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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荷才露尖尖角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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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平十年,春。
四月天,空气有些潮湿。早晨的雾气还没散去,稀薄的阳光隔着云层照耀进来。浮尘挥洒,闻起来有刺鼻的青草味。
坐落于边关旁的小镇,熙熙攘攘的人群早起摆摊赶货。
繁忙的平民似乎没有被马蹄声打扰,各自忙着做生意。
边关,战争之地。骑马之人不计其数。对此情形,边关的百姓早已司空见惯。
柳飞呈勒马停在来福客栈门前,跃马而下,把缰绳递给门前等候的伙计,问道:“公子呢!”
伙计接过缰绳,毕恭毕敬地说:“回将军,公子在二楼的人字号房。奶娘凤姨陪着。”
他颔首,擦擦额头的露水,走进客栈。
柳飞呈,禹国将军,骁勇善战。为人儒雅且豪爽,因不喜朝廷繁复的礼仪而选择常驻边关。一直以来都没有娶妻,却有一子。
庆平五年由他带回边关抚养,对外宣称是与一民女所生。民女难产,生下孩子后便过世。临终前拖人将孩子交给他。
对于这件事情,边关的士兵以至朝廷都没有丝毫怀疑。庆平四年,匈奴突袭。将军在对抗匈奴时曾受过重伤,流落在某一村落疗养。
三个月后才回营,想必是那三个月里发生的事。人不风流枉少年,更何况是一国将军。
踏上楼梯,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寂静的客栈格外醒目。
二楼的装饰简朴素雅,柳飞呈停在一间客房门前,正准备推门时,却听见里面传来稚嫩的童声在抱怨着:“爹好慢!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柳飞呈微微一笑,眼里荡起温柔,并不着急推门。
“想必将军是因事耽搁了!公子稍等片刻。”奶娘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似乎还参杂着茶水声,接着便听见她说:“公子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凤姨!我都喝了好几杯了!再喝就要蹲茅房了!爹再不来,我就,我就……”
柳飞呈笑意更深,推门而入:“你就怎么样?”
视野之中,此时正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支着下巴的孩子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募地回过头,眼中闪过惊喜。
跳下椅子,小小的身影朝他奔来。
“爹!”柳千欢一把抱住柳飞呈的大腿,仰着头露出笑容。
这笑容太过刺眼,亮的他眯起眼睛。他蹲下身把柳千欢抱起来,抱在怀里,笑着问:“欢儿,有乖乖的吗?”
柳千欢拼命地点头,说:“欢儿最乖了!不信你问凤姨!”
手一指房内的角落,柳飞呈目光转移过去。容貌柔媚秀丽的女人垂头行礼,说道:“回将军,公子一直很乖。”
“哦?”柳飞呈挑眉,望着怀里的柳千欢,语气平静无澜:“那刚刚我怎么听到有在抱怨我来迟了!”
柳千欢赌气似的撇过头,闷声闷气地说:“爹的确迟到了!说好辰时来的,可是现在都巳时了!爹是将军,更应该守时!”
柳飞呈哈哈大笑,眉梢间尽是喜悦之色:“那欢儿说,该如何惩罚爹才好?”
柳千欢眼珠子一转,笑的贼兮兮的:“爹带我去回军营吧,那里有好多人可以陪我玩。”
眯了眯眼眸,他勾唇微笑,幽然道:“欢儿,那是军营,不是你该去的地方,除非……”
“除非什么?爹快说啊!”
柳飞呈将他放下,蹲下身与其平视,“除非欢儿从明天开始习武。爹就答应带你去军营。”
柳千欢嘟着嘴,不满地问:“为什么要习武才能去啊?我现在就去,不行吗?”
他摇摇头,肃然地看着他,威严有声:“军营是战争之地,爹是将军。欢儿是将军之子,不会武功,岂不是给爹蒙羞。”
凤姨站在一旁,听到此番话,不禁莞尔。
为了让公子习武,竟然可以编制这样好笑的理由。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浅笑安然地眼观两人。
柳千欢哪敢怀疑爹的话,小脑袋拼命点头,“那我明天就开始习武,要什么时候才能去军营玩?”
柳飞呈故作深沉的思考着,半晌才道:“欢儿什么时候会轻功,爹就带你去军营?”
“轻功?”小脑袋歪着想了一会,问道:“那是什么?会很难吗?”
柳飞呈轻咳一声,慢声细语:“不难,不难,对欢儿来说,肯定不难。从明天开始,傅尹会过来专门教你习武。”
他嘻嘻一笑,瘦弱的小身子骨扑到柳飞呈怀里,娇里娇气地说:“爹说话算术,欢儿明天就开始习武。”
柔嫩的身体让柳飞呈微微眯起眼眸,沉色冷然。
“凤姨。”他唤道,“公子的起居就交给你了。我下次来的时候不希望看到欢儿娇气的一面,他是男孩子。这一点,你要记着。”
凤姨敛眸,抿唇回道:“是。奴婢会好好教育公子。”
傅尹是边关军营的左都统。
不似柳飞呈的俊秀儒雅,他是个典型的鲁莽大汉,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讲话声音极其洪亮。
每当和柳千欢相处时总要争吵一番,通常结果是柳千欢捂耳认输,只是因为他的耳朵被傅尹震得险些耳鸣。
这天,天刚蒙蒙亮。
傅尹站在柳千欢门前,使劲敲门,边敲边嚷嚷:“兔崽子,起床!听不到没有,起床了!”
凤姨拉开门,对他做了‘嘘’地手势,小声道:“公子还在睡。”
“还睡啥!给我起床!”傅尹二话不说,推开凤姨,走向床榻。手脚麻利地掀开被褥,把柳千欢像小鸡似的拎起来,直接往外走,“赶紧起来蹲一个时辰马步,不然不准吃饭。”
柳千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这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他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睡觉!凤姨,救我……凤姨……”
凤姨心疼,连忙拦着傅尹,柔声道:“傅都统,莫急,莫急!先让公子穿衣。不然得了风寒,躺上几天,反而耽误了习武。”
傅尹认为有理,粗鲁地放下柳千欢,大声嚷道:“兔崽子,给我快点。”
柳千欢两眼狠狠瞪着他,拉紧自己的衣裳,不服气地说:“我是将军的儿子,也就是世子。你的职位还没我高!小心我让你拖出去挨板子!”
傅尹闻言,哈哈大笑,笑得络腮胡都在抖动,赞赏道:“好小子,还想打我。这里不是军营,你现在还没这个能力。等你到军营,再命令也不迟!”
柳千欢岂会认输,握拳坚定地说:“我会练成轻功,然后让爹带我去军营。到时候,我一定要把你拖出去,打你几百大板,把你屁股打开花!”
凤姨莞尔淡笑,将军选对人了。傅尹果然有法子,身份高贵的倔强孩童最使不得激将法,由此激发公子习武之心,实乃高招。
傅尹啧啧有声,“兔崽子,莫说大话,等你练成再说。”
柳千欢转过身,催促着凤姨,“赶快给我穿衣服,快点,快点。”
清晨微弱的阳光透过客栈后院的枫树照射在窗户上。
万物复苏的季节,春风吹过,蕴含淡淡清香。
这一年,柳千欢五岁。
骄傲,任性,却也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