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陌上瑾落》昕悸

12、Alone（1）

　　圣诞节还是来了。
　　钱乐乐在危机度过后回了老家，她说想静静，柒瑾信了。
　　而事实是钱乐乐知道如果她留在上海，柒瑾一定会为了安慰她时常和她见面，那样她就避不开何慕青了。
　　圣诞节公司提前下班，给每个员工过圣诞的时间。
　　柒瑾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何慕青在门口等她，为她披上了外套。
　　走在街上，柒瑾想起了英国的圣诞。每家每户摆起圣诞树，装点的圣诞灯饰闪闪发亮。他们还会放一捆捆槲寄生在门口——任何从下走过的情侣都必须互吻。
　　那里的气息很浓烈，国内再怎么模仿，都演不出那种氛围。
　　何慕青本意是去西餐厅，但柒瑾提议去梅姐那里，说是还是爱中餐，其实她更想看看梅姐。这样的日子，忙着晒幸福的情侣，不会体会那些痛苦的人。
　　梅姐那里总留着何慕青的私人包厢，何慕青常年包了下来，所以一走进去，尽管人多，服务员还是立刻领了他们进去。
　　柒瑾寻找梅姐，看见她满脸笑对着那些熟客，完全找不到那天的影子。也许早就习惯了隐藏，她能做的或许只是配合她假装遗忘。不去提及，可能就没了伤害。
　　柒瑾小酌了些红酒，她怕自己醉了，不敢喝多。
　　他们第一次以情侣的身份过圣诞。
　　“柒瑾，我想公布我们的关系，可以吗？”
　　对于何慕青的提问，很明显，柒瑾没有准备。但如果要没有后路，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好。”
　　得到柒瑾应允的答案，何慕青提着的心放了下去。是的，他想过柒瑾会拒绝，并且拒绝的几率占很大成。
　　“那我明天叫严墨准备记者会。”
　　“你不用特意召开记者会公布我们关系啦，公司总有大小事宜要宣布，那时顺带提一下就好。”
　　“好，都听你的。”
　　心境的愉悦使何慕青多喝了几杯。柒瑾看他的样子不适合开车，从餐馆出来后和他沿着幽静的路走着。
　　转角就到上次遇见徐楚陌的婚纱店了。柒瑾慢了脚步。隔着一个转角，柒瑾听到了嘈杂声，走过转角，一群人聚集在那里。
　　这条路本来人就不多，来这里的也大都是开车前来，怎么会有这么多路人。
　　“怎么回事？”
　　何慕青望着聚集在婚纱店前乱成一团的人群，不禁疑问。柒瑾靠过去，看到人群中空出一个圈，一个人背对着她，手指指着空地中间被几个人围打的男子唾骂出声。冷漠的人群只是围观，没人敢上前阻止这场暴力。
　　那人持续骂着，前面絮絮叨叨的话她没有听清，后面的字眼却刺透了她的耳膜。
　　“徐楚陌，TMD，你算什么东西，敢告我让警察抓我？现在害的我无路可走，只能像过街老鼠那样到处躲。老子没好日子过，你也休想。公司大了是不是，老子什么都不怕，反正也是死路一条，进牢前先废了你......”
　　“翁”的声音在柒瑾脑中不停的呼啸。
　　何慕青也听到了那个名字，看着柒瑾霎时变白的脸，他本能的立刻抓住她的手。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柒瑾回头看向他，却是忽略了他眼底那近似卑微的乞求。她的左手颤抖着，奋力想拨开他的手，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力气来拨开他。
　　反复了一次又一次，她放弃了。
　　“何慕青你放手。”
　　眼泪自她眼中滚落，还带着温度滴到何慕青的手上。她嘶吼着。人群中有人看向他们，何慕青绝望的手慢慢垂下。
　　他松手的那刻柒瑾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住手。”
　　背对着她的男子听到叫声转过身来。柒瑾认得他，是季天明。打人的几个混混停下了动作，好奇是谁敢在这时出面，还是个女声。
　　见到柒瑾的面容时，他们脸上都扬起了调戏的笑意。几个小混混直起身来。
　　“小妞，长得不错嘛，来，从了我，我就放了他。”
　　季天明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有点熟悉。
　　“你敢为他出头，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打你，帮他的人我都打。”
　　柒瑾没有理会他们的话，冲到徐楚陌面前，半跪在地上。混混就在她的身后，□□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徐楚陌费力的睁开眼，看到眼前那张自己寻了那么久的脸时，泪滑过他的眼角。
　　“柒瑾......你怎么在这里.....快走....快走......”
　　他的语音含糊不清，季天明仍是捕捉到了。混混在等待着季天明的指示。
　　“原来是前弟妹啊，变了样了，啧啧.......还对他念念不忘呢？真是痴情。他当初怎么对你的，不记得了？可惜了可惜了......既然你在......那就一起打！”
　　他的最后几个字异常响亮。眼看着拳脚就要重新落在徐楚陌的身上，那些肮脏的手就要触及到柒瑾。
　　“快走啊柒瑾.....”
　　徐楚陌推开她。她跌坐在地上，却又重新趴到他面前。
　　“谁敢动手。”
　　人群后方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何慕青走了过来，他的模样让人群愣在了那里。
　　何慕青的身上太过冷淡，给人寒气。他的面容严肃，眼睛盯着柒瑾。
　　僵持中——
　　警车赶来了，不知是谁报的警。场面顿时失控。季天明和混混们四处逃窜，还是被抓住了。有警察在询问围观的人具体情况，人群里只剩他们，和站在不远处的何慕青。
　　“柒瑾.....我就知道，能在这里遇到你.......别哭啊，你看，手都冻红了......”
　　徐楚陌抓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上早已布满微微凝固的血迹，还是有血染上了柒瑾的手。
　　她的眼泪更汹涌的落下。
　　他来这里是为了等她吗？上次的只是巧合，难道他不知道吗？
　　救护车没多久后赶到了。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向他们走来。何慕青痛苦的闭了闭眼，走过去拉起柒瑾。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柒瑾被何慕青拉着，与徐楚陌的距离渐行渐远。
　　担架上，徐楚陌吃力的扬起头，看着柒瑾。终于，柒瑾推开了何慕青。
　　我们选择包容一个人，为爱。但再盲目的爱情都会有终点。因为我们只有一颗心，来感受喜悦、经历悲伤。
　　喜悦是无形的，塞不满一颗小小的心，而悲伤是嗜血的屠夫，在你心上割开一道小小的口子，让心口的血液一丝丝、一滴滴的慢慢流淌，疼痛伴随着每一天，提醒你这就是悲伤。而后它静默在一旁，看着你苟延残喘，直到死亡。
　　“够了安柒瑾，你忘了前一刻答应过我什么吗？你是我女朋友。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两年前的车祸吗？”
　　柒瑾就是一个屠夫，在何慕青的心口割开了一道口子。他想不去理会那道伤口，傻傻期盼着，柒瑾会是个善良的屠夫，会来医治这道伤口。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毫无预兆的。
　　“对不起慕青.....对不起.....”
　　她奔向徐楚陌。愧疚感让她不敢看何慕青。
　　救护车里，护士暂时给徐楚陌处理了下伤口。柒瑾坐在他身旁。
　　“柒瑾，下雪了.....还记得吗，那年的情人节，我们走在大街上，你说怎么不下雪.....然后就飘起了雪......”
　　柒瑾泣不成声。
　　“你别说话，嘴角有伤。”
　　护士劝阻徐楚陌。对年轻人的这一套要死要活，她看着反感，口气不是很好。
　　“柒瑾.....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爱你.....你看......”
　　他颤抖着手伸向内衣口袋，从皮夹最里层掏出她的照片。
　　此刻的柒瑾只知道哭泣。今天，她又看见他的泪了。
　　很久很久以前，她孩子气的跟他提分手，徐楚陌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那是柒瑾第一次看到徐楚陌哭。她无措了。
　　徐楚陌将自己关在洗手间，拳头狠狠的捶向坚硬的墙壁，指关节通红。柒瑾抱住他哭。
　　“以后你不可以跟我提分手，知道吗？”
　　柒瑾自此以后真的再也没有提过分手，但徐楚陌抛弃了他。
　　“楚陌，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徐楚陌从急救室被推出来时，已经睡着了。柒瑾从椅子上起身，跟着进了病房。
　　“患者身上多处伤口都已经缝合，其他并无大碍，要留院观察。”
　　柒瑾送走了医生和护士。
　　指尖轻轻抚过他满是伤口的脸，停在他的眼角。这双眼，那么多次的凝视过自己，对自己说“我爱你”。
　　一天的疲惫感突然全数袭来，柒瑾跌坐在座椅上。楚陌，早点对我说爱我多好，在何慕青爱上我之前多好。

　　何慕青靠在别墅窗台边，一杯一杯的威士忌灌进喉咙。抓住酒瓶想再倒，酒瓶却是空了。酒瓶被狠狠抛向空中，落地时碎成一片。

　　次日徐楚陌醒来，趴在床边睡着的柒瑾映入他眼帘。他伸手抚摸她的发。柒瑾睁开了朦胧的眼。
　　“吵醒你了？”
　　“没有.....你怎么样，要叫医生吗？”
　　柒瑾起身作势要按床头的呼叫铃。徐楚陌制止了她。“不用，我想和你说说话。”柒瑾依言又重新坐回椅子中。
　　冬天的阳光无力的从窗户中透进来。柒瑾能看到医院早已枯黄的草坪上，穿着病号服的小孩大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动着。
　　“柒瑾，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无力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眼，打在柒瑾的周身，所有的一切变得不真实。
　　我们重新开始.....
　　我们重新开始.....
　　这句话她等了好久。等到生命一度近乎枯萎凋谢，等到她有了一个25岁人不该有的沧桑和孤寂，等到她选择了放弃.....
　　她恍惚中看到了昨夜她弃之而去的何慕青，久久站在冬天的夜里，任雪落满他的肩头。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都不爱了，还怎么在一起......”
　　是真的吗？她问自己。
　　可是只能当做是一句玩笑话。楚陌，我多么怕这只是你玩我的另一种方式。我早已经害怕爱情，可心里还住着一个你。我又多么怕当我离开何慕青变得一无所有时，我们还是会重蹈覆辙。我更怕选择你时，你会变得一无所有。何慕青不会放过我们的，至少不会放过你，可我最在乎的是你。
　　所以，我只能放弃你。
　　“你骗人，不爱了为什么对我始终无法做到心平气和，不爱了为什么昨天冲出来救我.....”
　　“够了徐楚陌！”甩落他抓住自己的手。攥紧双手，让指甲深深嵌入肌肤。“你输了。”
　　最简略的三个字，撕毁了过往的每个画面。
　　“我演的如何？徐总你是否很陶醉在这个过程里？”
　　想再去抓住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前的她嘴角有着好看的弧度，浓而密的睫毛下闪动的眸子，锋芒划破了室内一片的白。
　　“你不会真傻到以为我还爱你吧？何慕青比你好那么多，我凭什么选择你？还是你信了我当年那可笑的承诺？”
　　空气凝固在那一瞬。
　　草坪一角的圣诞树上还挂着星星，圣诞的气息还未完全褪去。可是柒瑾告诉他，他们之间到此为止。
　　这是不是一种轮回，柒瑾。我伤害过你，必然受你伤害。
　　房间内只有暖气机的声音。徐楚陌睁眼看着输液管内一滴滴滴落的液体，顺着静脉流入他的身体。

　　柒瑾倚在门边的墙壁上，下唇已经被她咬的泛白。泪腺脱离了她的掌控，不顾她的感受疯狂的让眼泪肆意涌出。颤抖着掏出手机，她拨通了徐氏公司的电话。
　　克制着自己的哭声，电话接通时——
　　“徐氏公司吗？你们徐总在华山医院.....对，你们派个人来......好。”
　　医院的长廊显得漫无止境。拖着僵直的身体，她一步步的开始远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