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陌上瑾落》昕悸

24、黎明前的黑暗（1）

　　下班时分，钱乐乐打电话约柒瑾吃饭，柒瑾找了个理由拒绝了。今后每个有何慕青的场合，都不该有她。
　　销售部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公司，柒瑾踌躇着是否回家。不适合再住在钱乐乐那里了吧，继续住下去，冷不丁哪天成为电灯泡。
　　没由来的孤独。
　　周围的人，下班后三两成群，或回家，或聚会，独独她，没有称得上是家的地方。唯一给她温暖的钱乐乐，有了男友，对象是敏感的何慕青。
　　此情此景，她想到了梅姐。偌大个城市，她也是只身一人，苦等着叫元昊的男子。

　　开车到菜馆。
　　门前树上的彩灯已经亮起，在不算黑的夜幕中，忽闪忽闪的发光。灯带环着树枝，交错缠绕，解不开的结，像是命运。
　　柒瑾匆匆走过挂彩灯的树，到门口时放慢了脚步，梅姐正从里面出来，看见她，明显的一愣。
　　“来吃饭？怎么一个人？”
　　“我来找你的。看你样子应该有事忙，我不打扰了。”
　　带点失望，柒瑾退了步子。
　　“找我？我正巧回家，你开车了吗？跟我来吧。”

　　一路跟着梅姐的车来到公寓，乘坐电梯到她家。
　　梅姐开门让柒瑾先进去。踏进大门，在玄关处换鞋。趁着弯腰的空隙抬眼，看到室内的摆设，柒瑾不免惊诧。
　　目光到及之处，尽是空旷感。
　　空荡的客厅没有沙发，毫无装饰的墙壁是空洞的白色。
　　不敢置信的向里走，进入眼中的还是空旷感。
　　目瞪口呆的回头，柒瑾看到了梅姐略带凄楚的笑容，仿佛料到了她的反应，梅姐道：
　　“不像有人住的是吗？跟我来。”
　　她引着柒瑾走向最里间，柒瑾终于看到了两张座椅，和一张欧式小圆桌。犹豫着坐下，没多久梅姐给她端来了茶水。
　　“这是我去年新买的房子，只有卧室里有张床和一个橱柜，其他地方还没装饰。”
　　“那你怎么．．．．．．”
　　柒瑾想问她为什么住在一间尚未完工的房子里，梅姐却是知道她的疑问似的先解释了起来。
　　“我等着和元昊一起布置这里，我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一句话的间隔，柒瑾陡然觉得面前的人瞬时远离了她，变得飘渺而虚幻。淡淡的忧伤自梅姐眼中慢慢浮起，白天掩盖掉的东西在夜晚凸显。
　　多少个年头了。柒瑾想。
　　也许梅姐不敢去计算流去的时光，因为她在这些时光里有了心的裂痕，容颜的老去。这些时光提醒着她有个人因她失去了太久的自由，至今还在那冰冷的牢房里。
　　也许她又很想去计算可恨的时光。脚下踏过越多的时光，她就离她等的人越近。然后在她还不至白头前，见他一面，对他说：我爱你。三个她当年后知后觉、来不及说出口的字。
　　望着这样的一个女子，即使自己的爱情不圆满——
　　“他会回来的。”
　　柒瑾对她说，语气里是坚定。她坚信元昊会回来，因为这里有个用生命等他的人。
　　“是吗？．．．．．．”朦胧着眼看柒瑾，梅姐的语气像是自问，良久，“是啊，他会回来的。”
　　梅姐这样告诉自己。希望的星星火光给了她生命，梅姐的眼神慢慢恢复了神采。望着对面的柒瑾，她短暂的释然。
　　长久的一个人，每天的工作是兜转于客人间，不断地应酬。她不曾向人袒露过她的过往，除了柒瑾。为什么对她说那些？许是柒瑾身上同样有着透在骨子里的哀伤。
　　梅姐看柒瑾的目光中多了怜惜。
　　“你呢？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想找个人聊聊天，然后．．．．．．想到了你。”
　　促黠的一笑后，柒瑾陷入沉默。
　　“你和何慕青怎么样？”
　　犹豫过后，梅姐开口。有些心结总要解开。她很想帮柒瑾，虽然不知道她具体经历过什么。
　　柒瑾没有没有意料中的恍惚感，听到问题，静静的看向梅姐。
　　“慕青有女朋友了，是我的好朋友钱乐乐。”
　　“如果我没猜错，你喜欢的不是何慕青，对吗？”
　　心底无声的叹息。梅姐没有错愕，对柒瑾的疼惜感更甚。世间最不能控的是感情，而柒瑾，是那个想控制感情的人。
　　下午发生的事情早已让柒瑾筋疲力尽。她没了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其他，唯一能做到的，是把刻在心里的故事陈述开来。
　　她需要一个倾听者，沉默的倾听者，有着同样伤痛的倾听者。
　　“是，我喜欢的是徐楚陌。”

　　“徐总，你别喝了。”
　　徐氏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透过窗户看去，霓虹灯闪烁的刺眼。几个小时前，上海就进入了夜市。大都市夜间特有的繁华感，在沉寂一天后涌出来。
　　按理这个时刻公司该是没有一人，陈星却还在总经理办公室，拉扯着徐楚陌。望着凌乱倒落在四周的空酒瓶和徐楚陌异样潮红的脸，陈星满是无奈与不忍。
　　抢过徐楚陌手中的酒瓶，转身放好的间隔，又一瓶威士忌在徐楚陌手中。
　　“徐总．．．．．．”
　　眼见徐楚陌对着瓶口就猛灌酒，陈星匆忙再次去夺。
　　成功夺过酒瓶，陈星想退开放好，这次没能成功。徐楚陌被夺去酒后第一反应是在周遭寻找，发现再没酒时，他踉跄着起身，眼前晕转一片间，他抓住陈星。
　　“把酒还我——”
　　酒劲带来的力量，陈星一下子被扯回身。突来的惊慌感中他松了手，酒瓶砸在地上碎裂开来。浓烈的酒渗入地毯，徐楚陌的身体摇摇晃晃。
　　陈星手快的去扶，不想被推开。
　　被推得后退了几步，陈星挫败的想再次上前。但眼前的景象刺痛了他。
　　徐楚陌竟是弯腰想去拾碎裂一地后残留的酒。
　　理解的隐忍逐渐被心酸与怒火取代。他无法容忍一向高高在上的徐楚陌变成了这幅模样。从大学时认识至今，徐楚陌哪时如此颓废。他是徐楚陌的手下，也是徐楚陌多年的朋友与兄弟。
　　“够了徐楚陌，你清醒点！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陈星吼着，揪着徐楚陌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前后不断的晃动中，陈星的脸在徐楚陌眼中变得清晰。酒精带来的麻痹感褪去，然后，努力想用酒精来掩埋的苦痛浮现开来。
　　徐楚陌的眼神少了模糊感，多的是撕裂。
　　“为什么你当初不阻止我和陶沛蓝在一起，为什么！”
　　嘶吼回去，徐楚陌的眼睛近乎充血。
　　这样的吼声中，陈星的手慢慢松开。
　　有谁会知道为什么？
　　有谁能预料到今天？
　　有谁当时会知道安柒瑾一走，悄悄的把徐楚陌的心吞噬了。
　　即使如他陈星，每天跟着徐楚陌的，也想不到，徐楚陌那么狠的抛弃安柒瑾后，得来的结论是只爱安柒瑾。

　　“楚陌是我的初恋。我们一起一年多，我无数次幻想过我披着婚纱和他接受祝福的场景。”
　　夜深了。柒瑾坐在椅中，把痛苦的记忆掀开来。
　　“交往很久，每次要见他时我还是会紧张，会兴奋。一个人时，我常常想着他傻笑。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即使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他耗尽了我所有的感情。”
　　“我去过他家，见过他父母，到我以为结婚不过是顺水推舟时，他说分手。他告诉我，他倦了，厌倦了我的身体、我的感情。”
　　柒瑾的眼睛微微发酸。幸福真是不比伤痛。幸福久了会变淡，伤痛久了会发酵。曝露在阳光下再多次，还是会痛。拥有了比幸福深刻的东西，是幸运吗？
　　自嘲的苦笑。笑容击退了眼泪。
　　“我求他时，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青梅竹马的陶沛蓝。我苦苦哀求时，他又告诉我，在我之前，他就喜欢着陶沛蓝。只是碍于陶沛蓝不要他。而一年多后，陶沛蓝给他一点希望，我这个过渡品自然没了存在的价值。”
　　“我记得，仅仅三天，楚陌跟我提分手后的第三天，他和陶沛蓝正式交往。”
　　“柒瑾．．．．．．”
　　故事超出了梅姐的想象，哪怕她知道柒瑾是个有过去的人。她想阻止柒瑾，因为同样为爱迷失过，梅姐知道这种过去意味着什么。
　　梅姐的声音没有奏效，柒瑾仍在继续。
　　“然后，我当起了小三．．．．．．”提到小三二字，柒瑾的眼中折射出光芒，“他成了别人男朋友后的很多个夜里，我躺在他身边，做着肮脏的事。我说我愿意像情妇一样和他交往，只要他愿意见我．．．．．．”
　　“他答应了。有一次，甚至对我说等他，等到他不爱陶沛蓝，他就娶我。但没多久，他消失了。消失后的再见面，他带着陶沛蓝出现在我面前。陶沛蓝用「包容」的爱意终止了我的小三之路。”
　　梅姐的面容在柒瑾眼前飘忽不定。柒瑾落泪了。隔了很久很久，落泪了。
　　泪眼中，故事在继续。
　　情妇也当不了时，柒瑾选择了自杀，结果遇到了一个人，也害了那个人——何慕青。何慕青等她两年多等来了她和徐楚陌的重遇，隐忍的等候覆灭于柒瑾提出的分手。
　　而千疮百孔的柒瑾，似是等到了徐楚陌对她滞后的爱，飞蛾扑火的扑向爱情时，换来的结局是未曾有过爱情，只有报复。
　　疼痛的过往到此为止。
　　接过梅姐递来的纸巾，柒瑾拭干泪水。
　　“都过去了。慕青和乐乐在一起，很圆满。”
　　桌上的杯子空去。梅姐悠悠叹气。“柒瑾，你过于善良。其实你可以欺骗何慕青，说你爱他。他会信的。”
　　何慕青的喜欢转变得太快，梅姐心有疑虑却不便说出来。感情的事旁人插手不了。
　　“全世界，我最不愿骗的人就是慕青。”
　　柒瑾凄楚的笑意绽放在夜色笼罩的灯光下。梅姐望着柒瑾，心生不忍。除了等待元昊，也许她能试着去保护一个心近枯萎的女子。
　　“那你现在呢？钱乐乐成了慕青的女朋友，住在她家方便吗？”
　　“我正打算找地方呢。虽然我知道乐乐定会让我留下。”
　　“不嫌弃的话，我近郊的房子你去住。”
　　梅姐的话让柒瑾甚感意外。
　　“我怎么能麻烦你。”
　　“说这话就见外了。我难得有朋友。况且，不是让你白住，要交租金的。”
　　梅姐的半开玩笑中，柒瑾犹豫着接受了她的提议。
　　无处可去的她，竟多了一个朋友。心间多了丝温暖。生活原来还不至于那么残忍，一步步走下去，会有更多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