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鹤轻歌》娘良姜

2、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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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我跟堂叔在一块你生气了么。”

　　贺晞先下了马，然后转身去接他，靳安阳乖乖地让她抱了下来——然后死活没肯松开手，就这么赖在她身上。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可能会开心我才答应他跟他出宫的。”

　　“太子怎么会答应的？太皇太后也没说什么？”

　　“娘，堂叔是不是真的长得和爹一样啊？”

　　“……今天想吃什么？”
　　……

　　靳安阳终于醒悟过来——
　　：“娘你有没有听我在说啊！”

　　贺晞倏地将他扔在地上：“你烦死了！”

　　靳安阳这近半年都在宫里呆着，御膳房的好吃好喝供着，大批宫女太监鞍前马后服侍着，上至太皇太后下至同龄的太子，无一不把他捧在手心上，哪里能习惯这样的待遇，几乎是立刻就在眼泡里鼓起两汪泪水。被惊吓的委屈都盖过了屁股上的疼痛。

　　“你要是再这么娘们兮兮的，就别进这个家门，滚回你的皇宫当锦衣玉食的小郡王去！”

　　原本身形就较一般女子要高挑的贺晞，站在自家元帅府的门口，毫不留情地看着地上的儿子，用最冷厉的态度训斥着。一干家仆都躲在一丈以外，不敢上前。

　　“软弱无能尚可原谅，无知愚昧到被别人当傀儡使了都不知道，我贺晞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她的身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尘土，几乎能够嗅到十天前那场震惊两国的厮杀留下的血腥气。一贯杀伐决断带来的气息压得年仅六岁的靳安阳几乎要窒息过去，连哭都忘记了。

　　“到书房去跪半个时辰，什么时候能够知道自己蠢在哪里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靳安阳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抽抽搭搭地爬起来想拽她的衣角，却被她“啪”地一声打开。只能从被眼泪模糊的视野中看到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为什么啊，他想，我又没做错什么，娘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明明……明明良妃娘娘和太皇太后都很喜欢他的。自己这么乖……

　　忽然有双大手伸过来掐住他肉嘟嘟的身子，将他抱了起来。靳安阳瘪着一张嘴回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立马“哇”地一下嚎啕起来：

　　“小舅舅！！！呜呜呜呜呜呜呜……小舅舅！！”

　　他小小心灵完全无法承受的委屈让他根本不能说出成型的句子，只能嚎边把自己的眼泪鼻涕蹭在苏珂刚上身的湛蓝长袍上。

　　苏珂颇有些无措地拍了拍小人的后背，与苏瑜对望了一眼，苏瑜也是一脸的无奈。
　　贺晞这个娘亲当得实在是失败。

　　但是谁也不能再强求她做什么。她一生所有的柔情和温顺全部给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死后，她那副躯壳中，就只有满满的、坚硬之极的寒冰和恨。世人给了她那么多荣誉和仰望，可是苏珂苏瑜却宁愿要回那个只穿红衣的，会笑会闹，最是明亮和温暖的贺晞。

　　天下名帅，霁和之壁，轻云之主，杀星之誉。

　　这些又算什么呢？

　　站在眼前的这个贺帅，一定不记得十多年前，在珠山上的那个午后，漫山遍野的桃花，脸颊被酒气熏成酡红色的少女笑嘻嘻的说：

　　“我呀~我以后要找世上最好的夫君，把你们这帮臭小子都比下去，然后生一个胖嘟嘟粉嫩嫩的小娃娃，把他宠到天上去！才不送去爹爹的军营受苦呢！”

　　当时他们一帮人的取笑声就在耳边似乎还没散去。

　　然而时光就这么将他们变成了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