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4-1 你是一种感觉 写在夏夜晚风里面 ...
-
有了陈信宏的前车之鉴,温尚翊不拿声名鹊起当做幸事。他还是本本分分地工作,周末弹吉他,读音乐杂志,陪温三一玩耍,看伍岳凌的专栏。
——还有,和陈信宏一起看NBA。
将满30岁的陈信宏似乎突然“开窍”,对篮球产生浓厚的兴趣,每到比赛日必定邀请温尚翊串门,理由是自家的电视播放效果更好。温尚翊倒是不介意看球地点,而且作为声名远扬——或是臭名狼藉——的馋猫一只,陈信宏挑选的食物从来都很合他的胃口。只是来来去去的有些麻烦,他干脆把隔壁当做自己第二个家,拿走了备份钥匙,而陈信宏的冰箱里塞满了温尚翊的啤酒,沙发上孤单的海绵宝宝也多了乔巴的陪伴。
某天球赛结束后,温尚翊赞叹道:“刚刚那个大火锅绝对是本周十佳!”却看到陈信宏左手搂着海绵宝宝右手搂着乔巴念念有词,听到声音于是望向自己:“火锅?哪家的?很好吃么?”
“……你在干什么?”
“就……看比赛啊。”他心虚地躲开温尚翊的目光,“那个……乔巴对这场比赛有话要说。”
温尚翊倒想看看陈信宏那么烂的演技是要怎么演下去:“要说什么?”
陈信宏举起乔巴遮住自己的脑袋:“就问怪兽看球是不是很开心啊……然后最近有没有联系小美啊……怎么周末也不出去找女生玩呢……要不要玛莎介绍正妹啊……”
温尚翊笑了:“乔巴难道不知道么?”
“其实……是海绵宝宝问的啦。哦不对,是派大星让海绵宝宝问的,然后乔巴答不上来啊。”陈信宏越解释越乱。
温尚翊猜不透陈信宏想说什么。
“我们听歌吧。”陈信宏打了个响指,随即丢下公仔,去书房挑CD。温尚翊摆弄着两个原本互不相识的卡通人物,一时也玩兴大发。
“我是海绵宝宝。”黄色的方形海绵主动伸出手。
“我叫乔巴。我是驯鹿,不是狸猫哦!”说完,乔巴自己就笑个不停,也没好好跟对方握手。
同为幼稚星人,温尚翊充分理解陈信宏为何跟公仔玩得乐在其中,却不明白他到底对球赛有没有兴趣。
“听这张!”陈信宏走回客厅,兴致勃勃地将CD放进音响,静默几秒后熟悉的扫弦声充斥整个空间。
“《Morning Glory》?”温尚翊的脚不由自主跟着音乐打节拍。
“嗯,刚好书桌上摆着这一张,我就懒得挑其他了。”陈信宏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还记得吗?我们从知道他们要发片就一直在等,终于买到的那天真是爽到爆!”
“对,所以你逃课了,躲到吉他社里听了一个下午。我还奇怪怎么下课之后没人来找我呢。”
“就算没有我,你女朋友不找你么?”陈信宏不满地说,“你那时候跟她简直如胶似漆。”
温尚翊摇摇头:“其实都是她……唉,太久远啦,没什么好说的。喂陈信宏,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对她很有敌意?”
“哇,楼下有大厨在做饭哎。”陈信宏似乎没听到他的问题,而是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好香!”
“谁知道是不是烤焦的牛扒啊……”温尚翊想起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就郁闷到极点。
陈信宏猜到好友的心情:“你重新做一次好啦,不管你做成什么样我都敢吃。”
温尚翊站起来就往厨房走:“谁怕谁啊!”还听什么歌啊,捍卫男人的尊严最重要!
十分钟后他端出两个形状完美的煎鸡蛋。
□□老大在七月里毫不起眼的一天被执行死刑。那一整天,陈信宏的手机都打不通。温尚翊难得上班都心不在焉,如坐针毡地等到下班,冲回家敲隔壁的门——没有人在。
温尚翊问过保安,得知陈信宏一早就出门了。然后他打给蔡升晏,学弟也不知道陈信宏人在哪儿。那一瞬间温尚翊感觉到自己像十年前一样无助,茫茫人海中,去哪里寻找那个孤单的身影?
上次……是去了他家。虽然扑了空。
温尚翊连忙开车去北投。这条路线他很熟悉,因为在陈信宏重新出现之前,每年12月6号他都会去陈信宏家看看,看他有没有回来,然后希望一次次地破灭。一路风景如旧,而温尚翊很惶恐,生怕陈信宏不声不响再次消失。
车速飙到80迈。温尚翊猛地想起蔡升晏在电话里说:“安啦,他一定在台北,不会跑去其他地方。”
为什么他这么有把握?为什么他的语气里有种“有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的感觉?也许他们上次吃饭的时候,陈信宏跟蔡升晏说了什么?
温尚翊苦恼地想,陈信宏总是能搅乱自己的生活。他又无奈地想,是自己双手奉上这样独一无二的权利。
走进那条没什么变化的小巷,如今温尚翊已经得知过去的真相,于是更加惴惴不安。他想象着那年的陈信宏也是这样走回家,生活天翻地覆而他还无知无觉。
远远地,温尚翊看到一个人站在铁门外。他个子高高的,有点驼背,在天边灿烂的晚霞中显得格外孤独。
温尚翊舒了一口气,缓步走过去:“阿信。”
“是你啊。”淡淡的,不高兴也不悲伤,是没有灵魂的声音,“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你下次别这样好不好?像个不懂事的小孩,让人不放心。”
陈信宏面无表情地看着温尚翊,黑黑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泊,捉摸不定。然后他点了点头。
温尚翊心中五味杂陈。心疼他的难过,体谅他的悲伤,包容他的任性……而那种种复杂的感情如洪水般袭来,让温尚翊必须把全部的力量集中在两条腿,才能在陈信宏身边站得好似旗杆。
陈信宏遥望着自己十多年前的家,“你知道吗,这房子不会有人住,因为它是凶宅,再怎么清洗改造,都除不掉血腥味。所以……我好想一把火烧掉它。”
温尚翊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给你。”自然地递过去,仿佛手里只是一张薄薄的吉他谱。
陈信宏接过打火机,看也不看就挥臂把它扔进铁门里面去,然后笑了:“这是帮你戒烟。走吧,我们回家去。”
回家?我们?温尚翊很喜欢陈信宏的措辞。
所以戒烟什么的,是可以考虑一下厚?
“阿翊,我在储藏室找到那相簿了,你一定想不到,居然是裹在冬天的棉被里被收起来了。”
周末,温妈妈一通电话把温尚翊叫回家。她做了好几样温尚翊喜欢吃的菜,看着儿子大口吃饭就开心。
“吃完你记得把这些饼干也带上,再分一些给阿信。阿信最近怎么样?”
“嗯……还不错啦。”没必要让妈妈也知道那些复杂的过往。
“士杰的婚礼要叫上他一起来哦,大家一起热闹一下。你看他连春节都要自己过,孤孤单单的多不好受。”
温尚翊乖乖答应:“是。”心里却想,连石头的婚礼他都不愿意出现呢。
饭后温尚翊和妈妈一道翻看老照片。这是他整个中学时代的相簿,在联考后突然失踪不见。那天他在家翻箱倒柜,不找到不肯罢休,后来耽误了和女朋友的约会,这是导致他们分手的导火索。而他如此重视这本相簿,只因为和陈信宏的合照几乎都在里面。如果连照片都没有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证明陈信宏曾经存在于自己的生活。
“看这张,是阿信哎,这孩子那时候就长得好看。”
温尚翊比妈妈更早注意到陈信宏在相簿中的第一次出场,这应该是高一暑假的照片,穿白衬衫的陈信宏姿势帅气地骑坐在自行车上,穿灰衬衫的自己两手插在裤袋里站在旁边。阴影在他们的身后,世界在他们的脚下。
往后翻看的过程中,温尚翊才发现,那竟是唯一一张他和陈信宏都看着镜头的照片。后面的那些,或是他望着陈信宏而陈信宏面向台下,或是陈信宏凝视他而他对着拍照片的学弟大笑。甚至有张吉他社全体成员的大合照,他们分别站在人群的两端,目光却是投向彼此所在的方向。
温尚翊有点感动。他想着自己曾经的复杂心情,觉得好像有只虫子钻进胸膛,啮噬着他的心脏,提醒着他一切又卷土重来,且汹涌更胜当年。
这种感觉在他按响隔壁门铃的时候依旧驻扎在心间。陈信宏接过纸盒,两人的手指相触,都是温暖而干燥的,照理说不会导电……但战栗由指尖逐步蔓延到手腕、手肘、肩膀,经由皮肤传遍全身。温尚翊屏住呼吸,看陈信宏拆开包装。“哇,是奶油曲奇!”他迫不及待吃了一块,“温妈妈的手艺还是好赞!”又递了一块到温尚翊嘴边。温尚翊顺从地张嘴,咬了一口,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他只是想着,迟到了十多年,终于让陈信宏吃上了这饼干。
下班回到家后,温尚翊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拿起当天的报纸,先看社会版,竟然看到一篇题为“设计师阿绿公开道歉”的面积很小的报道。他前一阵子太忙,没太关心抄袭事件,如今看到满意的结果,喜出望外。
这样陈信宏的心结也可以少一个。温尚翊很欣慰,所以本就喜欢的伍岳凌的专栏更具吸引力。
“《Morning Glory》中,我不能免俗地最喜欢Wonderwall,哪怕很多人批评它的创作不够光明磊落;哪怕Noel已经和那时的女朋友分手,歌还在,感情已逝,这样唱起歌的时候,未免有些讽刺。
但我迷恋这首歌的和弦,要知道整首歌弹下来,无名指和小拇指都不用换位置,如果你会弹吉他并且弹得不是那么好,就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
我也迷恋它的歌词。我并不能表达清楚‘迷墙’具体是什么意思,为此我特意去看了那部80年代的电影,看了三遍,写出了影评,还是说不出对这首歌的感觉。可我心里是明白的,就好像那句There are many things that I would like to say to you, but I don’t know how.”
温尚翊想,还真巧,前不久刚在陈信宏家听了这张专辑,而且陈信宏也说最喜欢《Wonderwall》。
再往下读,伍岳凌写道:“老歌带给我们的是回忆,听老歌就是翻看自己的过去,同时在单薄的人生中书写新的一笔。也许曾经是看着成群结队走过的漂亮女生,枕着凹凸不平的课桌,涂着无聊的课本;也许现在是抱着毛茸茸的幼稚公仔,闻着楼下飘来的饭菜香气,想着光年外的寂寞星球……”
——有什么不太对。
——这描写,太像他们那天听专辑的场景了。
——是巧合吗?如果说伍岳凌和自己的品味是很接近,那么和陈信宏的品味就是非常地相像,像到就是一个人……
——真的,感觉不太对。
温尚翊连忙上网搜索伍岳凌的作品,代入陈信宏的身份于是越看越可疑,也越看越心惊。这一篇讲述自己写作心路的文章没有在专栏里发表,温尚翊还是第一次读到:
“……促使我开始认真写文章的最大动力,是一个好朋友的去世。说来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身边人的死亡,但那笔画简单的两个字再次打倒了我。我反复地问自己,是否命该如此,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去。
我以为我会痛哭,但我没有,因为觉得那样很软弱。可当我迷迷糊糊敲打键盘的时候,忍了很久的眼泪落下了,我想在音乐之外,我终于找到了又一个合适的发泄方式。
和文字对话很安全,你沉默地讲,它安静地听。很自然地,一篇文章写完了,然后又是一篇,又是一篇……而又很幸运地,得到了写专栏的机会。
第一篇正式发表的是乐评,写最爱的Beatles当然是手到擒来。戴上耳机,隔绝一切干扰,把自己放进音乐的河中随波逐流……”
没错,那正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伍岳凌的专栏,一看是讲Beatles的,当然不能错过。按时间推算,陈信宏刚刚念完研究生,而Cindy就是那时去世的。
温尚翊再翻出疑似是陈信宏的博客。哪怕那博客一直空空如也,他也频繁地访问,单是题记就足以让他心神不宁。更何况,博客的背景音乐是在变化的,也许这个月是Oasis的专辑,下个月就变成了Mr. Children。
很好,博客的主人没有删去播放器中的歌曲。从下向上,正符合伍岳凌写乐评的顺序。
温尚翊想起伍岳凌曾经一笔带过的细节。他说在灯红酒绿的旺角街头听到《Yesterday》于是感慨万千,他说《Champagne Supernova》开头的流水声和北投的温泉一样有让人镇静的力量,他说按顺序排列音乐文字绘画是一生挚爱只可惜和音乐渐行渐远,他说动荡不安的少年时期让他从此以别个角度看待人生。
全都对上了。伍岳凌,陈信宏。陈信宏,陈信宏。温尚翊念叨着这熟悉的名字,快要发疯了。他想仅仅是三个汉字,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力量,让人欢喜,又让人忧伤;想捧在手心里当做宝贝,又不敢接近不敢触碰。
他早该知道的,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能有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爱好?又有多少人文字背后的若隐若现的那个灵魂能让他舍不得放下?
在他以为自己很孤单的岁月中,原来有陈信宏的文字无声地陪着他走过。
而陈信宏自己却陷在更深刻更无望的孤单里。
晚风挟裹着夏的闷热和夜的清凉,从四面八方袭来。温尚翊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他走着走着又想起,自己曾经感觉到梅碟和伍岳凌的文风很像,所以……那大概也是陈信宏的笔名吧?他究竟有多少个化身?他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温尚翊一阵心寒。他努力坦坦荡荡,对陈信宏毫无保留;可对方却遮遮掩掩,让自己成为浓雾笼罩的谜团,看不清究竟。脑海里那一张脸越发显得模糊,即使几个小时之前刚刚见过,温尚翊也再难准确地回忆起他的眉眼。
所以,虽然温尚翊知道自己应该找到陈信宏问个清楚,但他还是退缩了。他想他是在害怕,怕穿进浓雾却看见魔鬼现形。
温尚翊一向相信借酒浇愁的原理,所以抱着一丝希望给石锦航打了电话。对方毫无悬念地在陪老婆看电视,语气里是满到要溢出的幸福。
他翻着通讯录,发觉完全没有人可以诉说心事。朋友一大帮,能一起喝酒的很多,真正交心的没几个。
最终温尚翊来到了拉面店。老板松本正准备打烊,见是熟客就用日语热情招呼:“怪兽桑,你怎么来了?”
“找你喝酒。”温尚翊说,“我不开心。”
松本没有多问,大方拿出自己私藏的朝香清酒,又去厨房切了一些生鱼片,配好芥末和酱油端上桌来。
“你搬家以后就很少来了。”
温尚翊点头。搬家,“拱廊”,陈信宏。这个名字是个魔咒,在他身边布下天罗地网。
“其实我很想念你,你酒品最好!”松本竖起大拇指,“跟你喝酒很快乐。”
“我也是。”温尚翊跟松本干杯,干了一杯又一杯,把所有的苦楚和忧伤都装进肚子。
吃完生鱼片后,温尚翊的手机响了,是陈信宏的来电:“你在哪儿?”
“拉面店……”温尚翊一开口,大颗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松本大惊失色,连声问:“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是谁在说话?松本吗?”
“是。”温尚翊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酸涩的感觉怎么都赶不走。他只想,还好,声音没在抖,而且松本说的是日语,陈信宏应该听不出来什么异样。
“你还好吧?是这个人吗,让你这么伤心?你没事吧怪兽桑?”
“我没事。”温尚翊对松本说,一边胡乱地抹着自己的脸。同时和两个人对话本就耗费脑细胞,何况还要切换语言,他的大脑简直要爆炸了。
电话那头的陈信宏适时地不说话了。温尚翊暗骂自己没出息,喝了一杯酒稳定情绪,才挤出一个笑脸,问:“你有什么事?”其实他忘了,陈信宏又看不到他的脸。
“就……有点无聊。”陈信宏的声音闷闷的。
“哦……”
“你不会是在跟松本喝酒吧?”
“是。”温尚翊心想陈信宏还真聪明,一猜就中。
“那你们继续吧,拜。”
温尚翊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他明显地听出陈信宏语气生硬。
“怪兽桑,是谁的电话?”松本关心地问。
“一个朋友。”温尚翊自觉无法用日语解释清楚他和陈信宏的关系。说是朋友未免太浅,可是再深一层能是什么呢?
“你和他发生什么了?对了,是不是上次跟你来吃面的那位?”
“没有啦,不管他。”温尚翊笑起来,“我们继续喝酒!”
温尚翊本以为清酒度数低,却没想到自己很快就醉倒了。他隐约记得自己拉着松本喋喋不休倾诉心事,而且用的可能是中文……好像松本一直很无奈地说“你说慢一点”,又好像还有其他人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让人头昏脑胀的嘈杂中,还有人问他手机密码是多少。他极其不耐烦地报了四个数字。
后来他听到了《Wonderwall》。可是他不觉得松本唱歌的声音会那么像Liam,他也不觉得小小一间拉面店里会有成套的乐器来伴奏。但歌词和旋律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And all the roads we have to walk are winding. (我们要走的路蜿蜒漫长,)
And all the lights that lead us there are blinding. (也没有灯光指引方向。)
There are many things that I would like to say to you, (我有很多想要对你倾诉,)
But I don't know how. (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讲。)
Because maybe,you a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 (因为你也许将是拯救我的希望。)
And after all,you are my wonderwall……(毕竟,你是我的迷墙……)”
他随之陷入了可怕的梦境。学校发生大火,玛莎紧张地问阿信在哪里,石头焦急地说阿信刚才独自去屋顶了啊。他立刻向屋顶狂奔,一路撞上无数忙着逃命的人,而他们的脸部都只是一片空白。火势渐长,他好不容易爬完了楼梯,却看到有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栏杆上。他大叫阿信你快下来,那个人回过头,却也是个无脸人。
——你不是阿信!
——阿信是谁?
——陈信宏。
——我是伍岳凌,我也是月神夜,我还是梅碟。
——那阿信呢?阿信在哪里?
温尚翊拼了命呐喊,却发不出声音。一着急,一睁眼,他看见一张清秀的脸,没有镜片的遮挡,眼神里写满关切。
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其实醉酒的人都是有理智的,只不过酒精麻痹了他们,心底蠢蠢欲动的贪念叫嚣着说不要在乎那么多,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表白就说出口,想亲吻就靠近……
他仰起了头,直直地望进那双眼里去。四目相对时,温尚翊仿佛看到有火焰在对方的瞳仁中跳跃,于是那一向沉静的眼突然变得很陌生。
然后他视线向上移——刘海后面,眉骨上方,一颗痣清晰可见。
是他,没错。
温尚翊放心地倒下,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