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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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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初停 云阔天开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整个霁和王朝大喜的日子。
作为整个王朝的都城,这种气氛被渲染的格外浓烈。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比往年更要用心地打点家中的一切,几乎是没有顾忌地大把大把地采购年货,裁制新衣。与天子比邻的京城百姓,永远要比其他地方的臣民更加明白政局的变幻和天下稳定与否。
可是事实上,霁和王朝和时维国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前方战事吃紧,作为霁和之壁的宁城在半月前几乎失守的消息也是千真万确。
可是没有关系。迟早会赢得。
时维国再是狼子野心,再是实力强大。他们没有轻云骑。
京城的百姓,几乎是盲目地这样自大着。
外城雍华门以上,三道主干道宣平,进武,盛世,尽头又设六司八十一坊.穿过层层烟罗舞幕不尽繁华的宣平道直通永安门,过了永安门,还有在京畿卫设立的重重关卡护卫下的巍峨朱红鎏金门钉宫门,再往里,便可以看到整个都城的至高点。
层层叠叠描龙绣凤的绅服被数双芊芊玉手托着,划过冰冷粗粝的宫墙,如若有人仰望那神圣皇权的中心,应该也只能看到一片华丽眩目的金色云彩飘上了天空,即使是在那么难以企及的高度,因着自身的重量,那强劲的罡风竟也不能将之吹动丝毫。
“其实我一直想,这种像长了角的黄鳝一样的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可以代表天下的命脉的。”
刚刚费力爬上来的皇后好容易将气喘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昨天跟你商量的事儿你想清楚没有?她今天就回来了,明天的晚宴时我们最后一次机会,杀不了她估计我们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可别像你那个爹一样鬼迷心窍!”
“那就杀吧。”很轻很快的声音,仿若玩笑一般的气音。
“那可是你说的。”上官琳轻轻笑:“那她儿子呢。”
“斩草留根也不是你的作风。”
“亏你平时装得像模像样的,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屋及乌呢。”
“闭嘴!”
上官琳猝不及防地被他厉声一喝,惊骇之下往后一退,险些便坠下城墙,幸而侍女机警险险拉了她一把才堪堪稳住身形。城墙上顿时乱作一团,去扶主子的,帮皇后整理衣服的。却没一人敢发出丝毫声音。
就是他现在把自己掐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不!他哪里用自己动手,身边这些看似忠心耿耿的,只怕正愁没机会立功呢……把自己随随便便往那个乱葬岗一扔,按一个私逃的罪名,那就更完美了,家族里也是要连坐的……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有任何犹豫的,看他连头都没回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这对夫妻感情有多好。
女人就是爱胡思乱想,苏曜其实这时候什么也没想,因为回城的大军已经往西南方向龙骑营去整顿了,而刚刚还欢呼雀跃的百姓却并没有散开,而是渐渐安静了下来。十六架马车可以并行的宣平大道,慢慢安静起来,即使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苏曜慢慢闭起了眼睛。不是我狠心,而是你非死不可。
与此同时的宣平大道,小千茶馆二楼一个隔间里,长身玉立的青年斜倚在栏杆上,悠悠挑起帘子:
“差不多是时候了。”
隔间另外一边的小巧棋座上,苏瑜抬起头,秀气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急什么。”
“你不急?你不急的话一个嵩山珍珑至于布了一个多时辰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笑起来,本就是极像的两张脸上尽是戏谑。倒也松了一口气似的,苏珂微微垮下肩:
“算算路程也该差不多了,那个小杂种……”
说到最后,竟有些微咬牙切齿的意味。
苏瑜整了整自己的袖子,新竹编制的帘子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映得他的眸子阴暗不定,本来有些女气的俊颜顿时变得诡谲莫变。
一诺千金,你放心,我们哥俩个记得牢牢地。
城外,一人,一骑,玄衣,黑马。
风尘仆仆的旅人摘下蓑帽,慢慢仰起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京城巍峨高实的城门,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周身却是一派苍凉。凝然的苍白面颊有时被扬起的发丝覆盖,却唯独一双乌沉沉的眸子一动不动。
也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奇怪的黑衣人便结束了这种近乎祭奠的仰望,缓步进了城。
京城自然还是同记忆中一般的繁华喧闹,所谓冠盖满京华,自然不是文人单纯的吹捧。然而他一迈入城门,便知道自己避开大军进城的用意又成了无用功。整整一条宣平大道,竟然就这样空着,即使失去了京畿卫的维制,百姓也依旧没有进入中间那一大片空白,足足可以供约莫五架四轮马车同时行驶的空白。
贺晞一路走过去,看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容,和他们脸上的敬畏。
偶尔会有魁梧却身有残缺的大汉向她行军礼,她便也停下步子,按照礼节回过去。
年轻时不懂事,往往就这么策马穿过闹市一路回到家中。那时候不明白这些百姓的敬意,也不会在意。在她心中,这些人不过是最最普遍的一个群体,孱弱、愚昧。自己要在沙场上用无数战友的血汗才能换来他们那可笑的安宁。不值得自己向他们投向一丝丝的目光。
但是他们也有家,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存在。他们也会爱,会为了战争惶恐流泪,一旦国家遇难,最先站出来的就是他们。
她为之拼搏和战斗的国家,其实并不是宁城外那些广袤的国土。而是他们。
是靳景贤说,这些人的性命,握在他们手上,便不能有一丝大意。
“她倒是乖。”苏珂苏瑜两兄弟从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缓过神,相视了一眼。
这样令人心惊的号召力和让人臣服的力量,难怪两代帝王都容她不下。
“天生惹祸精……眼前这幅情景,倒十足十像极了十年前老靳求婚那次。”
“…………”
苏珂觉得不对:“怎么了。”
“状元爷。”
“老靳是状元爷没错啊。”
“不是,我是说新任状元爷。”
“…………你怎么忽然想起他了,那小子不是随苏姓嘛?”
苏瑜用下巴指了指贺晞前方,苏珂\视线甫一定格,心中便是一咯噔。
那个牵着一个小童站在道路中间的,可不就是那个随母姓的靳家新科状元苏景臻。
这位新晋的状元爷因为自身出身显赫的缘故,皇帝为了寒门学子的口诛笔伐,并没有立即给他安排什么历练,思量许久才在前不久给了一个鸿胪寺少卿兼太子太傅的闲职。倒是让良妃和皇后两人的娘家天翻地覆了一遭,朝中好多人也因此看准风向,纷纷倒向太子一派,让皇后好生气闷了一回。
……也因为这个变故,致使大部分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太子太傅教导的,可不只是太子,太子伴读靳安阳也是要受其训诫的。
而自认为对整个局面了若指掌的苏珂苏瑜两兄弟,偏生对这位朝中新贵甚是陌生,只知远远望去身段很是不错(苏瑜某小妾语) 。他们也一直以为此人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当然是就他们的想法而言,其实就算现在他们还是这样认为。但是……
“你确定永源长公主没有和靳景贤他爹私通过?”
苏瑜了解自己这位同胞兄弟的劣根性,他问这话八成不是为了搞笑什么的,而是他真的这么认为……仔细算来 ,苏景臻应该算是两人的表弟,但虽说姓氏随了他的母亲永源长公主,那张脸,却是像极了他的堂哥——早已死去的靳景贤。
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恨恨地一拍栏杆,现在再赶下去显然是来不及了,贺晞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万般情绪尽数藏于心底,连他们兄弟两个也不敢说就真的完全明了她的心思更无法把握她在完全失控的情绪下……
以前贺晞还小的时候,身边那些千金小青梅们总是喜欢躲起来偷偷讨论一些市面上极流行的风月小说,上面总是喜欢将一些场面描写的极为夸张,如果是男女主人公初见那更是恨不得要立时天雷勾动地火般惊心动魄。可是事实上,小说毕竟还是小说。最起码,当贺晞将视线投到苏景臻身上时,眸子中的平静让苏景臻本人心头都微微掠过一丝失望。
“倒真的……”
真的什么,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径直走上前将自己的儿子拎了起来,随手往马背上一抛,混若无事的样子仿佛那个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差点没一个跟头摔下来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找我有事么?”在上马之前她这么问苏景臻。
从措不及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的青年慢慢微笑着摇了摇头。欠身行了半礼,然后目送着她带着靳安阳策马向着元帅府而去。
怎么办……奶奶,似乎……行不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