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
3 圣诞舞会（下）
“你该穿上外衣，外面还在下雪。”巴伐利亚大舌音，是弗里德里希.克莱因。他带着李亦然的外套，非常绅士地将它披到女士的身上。李亦然抓住暖和的大衣，朝男士点头说谢谢。
“你可一点都没变，任性，倔强，自私却又迷人。”男人说起暧昧的话，“我看到跟你第一个交谈的是托马斯。怎么想开了。”
“开窍？”李亦然冷笑道，“如果托马斯想从我这里得到朗老先生的喜爱，他显然是没用对力气，而且我想与之交谈的可是你。我妈妈呢，你怎么不陪着她？”
“克拉拉有非常重要的公司事务要谈”
“把公事扯到舞会上可完全不是哈默尔的风格。”
“迁怒于我是不是就是寒寒的风格？”
“弗里德里希，我并不想针对你。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我必须在合适的时候扛起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责任？”弗里德里希.克莱因有些失礼的打断了女士的话，“昨天托马斯收到一封传真，是印度领事馆发来的，上面说你在印度受过伤，而且至今都没有痊愈。寒寒，你想一想，克拉拉要是知道了她会多伤心。”
“你在瞎说什么，”李亦然一阵紧张，“我身体状况很好。”
“很好？脑子都出毛病了还很好！”
李亦然觉得面前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几乎是要抓住她的肩膀来回摇晃，祈求着上帝让她清醒过来。李亦然觉得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避开那只马上就要握住她肩膀的手，呼出一口气，淡然地说：“我是真的回来了。回来帮她，回来尽我的义务。”
“我记得以前你总是对我无话不谈，以前的寒寒面冷心暖。南亚……”
“事情在此之间就已经发生了。”她低着眉，“我们快进去吧，我听到DJ 在放圆舞曲，朗老先生的舞会我们可不能不跳一支舞。”说完，把手伸了出来。
斯特凡.朗保持着祖上流传下来的容克贵族遗风，他的舞池是典型的工业革命时代的风格，精致又浮华。巨大的水晶吊灯有启蒙运动时隽永的灯具别致，配着四周的壁灯构成这套不管是设计还是锻造工艺上都能娉美巴登王宫的灯具。白炽灯燃的光亮，照透了屋内的恰到好处的奢靡。比如墙上朗祖辈们飒爽的骑士画像，比如东边角落里景德镇出产的釉色均匀剔透的青花瓷，还有四个角落里都盛开着的串色兰花，混着香槟酒的甜味，让人沉醉。没人怀疑朗家族几代人所累积的财富，自然也就享受于脚下波斯地毯带来的柔软和水晶吊灯带来的光芒，更别说斯特凡.朗老先生带来的顶级厨师为宴会准备可口的糕点。以前朗老先生可没有在舞会是准备点心的习惯，只是李亦然提了这么一个提议，便引发了另一场浪费。
李亦然正好嚼着一块小饼干，她确实有点饿了。她刚跟弗里德里希跳完一曲华尔兹，手脚暖和起来，心情也好了些，但她立马又难受起来。
正前方，托马斯.朗正朝自己走过来。
“赏个脸。”他弯着腰，伸出手来。李亦然瘪瘪嘴，无可奈何。
朗老先生真施特劳斯的铁杆粉丝，现在响起的便是那位圆舞曲之王流传最广的《蓝色多瑙河》。被托马斯.朗这个色鬼搂着腰可真是难受，李亦然在心里咒骂。不过她必须得承认这个花花公子的古典圆舞跳得相当不错。
“你跳得不错。”李亦然忍不住赞美，比弗里德里希确实要好得多。托马斯.朗不愧是姓朗，这样子跟着他一圈一圈地转下去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种轻快愉悦的心情。
“这可是朗家的传统。哦，当然，寒寒你肯定要说我这般是为了讨好斯特凡。事实上我确实是为了讨好斯特凡才去学的华尔兹。好在，我也有这种属于朗家人的天分，并且乐于其中。我听斯特凡说你也是施特劳斯的粉丝。”
“不，我喜欢的是中国古典音乐，不是一直转圈的圆舞曲。”
“你真厉害，刚才的集资，总共超过了一百万欧元。现在经济都不景气，我都被你刚才的演讲感动得捐赠了两个月工资。”托马斯打开另一个话题。
“是朗老先生的功劳，不是？我清楚其实我并不受大家的欢迎。”
“可是在汉堡，难道不是只要受到斯特凡的欢迎，就等于受到大家的欢迎。你明白这点，所以才以朗家的名义举行宴会而不是哈默尔家。”
李亦然被带着急速转了两圈，她的腰再次被搂着时，她差点发出那声令人遐想的□□——舞伴用力足了些，弄疼了她腰上的旧伤。
“虽说如此，我可同时也为汉堡这些人提供了救赎的机会，救助那些孩子难道不是又让他们离上帝更近了些。朗先生，他们中每一个都占有着远比他们想要的更多的资源，我想但凡有良心的人都会为我提供了这样的机会而感谢我。”
男人突然低下头都来，在李亦然耳朵旁说道：“你是对的，你是我灵魂的大救星。”说完又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迷人微笑。李亦然在心里白眼，只求能有人带走她。
或许是上帝听到了李亦然的祈祷。音乐突然停止了，她放开搭在托马斯.朗肩膀上的手，托马斯也放下手来，朝后排的女人走去。原来是换舞伴。
李亦然冷着脸，面前的年轻男人正是她不认识的10%，他身材高挑结实但长得并不像德国人，眉宇之间有些地中海人的特点。棕黄色的头发被发胶全压在后面，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眉毛也整齐浓密，只是眉心间有粒青春痘影响了美感。倒是长了日耳曼人的眼睛，绿油油的就像是初春里开在枝头的嫩芽。李亦然注意到他的嘴唇这里又恢复了希腊风情。简而言之他很是英俊，却带着二十出头这个年龄段小伙子们都有的鲁莽和自负特质。
“你是中国人？”男人开启了话题，说完便拉起李亦然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我来晚了，圣诞前夜的交通状况总是不好。”
“是的。”李亦然是对后面一句话表示赞同。外面白雪皑皑，虽说白色圣诞节总是和浪漫扯上关系，却容易让人忘记现实的状况，或许这就是节日赋予浪漫主义者享受生活的权利。
音乐响了起来，仍然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不过这是李亦然喜欢的《春之声》，轻快又活泼，她以前就用这首曲子来练习华尔兹。春天是多么令人愉快，四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虽然现在是寒冬，但只要听着这首曲子闭上眼睛自己仿佛又置身于春天里的黑森林。李亦然的圆舞跳得不错。刚来德国时，她的母亲当真请了个老师教会她这个社交圈里的要理，两个月的时间里学会这么多东西显示出了她作为哈默尔家人特有的社交天赋。她只是不喜欢罢了，所以在海德堡大学里，她没有参加任何一个学校里的社团。她练舞的机会都是在朗老先生的舞会上由弗里德里希带着。现在她已经青出于蓝了。
这个年轻人的华尔兹并不熟练。在被踩了一脚之后，李亦然发现他是个初学者。
“很抱歉。”年轻男人道歉。李亦然摇摇头表示无需自责。他又接着说，“我去过中国，一次，两个城市，广州和上海。”
“哦？”李亦然抬头望着年轻的陌生人，“有什么简洁的看法吗？”
“很繁华，很摩登，姑娘们也很热情。你肯定不是来自这两个地方，你跟她们不太一样。”
“中国女人那么多，并不全然都是花痴。”李亦然有点不高兴，卸下劲来，不再带着男人。年轻人差点又踩着她的脚。
“噢，”年轻人就像被踩住了尾巴，诚恳却又慌忙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那意思。我确实不该对一群不太了解的人断然评论。或许我应该再去几次中国，去度假，去了解那边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
“接受你的道歉。”
“不过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年轻人开启另一个话题。待下一个音符，他们转到舞池的中心，年轻人慌忙地看着自己的凌乱的脚步，抬头时又神采风扬地专注于李亦然的黑眼睛。他很擅长交流与聆听。
“我的名字用德语可不好念。”
“不用担心，我大一时就选修了汉学。”
“这就是你跟外国人搭讪的方式？遇到我就是汉学，遇到土耳其姑娘就是对真主感兴趣吗？”听到这话，年轻人脸上有些不好看。李亦然接着说：“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年轻人脸上又活颜悦色起来。“托比亚斯，朋友们都叫我托比。”
“托比，你好，我是耶德赫尔曼①。”
年轻人被这句逗得哈哈大笑起。他再一次搂紧了李亦然的腰，这次转弯他没有踩到女人的脚。
“看来我得从新请一位舞蹈老师。”
“是的，”李亦然点头同意，“你的圆舞可真是糟糕。”
“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总得对你有个称呼，总不会你家屋旁也栽了五棵柳树②？”
“果然是学过汉学。”李亦然抿了抿红唇，“约瑟芬,你可以叫我约瑟芬。”
“约瑟芬，很高兴在圣诞前夜认识你。”
年轻人话一落音，音乐声也停止了。他弯着腰，像上个世纪的绅士一样隔着白色手套轻吻了女士的手背。今晚第二个做吻手礼的男人。李亦然展开笑容，也提着裙子，蹲了蹲身，表示礼敬。
看来，太阳底下有时候也会有新鲜事。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