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谣》黑藜氏

3、捞浮柴 挖蟒当神龙

　　《夏天捞浮材》
　　雨季天，经常有洪水冲毁房屋，给不少人家带去灭顶之灾。
　　然后便有檩料椽子、桌椅板凳、箱箧箩筛流进滔滔河水里。
　　下游河两岸那些村民，便经常会到河边去将这些浮材打捞上来。
　　这些檩料什物都找不到主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冲流下来的。
　　不打捞起来，它们便会被洪水冲走，被埋进河底泥沙浪费腐烂掉。
　　所以还不如花点功夫，费些力气，将它们打捞上来归自家使用呢。
　　从道理上讲，这种打捞做法怎么说都讲得通，没什么不妥。
　　可深究起来，大家都觉得不大正气，感觉象偷了人家财物似的。
　　毕竟这些浮材，都是上游某些村子被洪水冲毁，然后漂流下来的。
　　别人家破人亡，你却在下游捞浮材，怎么说都有些负罪感。
　　但有无主材物从眼皮底下流走，不捞起来使用，又有些不甘心。
　　所以慢慢地，下游两岸村民便有了种很独特的打捞风俗：
　　要是捞到檩料椽子，桌椅板凳，大家便随意拿回去使用。
　　要是捞到箱箧，找到里面有金银细软，便会烧点纸钱悼慰那遇难家庭。
　　要是看到河里有浮尸腐烂发胀，大家便会发点善心，合力将它打捞上岸。
　　然后裹片破草席，烂篾簟，就近在河边挖个深坑，草草掩埋掉。
　　做完这些善事后，大家打捞使用起那些浮材来，便心安理得多了。

　　《挖蟒当神龙》
　　那年发洪水，三舅公跟着村里几个社员到河里去捞浮柴。
　　他们沿着河滩浅水，不断用挠钩将洪里那些檩料什物捞上岸来。
　　没多久，大家便望见滚滚洪涛里，若隐若现地漂下来根粗檩料。
　　这根檩料离河岸较远，前面那些社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面前流走。
　　而这根粗檩料漂流没多远，便被股暗流卷到下面那片河湾浅水区。
　　那里有个社员，叫黑老四的，正拿着长竿挠钩在打捞材物。
　　他看着这根檩料漂浮过来，赶紧拿着挠钩，朝着它迎赶过去。
　　这片河湾浅水区，洪水齐腰深，他走在浑浊洪水很费力气。
　　那檩料离他稍稍有些远，要是不及时抓住，它很快便会被洪水冲走。
　　他在洪水里走起来很费劲儿，便拖着挠钩，朝着它猛力凫游过去。
　　那根檩料颜色泛黑发麻，浑圆粗硕，看起来好象是根房梁柱子。
　　不知上游山里哪家祖宅旧屋被冲毁，它才会被洪水冲卷到这里来。
　　黑老四看着这根粗檩料，欣喜得就象发了笔意外横财似的。
　　他满心欢悦，势在必得，拖着挠钩，朝着它疾速凫游过去。
　　那根檩料顺着洪水，一浮一荡，若隐若现地浮漾过来了。
　　他瞅准时机，等它冲到面前不远处，便猛地举起挠钩朝它挖下去。
　　接着惯例，他这样狠着力气挖下去，肯定能将挠钩砍嵌进檩料里。
　　然后他顺势一拉，便能沿着水流，将这根麻黑檩料拖到岸边来。
　　社员们捞浮柴，大都是这么捞的，几乎从来没出过问题。
　　然而那天晌午，情况却发生了谁都意想不到的奇特变化：
　　黑老四将挠钩挖下去，那根檩料竟然发出声毕剥巨响来。
　　然后它便倏然钻进滔滔洪水里，消失得不见踪影了！
　　它钻身进水时，那浑浊洪水竟然冲溅起大量水花泡沫来。
　　旁边有人看到洪水里冒出血水来，象在水里打破了罐红油漆似的。
　　这毕剥巨响，这水花泡沫，这洇染鲜血，让大家感觉出大事了。
　　黑老四和附近几个社员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从洪水里爬上岸来。
　　三舅公他们在上游看见情况不妙，赶紧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听这几个社员一说，他们才知道黑老四闯下弥天大祸，挖到神龙了！
　　原来那根麻黑檩料，竟然是头顺着洪水漂流下来的神龙。
　　它可能是被雷击中，身受重伤，失去意志，才会顺着洪水漂流下来。
　　大家在洪水里看不清它真面目，还把它当成根粗黑檩料呢。
　　黑老四真是倒八辈子大霉，什么挖不到，竟然把条神龙挖伤了。
　　这家伙浑身蛮力气，用挠钩猛地挖下去，不知把它砍成什么模样！
　　从那声毕剥巨响，就知道它肯定很痛；从那些洇染鲜血，就知道它受伤很重。
　　说不定黑老四这一挠钩挖下去，会活活要了这条神龙性命。
　　黑老四知道自己误伤神龙，犯下深重罪孽，闯下弥天大祸了！
　　他深深痛悔着，连岸上那些浮柴檩料都不要，便发疯似地跑开了。
　　三舅公他们都怕神龙怪罪到他们头上，那还有心情继续捞浮柴啊。
　　所以很快大家便拖着浮柴檩料，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地回家了。
　　那天他们回到村子没多久，上游洪水便毫无症兆地暴涨起来。
　　这些洪水卷裹着泥沙，卷裹着枯枝野草，滔滔漫漫地涌卷进村子。
　　没多久他们村子便淹得象汪洋大海似的，连附近两个村子都受灾了。
　　这次洪水淹掉三个村子，毁掉十多间破房茅舍，砸死好几个人。
　　所以大家都纷纷指摘，说是黑老四挖到神龙，连累大家遭到报复。
　　黑老四受到极度惊吓，回到家里卧床不起，没几天便得病死了。
　　有人说，是那条神龙向他索命，勾了他魂魄，他才死掉的。
　　村民们害怕那条神龙恼怒难休，继续报复伤害无辜乡邻。
　　所以经过番商议，这些村民一致决定去给河里那神龙陪罪。
　　于是大家选个日子，抬着祭品，举着旌幡，敲锣打鼓地赶去祭祀神龙。
　　那天母亲带着我回娘家，在河滩边亲眼目睹到这场盛大祭祀场面。
　　所以小时候我真相信河里有龙，真相信这世界有各种神祗存在。
　　后来才知道这世界根本就没神龙鬼物，那都是传说里的东西。
　　黑老四那天在洪水里挖到的，充其量就是条蟒蛇而已。
　　随后村子里那场洪水灾难，只不过是场意外巧合而已。
　　只不过那时山里人都很愚昧，所以才会跑去祭祀所谓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