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主仆二人》下下雨

4、阑珊灯火夜未央

　　我曾去问湘语他是几时生辰的。

　　湘语支支吾吾了半晌，也不肯说出来。

　　我那时便怒了，语气稍重了点：“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亏我还把你当朋友看待！”

　　湘语微微一震，然后转身跑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我便是再也没有看见过湘语。

　　还记得，他离开的那天，漫天的飞雪，轻飘飘地飞扬。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小孩子的赌气，不过一会儿便会回来的。

　　却未想到，他早上便离开，一直到夜晚了仍旧没有回来。

　　我派了一些家丁去寻人，然而全都是未果。

　　父亲向来不管我，他的心中也只有钱这概念。

　　想必是少时穷多了。如今要狠狠补回来吧。

　　然而，湘语，湘语。

　　我低吟了半晌。

　　湘语，这个不顾一切闯进我生活的人，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再也不回来了。

　　“少爷，”管家也老了，咳嗽着，“您还在想着湘公子吗？”

　　湘语虽然是我的贴身小厮，然而我却仍旧让所有人称他做“湘公子”。

　　我看着管家，那白发苍苍的蹒跚身影，我不由有些黯然：“只是也就是这样。人间客。孤芳自赏人间客。”

　　管家上前将我挂在书房的书法拿下给我，我看着上面仍旧娟秀的“湘语”二字，沉默。

　　徐徐，管家道：“老爷并非不关心您。分部的人报上来有人在常州见到了湘公子。”

　　我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管家。

　　是管家一直陪伴着我长大的，我心一酸，道：“要求寻找的不是父亲，而是您吧。”

　　管家如同年少时一般，朝我眨眨眼：“少爷，您说呢？”

　　我说呢？

　　如果我说，孤芳自赏人间客的不是我，而是湘语看着我孤芳自赏，愿意与我一同分享，但是我却不珍惜。

　　如今，如今，陪伴我长大的管家也洞晓了我的心思罢。

　　管家又道：“湘公子是个好人。您大可放心。”

　　管家还说：“湘公子的事情，您无需担心，老爷那里他会答应的。”

　　我微微拭泪，出了花府招了一匹马车前往常州。

　　回首再看了一眼，那蹒跚的身影依旧笑着。

　　他说：“少爷，人生也要闯一回。”

　　诺城到常州不远，次日凌晨我便是到了常州最繁华的地带，容璟。

　　我找到了父亲开的分店，老板自然是认识我的，命几个人把我接到了小院中，让我好生休息一下。

　　我让他们帮我寻找湘语，然而老板却迟疑问道：“敢问那位湘公子长得怎么样？”

　　我下意识在空中笔画了一下，老板立刻让人拿来了毛笔和宣纸。

　　我看着那宣纸，却久久不敢落笔。

　　湘语是我永远无法画出的。

　　我曾在家中描绘了无数次他的模样，然而，仍旧是不对劲的别扭。

　　我迅速在宣纸上写了一些东西，然后笑着对老板说：“把这拿出去，表情有惊愕或者其他变化的，那便是我要找的人。”

　　老板诺诺连声，命人下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我才吁了一口气。

　　分社也是父亲的人，无论我作什么父亲也是知道的。

　　自己偷偷去找湘语，只有——

　　我偷偷翻过墙，然后跳下，向河边奔去。

　　别人不一定知道湘语会在哪里，但是我可以肯定，如果湘语到了常州，那么他到的地方一定会是这里。

　　常州有最美丽的河流，那叫昌河。

　　我风一样跑到了昌河边，沿着河岸奔跑着。

　　水打湿了我的衣服，我却仍旧不愿意放弃。

　　我是知道的，放弃了这一次机会，就等于以后可能很难再见到了。

　　湘语，我的湘语。

　　我怎么会放弃你。

　　然而，我跑遍了整一条昌河，却没有看见那梦回多次的身影。

　　我沮丧地慢慢走回了酒馆。

　　沿边开了一家卖饼的店铺，老板娘高声叫卖着：“好吃的红豆饼喽！三铜钱一个啊！”

　　我掏了掏口袋，好不容易凑齐了三铜钱，向老板娘买了一个。

　　老板娘看着我，笑了：“公子长得真是俊秀。”

　　我勉强笑笑：“哪里，哪里。老板娘说笑了。”

　　老板娘道：“听公子口气，倒不像是常州人。敢问公子是哪里的？”

　　“诺城。”

　　老板娘立刻捂嘴轻笑：“方才也有一位俊俏的公子来买饼呢。真是巧了，他也是诺城的。”

　　我此时只想到湘语，应付搬地点点头：“真巧，真巧。”

　　谁知，老板娘立刻指着我身后，道：“哎，还真是巧了，他就在那呢。”

　　我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令我心神不定的他。

　　湘语瘦了，脸色有点苍白，在空中摇摇晃晃如同要摔倒似的。

　　我急了，立刻奔过去一把抱起他：“你怎么这般样子！”

　　他眼睛无神，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忽然扑在我怀里放声痛哭。

　　湘语哭着，他说：“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是记不起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