
如果,能再见你一面...
哪怕,就一面...
“轻盈自知忤逆龙颜罪该万死,请皇上赐我死罪。”
“云将军明日便会抵达长安,你可知晓?”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云离参军不过十年却是功绩赫赫,带兵出战屡战屡胜,是难得的将领人才。朕听闻这些年北疆平定后,云离颇受爱戴,人民纷纷将他称作北疆王,只怕他日黄袍加身...”
自古将领最怕功高盖主,景帝终究还是要将她誓死不从的怒火祸及他人么...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会不自觉的望着她的面容出神,总是不知不觉的就沉溺了下去。若说倾国倾城,她远远比不上董贵妃;若说贤良淑德,她更比不上萧妃的柔情似水。她更像是绚烂盛开着的桃花,如火般灼灼漫天,带着侵略性,让人不得不为之侧目。
他是权倾天下,万人之上的天子,实不该被儿女私情所牵绊。也许,有时候,最想得到的人,其实是最应该离开的人。
景帝从怀中掏出折子,扔在了她身前。
“匈奴冒顿单于上奏本向我大汉和亲,朕册封你为欣盈公主,奉旨配于冒顿单于。十五日后册封和亲典礼同日举行。”
他望向她,满以为会看见她的哀求和痛苦,却只看见她麻木空洞的双眼,像是抽空了灵魂一般。
只那一眼,他便再不敢看她,怕他好不容易做的决定因为她的眼神又顷刻间反悔。
他忆起那日他正为匈奴和亲的事情烦躁不堪丞相大人的话。
匈奴乃蛮夷之地,族人生性多狡诈残忍,近三十年来一直对中原广袤之地虎视眈眈,大汉北地多被奴役占领数次,民不聊生。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匈奴人此番求和,却难保不会以休战养精蓄锐,他日卷入重来。
故此番和亲,势在必行。
洛轻盈,你既不如我所愿,那也休怪我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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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未央宫的金銮殿上接受册封,身后的文武百官里没有他。她一袭红衣如同天边最绚烂盛开的桃花。
花极始知花更艳,情到浓时情转薄。云离,你是不是打算,再也不见我。
她弓着身子,泪水还未流出眼眶便回流到了心底。
“臣自知延误了时辰,罪该万死!”
他姗姗来迟,跪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却隔着千山万水。
“朕念及你昔日平定边疆有功,罚你三个月俸禄,这次和亲便由你来护送。”
似恩赐,或是残忍。
她拼命抑制住颤抖的身体,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他双手抱拳,指甲深深陷进了骨节。
“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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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带队北行,虽不是带兵开拔,心情却又如何能够平静。
他遣副将在前面带队,自己走在了队伍的末尾。
她的马车被簇拥在和亲队伍的中央,终日红帘垂下。即使是这样,他也想远远看着她,哪怕只是望着一个虚影。
她端坐在马车里,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傀儡一般,除了少量的喝水外基本没有进食。随行的宫婢十分着急,几次劝慰终是不得效,眼见她日渐憔悴的模样甚是焦急。
“云将军就随行在队伍的末尾,小姐都不想看看他么?”老奴含泪望着洛轻盈,她消瘦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见了,又能如何?”她的声音似叹息,轻不可闻。
驻扎营帐时,老奴前来求他想办法让她进食。
“小姐已经数日没有进食,老奴只怕还未到匈奴...”老奴还未说完,他早已奔向她所在的营帐。
掀开门帘便望见她躺在榻上虚弱消瘦的样子,紧闭这双眼,似乎在梦呓间呢喃着什么。
“云...云...”他凑近了才听清楚,声声呢喃撕扯着他的内心,泪水不受制约地从眼眶滑落出。
“盈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感受到疼痛的握力,她挣扎着醒来,望见他哽咽的样子,心痛成一片。
她记起洛夫人在世的时候曾对她说过,以后嫁给驰骋沙场的将军也好,平凡的小摊小贩也罢。最幸福的不过是从来只流泪的男人为你流了血;亦或是从来只流血的男人为你流了泪。
此刻,这个世间最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从来只流血的云离,竟然为她留下了泪水。
她起身拥住了他,那无数次在梦里徘徊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又扑面而来,像是在洛府她执意不肯随他而去哭闹间他拥住她时一样。他的心跳就在耳侧,扑通扑通地提醒着她此刻这个怀抱再不是在梦里。
她的泪水染湿了他的外衣,他就这样拥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希冀着这一刻会是地老天荒。
“盈儿,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他替她披上外衣,拉着她的手便要往外走去。
他自幼孤苦无依,幸得恩师赡养成人,唯一的心愿就是报效恩师报效大汉。而今他亲手杀死匈奴首领替恩师报了仇,平定北疆。此后的心愿不过是能够与她共度一生,可是连如此心愿却也不能达成。
此刻心中的怨恨和不甘尽数爆发,他只想和她远离是是非非做一对神仙眷侣。
“云离,不可!”她挣脱了他的手,巨大的拉扯之力让她跪坐在了地上。
她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丽妃和景帝的身影。“光耀洛氏..”“云离前途无量...”“青云之路从此扶摇直上...”“洛姜尸骨无存...”“洛氏满门抄斩!”“满!门!抄!斩!!!”
脑海中的幻象险些要将她逼疯,她挣扎着起身,眼中的神情逐渐淡漠。
“你且回去吧。”
他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躲了开去。
“为何?”
“此番和亲是我自愿,父亲和姑姑辞世洛氏后继无人,我自是要负担起光耀门楣。”
他缓步逼近,一字一句像是耗尽所有气力般询问。
“当真自愿?”
“...是。”
云离默然无语,从里衣间拿出小心折好的纸张,摊开来推到她的面前。
“那...这是什么?”
她望着纸张上熟悉的字句。
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她颤抖地接过纸张,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直到满屋都飞扬起细碎的纸屑。
他震惊地看着她,心碎的神情像是要洞穿她的思绪一般锐利,却再也走不进她的内心。
北风呼啸掀起门帘,伴随着扬沙好像将心底最执念的东西也卷走。
一去不复返。
帐外。
他身着胄甲,提着一盏明灯背立在她的帐前。像是北风中沉默的守候,体内的血液仿佛纷纷倒流,刺骨的冰冷令他连呼吸都疼痛不已。
帐内。
她蜷缩在被子里,低声的呜咽像是受了重伤的小兽,死死咬住唇令自己不发出丝毫声音。鲜红的血液顺着唇角留下,唇间血肉模糊。
******
“回禀将军,我们已经深入匈奴部落,明日即将抵达王庭。”
他摆了摆手,遣副将带领大家安札。
明日,他就要与她分别。
他提着灯盏来回在营地巡逻,远远避开了她所在的营帐。夜空繁星朗朗,他独坐在一处高地上,想着若是此刻有美酒相伴倒也是一幸事。
不知是谁喊起有刺客侵入。
他不假思索便朝她的营帐跑了去。
掀开她营帐帘布的那一瞬间,远处的飞箭击中了他的后背。
“将军!!”
中箭时,呼喊声响彻耳际。
他还来不及感觉痛,只是焦急的在帐中寻找着她的身影。
此刻帐中无一人,他扶着帐边焦急拉住奔跑的士兵。
“盈...公主呢?”
“回禀将军,公主已经被移至安全的地方,无恙。”他松开士兵的衣服,轻笑了起来。“将军您受伤了...”士兵紧紧抓住摇摇欲坠的他。
“无碍...无...碍...”他还未说完,忽觉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营帐内。
“不是微臣不拔箭,只是这中箭的位置贯穿了整个背心,而且肩上有毒,若拔箭后不能立刻抑制毒性,怕是...”军医皱着眉头,跟副官说道。
“箭上有毒?怎会...”
“不要...”他起身拉住了军医的手。“先..帮我...止血,不要拔...箭,等明日再说。”
军医为难地握住云离的手,“将军,可是这样会让毒性残留在身体内,怕是日后想要彻底根除会难上加难...”
他摇了摇头,“听我的。”
终是抵达了匈奴王庭。
冒顿单于亲自前来相迎,她一袭红衣绝美的如同天边的火烧云一般灿烂。云离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跪望着她的身影被迫走向那个男人,那个与她未来命运将会捆绑一生的男人闭上了眼。
此刻最痛的似乎不是肩上逐渐溃烂的伤口,而是濒临碎裂的心。
她被封为魏南阏氏,站在王庭的最高处,牵着冒顿单于的手接受着全匈奴朝臣的顶礼膜拜。淡漠的目光扫过身旁这个自己即将与之渡过余生的男人,眼底充满了不甘和仇恨,唇角却溢出了绝世的笑容。
双臂相交绕过彼此喝下和亲酒,耳边满是祝福之声,辛辣苦涩的液体下肚,呛得她留下了眼泪。
祝匈奴和大汉永世好合之声不绝于耳,于她却是讽刺无比。她笑出了声,妖娆的如同三月最美的桃花。
******
军帐内不断有士兵端着带血水的盆进出来回。
他趴在床头,额头全是细密的汗水,背上的毒箭已经被拔出,徒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毒血不断从伤口处留下。
“臣已用银针暂且封住了云将军的穴道,只是这毒在身体中潜伏太久,只怕......”太医不住地摇头,将领们纷纷面色凝重。
此刻他仿佛置身在无尽的桎梏中,身体内犹如千万只虫蚁在啃噬,但那些要将他逼疯的来自身体的痛觉他统统察觉不到,昏沉中脑海里满是她潮红的面颊下冰冷的神情,那一袭红衣绝世而立,与匈奴单于接受万人膜拜时,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愉悦,目光穿过了群臣注视着跪在不远处的他嫣然一笑,一字一句从唇角溢出将所有回忆生生撕裂的话。
“我愿与君绝。”
王庭突然刮起了大风,他微眯着双眼看着她和单于离开。如此决绝的字句,若那时他不曾与她对视,是不是他就可以当做自己没有看见?
他做了很多个梦。梦见初见她的时候,在桃花树下揽着树干微笑的她;在庙会同望着那对吟唱的夫妻时,她眼角垂着泪;搬来云府后,她夜夜都亮着灯等着他回家,现在想来他竟希望若彼时是永恒该多好;她被丽妃招进宫中的那日他是多么的后悔,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从那时候开始,他好像总是只能注视着她的背影,一如她孤身跪在金銮殿上被一旨和亲决定了宿命,看着她藏在嫁衣下颤抖的双手,他无能为力;看着送亲队伍中她紧闭的轿帘,他无能为力;看着她说心甘情愿和亲,他还是无能为力。
他总是记得在边疆的家园,村里的人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安定平和的生活。当匈奴大军压境,肆意屠杀村民,欺辱妇女。他记得娘亲满是鲜血的双手,记得自己奄奄一息时被洛将军救起,记得自己从军的誓言。
匈奴不灭,何以为家。
而如今他亲手灭匈奴十万大军,但他的恩师,他最爱的人,他的家,却再也没有了。
他忽地念起睁开眼,伸出手无助地虚空抓着前方。
“师父,离儿对不起您,离儿是无用之人...”他如孩童一般痛哭着,五脏六腑似燃起了熊熊烈火,将他所有的生机意识耗死殆尽。
******
——七年后——
“姑娘,前面便是长安城了。”念儿在一旁小声唤醒了沉睡的她。
她掀开帷裳,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望着威严高耸的城门,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马车停在了城西一座破败的府邸前,被马夫搀下马车时,她已觉十分吃力。有少许人们聚集在门前祭拜着什么,远远望去只觉画像有些熟悉,她却连牌位上的字都看不太清楚。她遣人上前叩门,伸出枯槁的双手理了理灰白的鬓角。
扣了半响才有人应门,下人并不认得她的模样,狐疑地看着面色衰败却衣着鲜艳的人觉着好生怪异,只道管家外出晚些才回来便关了门。念儿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她身子弱经不得夕晒,脸上的灰败之色尽显,人也只是勉强提着一口气在撑着,她靠坐在石狮子旁,神色却十分平静。约莫黄昏时念儿拿了些干粮和水给她,只是喝了些水,干粮却是一口都没有动,眼神直直望着府前高挂的牌匾,像要将它看穿一般。
感觉到越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微眯着双眼。“姑..姑娘...”云蔷走上阶梯时便看到了有人靠坐在石狮子旁,本以为是祭拜者,可这么多年却也没有见有人如此亵渎放肆便有些不快,正要上前斥责,却见坐在狮子旁的妇人转过身来。
云蔷本已认不出她来,云蔷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该用这样的称呼于她,云蔷记得那双眼睛,还有她身着的这身衣裳,云蔷永远忘不了那身衣裳。
那日将军回来的十分晚,盛夏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云蔷本来担心将军只穿了件单衣会着凉,便一直在门前候着。将军回来的时候已经亥时,身上的单衣脱下裹在手中,进门时喘的厉害却满脸都是兴奋的神色,看都没有看云蔷一眼直奔到洛姑娘的房门前。云蔷看见有些昏暗灯光下,一向英勇洒脱的将军有些羞涩的站在洛姑娘面前,十指颤抖地将湿透了的外衣剥开,被外衣包住的内里是一件女衣,绣满了漫天飞舞的桃花。
******
云蔷奉上茶,望着面前的身影,却不知如何打破沉默。
“云..他...我已去过奇陵那里,皇上待他很好,替他修了祠堂可供后人膜拜敬仰。可是我知道,他不在那里...”她望着云蔷,拼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他...在哪里?”
云蔷低下头,眼泪无声地落在了地上。
“将军他......”
“你没有资格知道!!!”
前厅的门忽地被推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少年朝他们走了来。少年盯着眼前的妇人,带着刻骨的恨意。
“惊蛰,不得无礼!”云蔷喝止了少年。
“我认得她,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看过挂在爹爹书房的那幅画像,爹爹经常会望着那幅画像出神,一看就是几个时辰。虽然她的样子变了,但是我知道,她就是洛轻盈!”惊蛰怒指着她,此时的神情恨不得将她撕碎。“你说,你可是洛轻盈?”
望着眼前的少年,眉眼间虽有稚嫩,但散发出逼人的英气却是比那人丝毫不减。
她轻咳一声,忽地笑了。
“我是。”惊蛰被带下去的时候,眼神里依旧充斥着对她的恨意。
“姑娘莫生气,惊蛰只是小孩子不懂事。”云蔷有些歉意。
她摇了摇头,“无妨。”
如今她唯一在意的,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他能有后,是我最大的欣慰...”她以为说起会内心酸楚,却不想倒也坦然。
“惊蛰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不是将军的亲生骨肉...”云蔷摇摇头,只是抬起袖子擦拭着眼泪。 “将军戎马一生不曾嫁娶,心里只有姑娘一人...将军与姑娘的衣冠冢合葬,至死都不能将自己与姑娘的全名刻在碑上......”
云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身子如电击一般剧烈的颤抖了下。念儿担心的望着她,只是扶着却不敢吱声。后面云蔷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楚,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眼前全是他的身影,他的面容。
曾几何时,他身披战甲站在玄武门前,她害怕被发觉只能躲在城楼的拐角处,但他却总能寻见她的声影。她永远忘不了他每次出发前都会四处寻着什么,直到望见躲在远处她小小的声影,眼神中像笃定了什么似的。她总是默默垂泪,远处的他却望着她笑着,那笑容她一直都记得。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没有做到的,其实是她。
惊蛰说的对,如今,她又有何资格来询问什么。
可是夜夜困扰着她的梦中,总是出现着他的样子,永远不变的都是她撕碎纸张之后他万念俱灰的神情。那画面夜夜重复在梦中将她的心凌迟千万遍,即使她早已没有心,但如刀绞般的钝痛却依旧清晰。
她支起身子,重重跪在了云蔷面前。
“一眼也好,哪怕远远看一眼,求你了。”
******
马车飞驰在前往边城的路上,她不顾身子命马夫全力赶路。
这是他出生的村子。这里的人都知道在北山上有一座墓,合葬着两个有来头的人。
长途跋涉走到北山时她已经有些油尽灯枯,念儿劝她稍作休息,她却固执地摇摇头。“我的时日不多,怕自己走不到他的面前。”她微眯着双眼,望着前方昏暗的山路。“我有很多话,要说与他听。”
终于来在他的面前时,天色才刚刚破晓。
她忽地说起自己没有记性,差念儿去山下买些冥钱。念儿只想着或许她是想单独呆一会,便叫上马夫一起。
云盈之墓
晨风吹乱了灰白的发,她取出桃花簪插在云鬓,微微一笑。
“来时我已经让念儿帮我梳好了髻,却没想到还是乱了,插上这个,应该就和那时候一样了...”她正说着,一阵风又将鬓角的白发吹到脸颊边,由此转念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有些黯淡,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还是不一样了。”
“你决定这样的方式与我厮守,究竟还有没有怨我,我却是不知道了。一个人长眠于此,孤守着这一份感情直到最后,你一定会问我,为何还要来这里。是我玷污了这份美好。我欠你一个解释,云离。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夜在营帐中,我与你所言,均不是出自真心。”
迎着风的身子有些颤抖,她缓步上前抚摸着碑上的字 ,像是拂过记忆中的面庞般亲密而深刻。
她垂泪收紧了十指,面前全是那日的情景——
盈儿,若你看到此信时,爹爹恐已不在人世。
爹爹一生无子,自将你从瘟疫村带回起便希望让你一生能衣食无忧,能够与心爱之人成婚生子。
你自小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虽然身子骨孱弱,却从未染及风寒病痛。起初爹爹只是以为你命格康健,却在太医偶提起瘟疫村全无生还时才觉蹊跷。
直到玉佛寺祭远大师到府上见过你之后,爹爹才知道缘由。
原来盈儿是身怀女娲石的后人,有此神器之人容貌倾国倾城且长生不老。
近来丽儿越发不受皇上宠幸,宗室也数次提出要将你送进宫中,长老们希望将你献给皇上换取整个家族荣华繁盛。可是在爹爹心中,始终是希望你一生平静,不愿你参与宗室的斗争,更不愿被人发觉你身怀生命原石被不轨之人妄加利用。所以爹爹决定出征鹄城,希望此行能够立下功劳,望皇上能够看在我半生戎马的份上保我洛氏一族安稳,准我携家眷归隐田园。这样盈儿的秘密便可不被发现,这也是为父能为盈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若爹爹败亡,云离自会照顾盈儿余生,爹爹别无所愿,只望盈儿一生平安喜乐。
父字
她起身后退望着眼前的墓碑,轻轻笑了。
“洛轻盈,几乎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真好。在这里,我不是欣盈公主,不是渭南阏氏,只是云离的盈儿。”她抚上胸口,“我用它换来了大汉短暂的和平,交换了能够见你的机会,你此生所愿,我都替你做到了。”
“你身负国仇家恨,我纠缠家族兴衰。若我不是看过爹爹留给我的那封绝笔书信,我定是会不顾一切跟着你走的。这一生我们都背负了太多,我不敢奢望会有下一世。此生盈儿的心从未变过,以后也不会。”
******
念儿一边嗔怪着马夫走的太慢,一边背着包袱急急走到了墓前。
“奇怪,刚才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看见这些桃树...”马夫狐疑着。“夫人呢?”
念儿闻声望去,只见十数颗桃树绕着坟墓而立,桃花随风纷纷扬扬而下,铺满了整座墓。有袭衣衫铺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下,缤纷的落花却没有一瓣沾染,紧紧簇拥,守护着永生不灭的誓言。
“夫人已经去了......”
念儿上前将绣满桃花的外衫收进怀中,潸然泪下。
——云府——
“姑姑,刚才有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姑娘在门口,说是让小的一定要将此物交予姑姑。”她颤抖着双手捧起熟悉的衣衫。“那姑娘人呢?”
“回姑姑,那姑娘留下一句话便已经离开了。”
云蔷一手抓住衣衫,一手紧紧拉住下人的衣襟。“她说了什么?!”
“那姑娘让我转告姑姑:心愿已了,多谢成全。”
此时早已不是桃花开得季节。黄昏的院落有些萧条,云蔷找来锄头将衣衫埋在院中最最大的桃花树下。
她跪在树下,双手合十,小声默念。“虽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但求魂归同处。”
某日,云蔷刚刚拜祭完将军,转身走出了祠堂,却见惊蛰有些懊恼地朝她走来。
“惊蛰...你这是怎么了?”
惊蛰皱眉望着云蔷,“姑姑不要叫我!琪心和书塘都不理我,说我的名字奇奇怪怪的好不难听。真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给我起这样的名字。”
云蔷笑着摸了摸惊蛰的头,“那你可曾问过爹爹。”
“问过几次,问完爹爹就望着那副画像发呆,有一次爹爹过了半响终于开了口。”惊蛰沉思着,“爹爹说,因为那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云蔷抬起头,望向院中干枯的桃树,她的视线穿过了隆冬,仿佛此刻满园尽是初春,有一抹倩影坐在桃花树下的秋千上。花开的正好,她外衫上的花瓣比树上的桃花更加耀眼,笑容美得连桃花都不敢争艳。
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如果我,没有心——番外篇
地牢常年寒冷潮湿,台阶上布满了粘滑的苔藓。贴身卫兵在前面小心地为他引路,却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不禁冒出了冷汗。
她被关在最里面,跪坐在干草堆上,对着周围不时奔跑的老鼠蟑螂神色倒是泰然。见他到来,她轻轻背过身,脊梁骨挺得笔直。他的眉皱的更紧,遣散了左右,盯着她纤弱的骨架,像是要洞穿一般。
“求我,我便放了你。”他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却如地狱的阴寒直入心扉,她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她轻笑起来,掩饰着内心的凌乱。“多谢单于错爱,还请单于赐我一死。”
他深吸了一口气,拼命抑制住愤怒。兴许是太久没有人忤逆他,所以他才会对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还是她也来自汉朝,她有着和那个女人相似的脸。
******
他向来以尊贵的匈奴血脉骄傲自豪,直到有一天他听见下人说他并不是阏氏所出,而是一个汉族女人和父汗所生时,他觉得十分伤心和耻辱。每每到了重大节日庆典他以优异的骑射傲视群雄时,他都会发觉人群中有一个纤弱的女人望着他默默流泪。那个女人曾经试图接近他,当她哭泣着叫他“无心,无心”时,他厌恶地甩开了那个女人。“我的名字叫阿提晔,不是什么无心,你这个低贱的汉族女人离我远一点!”
那个女人被处死的那天,他站在人群中央,养育他的阏氏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这个女人想要通敌叛国。他亲眼看着那个女人被砍下了头颅之前一直望着他,有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她张开嘴一直不停的说着什么。
她在叫“无心...无心...”
他装作看不见。
突然为什么发愤图强,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原由。继承大统世称冒顿单于的第二年,他处死了养育自己的阏氏,再也不允许任何人称呼自己的匈奴名字。纹刺师给他胸口刺下无心两个汉字时,他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初见她时,他封她为渭南阏氏,他一生见过无数美女,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他一生谨慎多疑,怎会不知道她趁他熟睡刺杀他。只是当匕首抵在他的胸口时,她望见那两个血红色的汉字,却迟疑了。
“无心...”她轻启唇齿念出时,那声音与记忆深处那个女人的重合。
他翻身将她禁锢于怀中,却被她推开。
她轻蔑一笑,“你休想我会对你生出半分情谊。匈奴人杀我父,生离我与心爱之人,此生我若不能手刃你,便只能遗恨九泉。你可以得到我的人,但你永远不要妄想得到我的心。”
他和衣走出帐篷时,转过身来望着她。
“这一生还很漫长,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他一生征服过无数疆土,无数将士,无数女人。对这样一个女人,自然不在话下。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臣服于自己。
他再也没有在她那里留宿。他并不畏惧她粗浅的刺杀伎俩,他只是不想,不愿看到那些柔情蜜意背后的冰冷。她只有在有机会刺杀他时,才会对他百依百顺,才会对他笑,她知道他很喜欢她笑,所以只有在那个时候,她会在他耳侧叫他无心,如他所愿。
他偶尔会去她那里坐一会,一言不发,就这样直到夜晚。
她有时坐在榻上看书,有时在案上写写画画,有时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她心里有一个人,虽然他没有与那个人交锋过,但他经常频繁听朝臣们提起那个人,云离,汉朝最英勇的将军,匈奴人的噩梦。
鹄城那一战他匈奴损失十万大军,他本想亲自披甲上阵,却抵不住众臣规劝。不然他定可以亲眼瞧瞧这云离,到底有无传闻中那样威猛。
数年中,他已有五子三女,却没有一个是她所出。临水终年大雪冰封不化,巫医做法开阵祈求平安祥和,却死盯着她不放。
他不知道巫医口中的原石是什么意思,只见巫医发疯似的拿出尖刀要朝她刺下。他毫不思索飞身而至将她挡在身前。
“那个女人...怀有生命原石。他们中原应该成为女娲石。身怀女娲石的人不仅拥有无双美貌,还可以长生不老。”巫师的眼中尽是兴奋。“如果可以获得她的献祭,单于便可以获得永恒生命,带领我们匈奴走向繁荣和昌盛。”
女娲石.....
永恒的生命力,他知道这对于一个王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望着不远处那个纤弱的身影,蜷缩在大营一角,此刻置身在喧闹之外。她双手护住膝盖,也护住自己的心,仿佛用微不足道的力量在于这里想要谋杀自己的人无声的抗衡。此刻人们看她的眼神中带着贪婪和欲望,此刻洛轻盈并不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而是饥饿中看到的一盘美味,沙漠中不远处的一泉干渴。他不愿他们这样看着她,那样赤裸裸毫不掩饰的眼神看着她。
“永恒的生命...”如果说这不能令他为之侧目,自然是不可能。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霸主,他听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在短暂的生命中辉煌无数,却终究因为年老衰竭而无法完成一统大业,含恨而死。他背负着匈奴祖祖辈辈先王一统的誓言,他更希望他会是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流芳百世。
但这样的代价,竟然是失去她。
想到此处,他的心微微作痛。但心底深处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既然她心里从没有你,又何苦为她守着这份执念?
“据探子回报,云离送亲那日已身中剧昆蛊毒,此毒无解,最多数月必死无疑。”
他挥了挥手遣了探子,丞相上前一脸凝重。
“想不到这景帝竟这般善妒,早闻他垂涎阏氏美色不成迁怒于云离,想不到竟借着此次和亲想要将云离一并除去。洛姜、云离一除,大汗一统天下再无障碍!谁在外面——”
她被守卫带到面前时,面如死灰。
大阏氏一口咬定她要通敌卖国,留她不得。
“既然大汉强将尽除,请单于莫要念及汉匈和亲,像我这种人,还是早早除去了的好。”她倔强地望着他笑着,死意决绝。
他闭上了眼,拼命抑制住愤怒。
“将她压入死牢。”
******
“为何又不想死了?”
“你不是想要我的心么?”她知道他喜欢自己的笑容,所以她拼命地冲着他微笑。“我给你。”
当看到她重新绽放的笑容,他却觉得愤怒刺眼。他捏紧拳。“条件?”
“单于需答应我,有生之年不得起兵侵犯我大汉。”
他抿起唇,眼中有不屑。“景帝是否该深觉欣慰,你如此热爱自己的国家?”
她跪坐在那里望着他,目光穿透了他的身体,似乎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我爱他,所以要替他完成未了的心愿。”
她爱云离。她竟然宁愿失去性命,也不愿苟延残喘与他一处。她恨极了这个地方,恨到即使失去生命也要离开。她心里没有他,无论他多么努力也无法在她内心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妒恨的烈火还是慢慢从五脏六腑燃起,任他如何压制却是无计可施。他凑近她的眉眼,笑意中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
“你就不怕事成之后我失信于你?”
“我既可以赠予你我的心,你若违背誓言之日,便是你命丧之时。”
“成交。”
她接过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忍着剧痛剜出碧绿的心脏。灭顶的痛楚令匕首脱落,她双手奉上碧绿色跳动的心。“最后一..个请...求,我想..魂..归..故土,请念..在我..无几日..好..活...放..我..离...开。”
他接过碧绿色的心脏时,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响,深深铭刻在他脑海里。
“无心...谢谢你...”
他曾经说过不仅要得到她的人,更要得到她的心。
他做到了。
她生前,他得不到她的心,她死后,她的心终于以最亲密的方式与他长存于世。
那颗属于她的心脏此刻正在他的胸口跳动着,噗通...噗通...噗通...
每当他念起她的笑容,她唤自己的名字,她所有的一切时,他的心跳都会提醒着自己他又念起了她。那股疯狂的念想像是罂粟一般,越想摒弃越是弃无可弃,越想磨灭越是滋生彻底,越想逃避越是无处可逃。
这一生他为了成就大业舍弃了许多,他以为她也和数年征战的伤口一般,总会痊愈。却忘记了伤口纵使会愈合,却依旧会留下痕迹。而这痕迹,会伴随着他在再也没有她的日子里永久地持续下去。
他从不知何为后悔,若他早知这刻骨的相思会伴随着漫长的生命恒久在记忆中,他还会不会做出这般选择,他不知道。
或许自她唤他无心开始,他便输了,输了个彻彻底底。
此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人唤他无心,再无人像她那般对着他笑,再没有人如她柔若无骨却傲骨凌然。
这世间再无洛轻盈。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她的心,却不知,他想要的,既不是她的人,也不是她的心。他要的是她的所思所念,魂牵梦萦。
自那颗属于她的心脏在自己的胸口跳动时起,他再也没有心。
******
公元前171年,冒顿单于与大汉签署永世友好互不侵犯的合约。三年后,冒顿单于擅自违背与汉朝的友好合约,率领十万匈奴精兵引兵向南,越过句注山,直攻太原,兵锋及于晋阳城。同年九月,因患病癫狂暴毙于营中。
稽粥不知父汗为何违背停战协议亲自率军攻打汉朝,战事不过数月便传来父汗猝死在前线的消息。
遣回消息的将领见过单于临死之前的模样,至今心有余悸。
“单于临死前突然癫狂般大哭大笑不止,嘴里还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父汗说了什么?”稽粥紧握住扶手,倾身向前。
“单于不停说着,‘如果我没有心,如果我没有心......’”
如果我,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