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予谁》叠石

15、小霸王乱点鸳鸯，江大哥情不自禁

　　酒是雷夫人特意准备的，西青有名的“百果香”，乃是多种果子配以玫瑰露酿制而成，因其颜色瑰丽晶莹剔透，花香浓郁口感醇甜而备受欢迎。
　　今日小宴，请的都是自家子侄，又有女眷，“百果香”正合适。
　　端木舒菡喝了一杯又一杯，直有欲罢不能之势，她本就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刚开始还在雷老爷雷夫人面前有些腼腆，后来渐渐话多起来，她正好坐在雷夫人旁边，雷夫人看她天真活泼美丽大方，心里甚为喜欢，拉着她的手难得的也多聊了几句。
　　忽然，小丫头朝雷敏敏嘻嘻一笑：“雷少爷，你做什么老是扒着江家大哥，像个小孩子！”
　　她不过就是随便一问，倒弄的雷家夫妇尴尬一笑。
　　端木瑾扯了扯她衣角，“舒菡，你喝多了，吃点菜吧！”
　　端木舒菡哪里理他，挥苍蝇一样甩开他的手，“哥哥你别啰嗦，难得爹爹不在，我又喝不醉，本姑娘酒量好着呢！”
　　她的酒量却是天生不错，像这样的果子酒即便喝多了也只是微醺，并不会醉。
　　那边雷敏敏也是个憨货，就像护食的小豹子，见不得人惦记他的飞扬哥哥，当下干脆搂了江飞扬的一条胳膊，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想干嘛？我告诉你哦，飞扬哥哥不会喜欢你的！”
　　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端木舒菡一愣，羞恼，“谁喜欢江大哥啊，你这人真——”
　　忽然发现雷夫人面色尴尬，飞燕姐姐笑的高深莫测，堂哥的眼睛里带着不甚明显的戏谑。
　　雷老爷子气的拍桌子：“小混蛋胡说什么，你给我坐好了！”
　　雷敏敏眨眨眼，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过触了他老子的逆鳞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扁了扁嘴，哼哼着松开双手，但还是紧挨着江飞扬。
　　端木舒菡仿佛明白了什么，讪讪的住嘴。眼睛忍不住在江大哥身上溜一圈，难为江大哥一直不动如山，坐得稳稳当当，只是似乎嘴角有些抽搐？
　　雷老爷子对江飞扬抱歉一笑：“飞扬啊，敏敏不懂事，你看在他年纪还小的份上多担待。”
　　江飞扬礼貌一笑：“世伯哪里话，敏敏。。。咳咳。。。性情率真，是个好孩子。”
　　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江飞扬赞扬的话说的雷震老脸皮泛红，汗颜啊！
　　可惜我们的雷小少爷全然不觉，听心上人赞扬顿时喜笑颜开。
　　这一幕落在别人眼中自然又是一阵好笑，只不过权当看笑话而已。
　　江寒玉倒不觉得大哥这句话说的有什么不对，这个雷敏敏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两岁，行事也有些乖张，不过性子直率，没什么弯弯肠子，说他性情率真也不为过。看着二姐抿着嘴笑的端庄，嘴角微微翘着却隐藏不了她内心对人的轻视和讥诮，他忽然对这个雷家少爷多了几分好感，颇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于是，带着欣赏的目光，将雷小少爷那张胖胖的脸打量了一番，越看越像个大号白面窝瓜！
　　“扑哧！”忍不住笑出声。
　　雷小少爷平时挺神经大条的，偏偏这时敏感起来，小霸王本色显露，“你！”
　　蒲团大的面手往江寒玉一直，“江寒玉是吧，”
　　“是，雷家哥哥好。”江寒玉瞅着他特别喜气，不自觉的愿意搭话。看，人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可见也不是全然的没心没肺。
　　“你们俩是兄弟，没可能的！”雷小少爷忽然来那么句没头没脑的，江寒玉再聪明也猜不到他心里的小算盘，顿时愣住了，什么叫兄弟没可能？
　　江飞扬却是明白了他的话，如果说前面他一直在敷衍，在给雷震面子，这句话偏偏戳中他的痛处，脸色顿时一沉。
　　旁边一道深沉的目光，他知道是端木瑾。
　　雷小少爷见江寒玉不懂他的话，颇为气恼，又指着萧灵素，“喏，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你去喜欢他好了！”
　　这句话说的够直白，上下联系在一起，不要说江寒玉，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
　　江寒玉“哈哈”两声，“雷家哥哥真会开玩笑哈。。。”
　　他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大哥？他又为什么要喜欢萧大哥？这雷少爷简直了！自己喜欢大哥便以为所有人都喜欢大哥，自己喜欢男人就以为别人也喜欢男人！他说萧大哥喜欢自己？他哪知眼睛看到的？
　　这样想的时候，眼睛不由朝那人看去，萧灵素居然也在看他，凤目幽暗，像藏了簇小火苗，心猛的漏跳一拍，赶紧转开目光。
　　雷少爷还在吼，“我没有开玩笑，你们都以为我傻呢——哎呀！爹，疼！”剩下的话被雷老爷子一个爆栗打断，“我叫你浑说！来人哪，少爷醉了，送他回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房门半步！”
　　门外阿全一路小跑进来，拉扯雷敏敏，“少爷，我们先回去吧！”
　　“我不！爹，你干嘛啊，又要关禁闭，不行，我要跟飞扬哥哥一起！”
　　雷老爷气的脸色铁青，指着阿全，“快，快把少爷弄回去！”
　　他说的是把少爷“弄”回去，可见也顾不得丢脸了。
　　阿全又是拽又是劝，后来不知说了什么，终于把雷小少爷半哄半拉的架走了！
　　“寒玉啊，你不要把敏敏说的胡话放在心里，还有灵素贤侄，多担待！”雷敏敏走后，雷老爷子叹口气，语气中对这个儿子实在头疼！痛心又无奈，看着这一桌人中龙凤，再比对自家不成器的混小子，不知道该怪他生的不好呢还是教的不好！
　　江寒玉还是挺喜欢这位雷伯伯的，听他唤自己寒玉也觉着亲切，安慰道：“雷伯伯不要生气，敏敏哥哥只是爱玩爱闹，小寒平时也顽劣的很，不过论武功可比不上敏敏哥哥。”
　　这是实话，他的武功是半吊子，雷敏敏好歹是他老爹手把手教的，即便平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该学的都学了，就是欠操练。
　　这话好听又实在，雷震听了会心一笑，看着江寒玉的眼光就多了一份感激和慈爱。
　　晚宴到这时大家也吃喝的差不多了，雷老爷子虽然兴致不减，但眉宇间添了几许惆怅，又嫌“百果香”不够劲道，命人换了陈年女儿红来，萧灵素、江飞扬、端木谨三人陪着老爷子喝了几巡，大家都有些醉意，雷夫人担心夫君喝多伤身，便在一旁小声劝解。又担心儿子不安份，渐渐有些神思不属。
　　最后萧灵素托词不胜酒力，雷夫人趁此下台，说老爷你莫要把萧贤侄灌醉了。夫人的话雷老爷子鲜有不尊，夫人的意思雷老爷自然领会得，于是笑笑说，那今日就到这里吧！
　　对于习武人来说今日喝的这点酒其实不算什么，顶多微醺绝不会醉。端木舒菡“百果香”喝的尽兴，大小姐一路叽叽咕咕说笑个没完，被江飞燕拉着回了流云居。
　　走的时候江飞燕拉了把江寒玉，“明天来流云居一趟，有话问你。”
　　眼神犀利，江寒玉点头答应。心想二姐果然忍不住了。
　　走在花园小径里，晚间人少，花圃里各种花木的香气愈发浓郁，嗯，有牡丹的芬芳，兰花的幽香，桂花的味道时有时无，走进了才觉出甜香浓郁，还有茉莉花的清香散布整个园子。江寒玉不紧不慢的走着，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微醺的感觉十分美好，就让这条路长一点也无妨。
　　可惜，世事总不尽如人意，这一小小的愿望也是奢望。
　　江飞扬攫住他的臂，“寒玉！”
　　他低低的喊，声音中隐忍着什么。
　　“大哥？”江寒玉唤，“要回去么？”他以为大哥已经回去了。
　　“寒玉，”江飞扬手臂紧了紧，“那里有个亭子，陪大哥去坐坐”
　　“？”江寒玉有些迟钝的看他。
　　江飞扬轻轻咳嗽，“大哥。。。有话问你。”
　　“哦”他其实想睡觉。
　　亭子在花圃深处，不特意过来一般是走不到这里的。
　　两人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大哥，你想问什么？”江寒玉问。
　　大哥想问什么他其实心里有数，不过此时懒得动脑子。
　　江飞扬盯着他半晌不语，直到江寒玉不解的眼神看向他。
　　“寒玉，你跟那位萧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月光下，少年喝了酒的脸蛋微微泛红，显出不同于平时的几分柔和秀美，园中景色清幽，花香馥郁，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忍不住多看。
　　“其实我跟萧大哥是在雅丰客栈认识的，后来。。。”江寒玉说了半句停住，他要实话实说吗？那件事很古怪，随便乱说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可是，江飞扬是大哥，大哥就算不待见他也不会害他。想了想还是据实相告。
　　在江飞扬深邃的眼光中，江寒玉将自己怎样跟踪神机宫车队，怎样误打误撞瞧见神机宫和焦大人的交易，又怎样被焦大人发现抓了去，后来被萧灵素所救这一段详细道来，只是还是隐藏了焦大人对他不轨那段。
　　江飞扬越听脸色越沉重，等他说完，问：“你被焦大人抓回去的那个地方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江寒玉摇头，他只记得自己在马车里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
　　“萧灵素怎会知道你被焦大人等人抓走？你可曾问过？”
　　江寒玉把玩着一朵路边采摘的小花，“我没问，萧大哥不说，我便是问了也白问。”
　　“你跟他认识不足一月，你很了解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江寒玉抬眼，“大哥，萧大哥对我并无恶意，大哥应该也看得出来。”
　　是啊，萧灵素对你是没有恶意，可难保他有别的想法，况且此人身份神秘，是友是敌尚不清楚。但这话他不好明着对江寒玉说，这个弟弟聪明的很，难保不会有别的想法，到时与他有嫌隙却不划算。
　　因此微微一笑，“虽无恶意，你毕竟是我江家子弟，父亲竞选武林盟主在即，难保有人别有用心。”
　　“大哥是指萧大哥救我是别有用心？”江寒玉微恼，不过是交了个朋友，怎么就跟父亲竞选武林盟主扯上关系了？何况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不觉得萧大哥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江飞扬道：“倒也不是，大哥只是提醒你，谨言慎行。”沉吟片刻又道：“萧灵素此人不知是何来历，大哥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江寒玉莞尔，“多谢大哥关心，小寒有分寸的，大哥放心。”
　　江飞扬见他还是跟自己生分，叹口气，“大哥以前对你冷漠了些，关心你关心的不够，寒玉生大哥的气吗？”
　　江寒玉讶然，大哥怎会说这样的话，他在江家受冷落又不是一年两年，如今忽然对他关怀备至已经令他受宠若惊，再要说道歉的话就显的有些不合时宜，他忍不住想笑，但大哥眼中的神情却是真挚的，只好呵呵一笑，敷衍道：“大哥说哪里话，大哥是江家的少掌门，每天有那么多事，是小寒不敢给大哥添麻烦。”
　　忽然，整个人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固定，江飞扬呼吸有些急促，“寒玉，以后大哥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知道吗？”
　　这个情况来的突然，江寒玉混沌微醺的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大哥双眸似火，好像自己变成了美味佳肴，一副想吞了他的样子。大哥的脸越来越近，成熟男子的气息夹杂着女儿红的酒气简直要喷洒到脸上。
　　猛的用力推开大哥，江寒玉有想吐的冲动，再好的酒入了肚子再从人身上散发便只是一股冲鼻的酒味！
　　“大哥，你喝醉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掩饰的咳嗽两声，江飞扬道：“好，你也早些回去。。。我已吩咐馨儿将常平的行礼搬到五叔房里，你就将就点睡西厢房吧。”
　　刚才差点忍不住！忍不住想尝尝寒玉嫣红甜美的唇，想摩挲他洁白柔嫩的脸！
　　江寒玉说“好”，很是奇怪大哥这是干嘛？他跟秋山住有什么问题吗？完全不知道酒桌上关于他住宿问题的争论。不过此时也懒得多问，只盼大哥快些走。
　　江飞扬走了几步又回头，“神机宫弟子被杀的事除了我你有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江寒玉摇头，此事干系大，他怎敢随便乱说？！
　　“那就好，记得，以后你就当不知道。”
　　江飞扬吩咐了这两句便真的走了，江寒玉松口气，还是这样严肃强势的大哥比较顺眼，突然变的好温柔真是不适应！
　　馨儿到底还是听了江大公子的吩咐，把为首第一间本来给主子们贴身随从住的西厢房腾出来给江小少爷，等江寒玉回去的时候，房间里刚刚洒了带有茉莉香味的驱蚊药水，床帐也换了月白的绫罗帐，床上蚕丝锦被已经铺好，屋子里添置了一套像样的茶具，一把紫罗兰流苏象牙柄冬雪新霁的折扇，嘿嘿，果然江家三公子的待遇比随从的待遇好多了，他自嘲的笑笑。房间里没有专用汤房，他只好拿了换洗衣服去前院公共汤房洗，折腾了一天只想舒舒服服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胡乱抹了皂角，冲洗干净。出来的时候头发稍还是湿的。
　　回到房间，看见桌上居然放了一管古色古香的箫，咦？刚才有吗？颇为新奇的拿起来把玩，这箫是用晶莹剔透的白玉制成，触手冰凉，箫身尽是繁复精美的山水雕刻，体态优美莹莹玉润，自己琴技还行，这箫嘛，一时困意稍减，信步走至西窗，推开窗户，将玉箫凑到嘴边，试了试音质，清润悠扬，确是好箫，不知不觉一首《沧海龙吟》流泻而出，这曲子原该七弦琴方能演绎出龙啸之风生水起，给他用玉箫吹来排山倒海的龙啸转而为清越婉转的低吟，倒像神龙也有相思之苦一般。
　　一曲毕，江寒玉拿起玉箫凑着月光细看，只见在箫管末端用烫金小楷描出“落英”两字，一时弄不明白落英是箫的名字呢还是它主人的名字，不过挺好听的。
　　“落英。。。”他细细咀嚼，总觉得这名字熟悉。。。对了，听说在褚山以北有山名“汤泉”，传说很久以前山里住了一位名叫‘落英’的山神，因为思慕天上另外一位神仙而犯了天条，天帝下令将他囚禁在汤泉山永世不得离开，见不着心上人落英思念成灾，最后化身为玉石融进这汤泉山，而他千百年落下的泪凝结成千年美玉，是为冰沁玉。
　　这么热的天，箫在手中握了这么长时间却仍旧渗出丝丝凉意，这箫身白玉倒像传说中的冰沁玉。如果真是冰沁玉，这管箫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可谓有市无价了！
　　江寒玉越看越爱，干脆搂着它躺上床，侧身之际胸前玉佩不经意落出，撞在箫身，碧玉与白玉相击发出“叮咚”声，清脆悦耳浅吟瑽瑢，十分好听，他少年心性，觉得好玩又撞了几次，自己嘿嘿笑着，慢慢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