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陌上瑾落》昕悸

15、Alone（4）

　　清晨。东宇集团。
　　何慕青在销售部外徘徊。
　　早上搭乘专属电梯，面对楼层按钮时，他鬼使神差的按下了60。到了这里开始踌躇。柒瑾就离他几米。
　　又徘徊了很久。
　　他是总裁不是吗？总裁视察工作不可以来这里吗？
　　这个想法让他高兴起来。藏起紧张的情绪，他朝销售部正门走去。
　　销售部内空无一人。
　　准备好回答她的理由失去了意义。失落落的心再次开始抽痛。留她在身边，却失去了见她的勇气。
　　欲离开时，他听到会议室里的响动。于是，他踏着小心翼翼的步伐，靠近会议室。她果然在这里。
　　背贴在百叶窗边，墙挡住了何慕青的身影，这样的角度，刚巧能够看见会议室里的柒瑾。何慕青紧张到不敢大声呼吸。
　　会议室里的柒瑾看不见他此刻的满足感，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她也理解不了数日不见她，何慕青内心疯狂的思念。
　　会议室中的人开始合上文件夹。何慕青匆匆的逃离了那里。

　　国外品牌的入驻顺利展开了。
　　品牌入驻当天，该品牌的代言人还亲临活动现场，引起了不少轰动。明星的现身毋庸置疑带动了销售。
　　柒瑾查看着部门送来的开业一周销售业绩，眉开眼笑。
　　品牌入驻满三个月，她所负责的初期销售就完成了。那时，她和何慕青，从此没了见面的理由。
　　早该离开他。
　　还有半个月就是新年。公司员工陆续开始年假。今早路过员工办公桌，她看见有好几个人在定返乡票。
　　她也想回家，只是不敢。
　　两年前的那场车祸后至今，她只回家过两次，一次是出国前，一次回国后。
　　家的温馨会让她依赖，使她软弱，软弱到，承受不住那些苦痛。放弃过生命的那种罪恶感让她甚至无颜面对父母。
　　每当过年时，她能做的是感慨。幸亏还有妹妹陪着他们。
　　电视节目早已开始了过年的预热。
　　中国的传统，频道转来转去还是小品。柒瑾关掉了电视机。从包里拿出今早在路边买的窗花，她走到落地窗前，仔细的贴起来。
　　红红火火的窗花，两条鲤鱼跃在高空中。
　　柒瑾莫名的开心起来。
　　电话声突然响起。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未贴好的一张窗花从她手心落了下去。

　　柒瑾望着手机发呆。
　　屏幕已经由明亮到灰暗两次。
　　电话的主人终是放弃了打通电话的可能信。柒瑾俯身拾起地上的窗花。短信铃声却又响了。然后，她的手开始颤抖。
　　不大不小的屏幕上：柒瑾，跟我回青岛。
　　楚陌，徐楚陌。你可知那座城，装载的是我承受不起的回忆。
　　那座城里，蔚蓝的大海见证过有个男子对我说爱我。那里的风，都能让我哭泣。
　　我们就此背道而驰吧。如今的我们，站在一起，我总是能看的见身后的何慕青。

　　除夕夜的上海冷清的让柒瑾害怕出门。蜷缩在沙发里，裹一条被子，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淌。
　　钱乐乐回老家了。应该说所有人都回去了，除了她。
　　何慕青前几天飞去美国和父母团聚。两年来他第一次没有陪她过年。她还记得英国，每个除夕夜时，一所小公寓，满满一桌菜，桌边围坐的只有他们。柒瑾问他怎么没去陪父母，他的回答现在还很清晰的在柒瑾脑海里：柒瑾，我永远不会让你一人。他是对她死心了吧。
　　慕青，你会找到爱你的、你爱的人，但不会是我。我不配你的爱。
　　伸出窝在被子中的手，划过手机屏幕，徐楚陌两天前的短信还在。
　　「柒瑾，我在海边等你」。
　　按下屏幕锁定，走到窗台，靠着冰凉的玻璃对着天空发呆。
　　她期盼了很久的大雪不会下了吧。也许她该离开这座城，选择北方。她背向这座城市时，是不是就看不见这座城市里的伤和那些因她受伤的人。
　　夜色越来越深，甚至蒙上了点雾气。
　　时针不停的走动中，柒瑾意外的接到了梅姐的电话。
　　“柒瑾吗？有没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柒瑾坐出租车赶到这里已是深夜，周围的店铺都打烊了。路边树叶落尽的树木说不出的凄凉。冬夜的风没了树叶的遮挡更是肆无忌惮。
　　距上次见梅姐有两个月了。依旧那间林荫道尽头的私房菜馆，不同的是，没了客人和侍者。梅姐选择在除夕夜歇业。
　　柒瑾一进门就见到了角落里的梅姐，远远的对她微笑。
　　走至梅姐那里，桌上摆着梅姐准备的茶点。
　　梅姐的目光一路跟随者柒瑾，直到她坐在自己面前。
　　眼前的女子，一头杏色的卷发随意地散落在脖间，白皙的皮肤衬托着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必然是经历过什么，眼底深处才总是透着淡淡的忧伤。
　　确实让人疼惜，梅姐若有所思的看着柒瑾。想着何慕青昨天打电话给她，让她除夕夜陪陪柒瑾，不要让她一个人。
　　“你好久没来这里了。”
　　梅姐先开了口，为柒瑾倒上一杯茶。
　　“是啊，两个多月没来这里。”
　　“何慕青倒是经常来。”
　　看到柒瑾明显停顿的动作，梅姐的脸上丝毫没有诧异，眉眼间也尽是平和。抽出一支烟点上，又抽出一支。
　　“来一支吗？”
　　她问柒瑾。柒瑾伸手接过，梅姐熟练的为她点上。
　　生疏而略显笨拙的，柒瑾将烟凑到嘴边，吸一口。
　　“咳咳——”
　　她剧烈的开始咳嗽。梅姐拿走了她指尖的烟，捻灭在烟缸中。捂着胸口，柒瑾的脸上满是歉意。
　　“不习惯就别勉强了。”
　　梅姐将自己手中的眼也捻灭，起身到柜台处拿了一瓶酒和两个高脚杯，回来后斟满酒。
　　“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对了。不要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即使我后悔过。因为我们无从选择重来一遍。”
　　梅姐眉宇间的了然让人心痛。因为无法重来，是否只能选择了然？
　　“跟着心走？怎么走？我爱他，可是爱他会伤害慕青，一个对我最好的人。”
　　一饮而尽整杯酒，让它淹没满心的苦涩。
　　“柒瑾，有爱必然有伤害。我们做不到保护每个人，能做的，仅是选择一个人，用心爱他，让他不受伤害。”
　　“为什么偏偏是一个？为什么不想伤害的人，和爱的人，不是同一个......”
　　所以何慕青爱她吗？一个心善的女子，让自己承受苦痛，努力的保护每一个身边的人。梅姐心疼的看着柒瑾。柒瑾的苦痛，应该不比她少。
　　“柒瑾，有时候，也考虑下自己的幸福吧。你看，我不也等着幸福吗？”
　　梅姐的身影在柒瑾眼里有了模糊感。潮湿的气息布满了柒瑾的双眼。
　　她的幸福？徐楚陌是她的幸福。她是何慕青的幸福。她选择哪一个，哪一个........
　　举起酒杯递到梅姐眼前，她的笑容随风可破。
　　“梅姐，你会幸福的，我们都会。干杯，今晚不醉不归......”
　　回应她的笑，梅姐喝光了杯中的酒。
　　她们同样有苦痛。柒瑾，至少比她自己幸运，可以选择幸福。
　　柒瑾，一定要抓住幸福。
　　躲在这静处的房子里，她们都没有听见新年的钟声。除夕的气息在酒中一丝丝的散去，直到大年初一的太阳升起。

　　年初一的上海仍是人烟稀少。
　　柒瑾一晚在梅姐的店里，整夜未得到平躺的身体有些发酸。
　　漫步在清晨空荡的街头，凛冽却清新的空气吹拂着她。又是路过转角那家婚纱店，店门是紧闭的。橱窗里的模特已经换了一套婚纱，美丽的让她失了神。
　　楚陌，换了一座城，你偏偏还是那么残忍，要在这里留下痕迹。
　　橱窗里的婚纱，何时能在她身上。洁白的纱裙，还能否遮盖她遍体鳞伤的身体。

　　柒瑾连续一周穿梭在上海的街头。古老的旧城区到繁华的市中心。
　　旧城区里住着的多是老人，年初的日子，携着伴侣在公园里散步。也有些老人一个人，脚边是一只可能伴了他很多年的宠物。湖边打太极的一群老人神采奕奕。
　　脚下被磨得棱角不明的石板路和路边斑驳的旧墙壁让柒瑾的心沉寂。
　　再到繁华的市中心。
　　市中心高楼耸立。装饰奢华的商店里，妆容精细的女人在挑选着商品。路过最近进驻的品牌店，店内生意出奇的好。在这个物质的社会，名品总是能吸引人。
　　压抑感袭上心头。让她想逃离。
　　我们做不到保护每个人，能做的，仅是选择一个人，用心爱他，让他不受伤害........
　　也考虑下自己的幸福吧。你看，我不也等着幸福吗......
　　梅姐的话又回想在她耳边。她的幸福。
　　她突然奔跑起来。在这繁华区，每个人尽装优雅时，她选择奔跑起来。
　　在街头拦了辆出租车。
　　“麻烦你去虹桥机场。”
　　正直春运的机场人潮拥挤到恐怖。等了半天轮到她。
　　“请给我一张去青岛的机票。”
　　柒瑾已经掏出了钱包和证件。
　　“抱歉小姐，近一周去青岛的票都售完了。”
　　“什么？你再仔细查查好吗？”
　　“抱歉，真的没有了。”
　　“谢谢。”
　　失望的转身后，她又奔向出口，拦车直达火车站。
　　又是冗长的排队等待。
　　“小姐，一张到青岛的火车票。”
　　期待与焦急交杂的情绪让她的没皱起。
　　“抱歉，没有了。”
　　“没有了吗？普快也可以的，麻烦你......”
　　“.....哦有了，正巧有个人退票.....”
　　“谢谢你，谢谢.....”
　　连续对售票员鞠了几个躬，她高兴的像一个吃到糖的孩子。手里紧紧攥着车票，她跑向乘车口。

　　三个小时后，列车驶离了上海。
　　景物在她身侧快速的倒退着。柒瑾的五指张开在窗玻璃上，隔着玻璃，她都能感受到窗外和煦的风和阳光。
　　列车离上海越来越远，一秒一秒的靠近青岛。她的心也一寸寸的，越发温暖。
　　踏上火车以来，她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如同两年多前每个在徐楚陌身边的日夜，她没心没肺地享受着生活的美好，不懂苦痛。
　　楚陌，你在海边等我对吗？
　　楚陌，记得在海边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