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谣》黑藜氏

2、豹咬屙屎人

　　那天十多个男女社员们在山坡上给齐腰深的包谷苗薅草松土。
　　那个叫罗铁八的中年男人刚刚薅了两垅地，便闹起肚子来。
　　他那两天拉稀闹肚子，从赤脚医生那里捡了两副草药都没吃好。
　　那两天薅包谷草，并不是重体力活，所以他便拖着病弱身体坚持着出工。
　　他家境贫穷，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吃口多，不多挣点工分怎么行啊。
　　罗铁八勤恳憨实，无论做什么事，无论在哪里出工，都不会偷奸躲懒。
　　所以虽然他病着身子，大家都觉得他跟平时干活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隔不了多久，就要溜到旁边荒草灌木丛里解手，难免让人笑话。
　　有时其他社员还会借此机会，做恶作剧，捉弄戏耍他几下。
　　刚才他躲在坡坎棘藜后面拉屎，便有两个家伙甩着泥巴来打他。
　　有块泥巴不偏不倚，正好砸打在他后脖颈上，把他打得很疼。
　　他颇为恼怒地拎着裤子探出头来，骂骂咧咧地，想看看哪两个家伙在使坏。
　　可地里那些社员都拄着锄头，冲着他喝喊打趣，根本不知道谁是作恶者。
　　他只能重新蹲下身体，匆匆拉完稀屎，随便扯把野草擦擦屁股了事。
　　有了上次教训，他这次拉肚子就不敢随便在附近解决了。
　　所以他把锄头插在地里，便急匆匆地朝着山坡上那片灌木丛林跑去。
　　那片灌木丛林枝繁叶茂，野草及膝，树枝间开着好些野花，煞是好看。
　　不时浓密枝叶间还有各种啁啾雀鸣传出来，让人感觉很是清幽寂静。
　　那里距离包谷地较远，那些社员力气再大，都不可能甩着土块来打他。
　　在那里他可以安安静静地不受任何骚扰地拉稀腾肚子。
　　那些社员看他跑得狗急猴慌的，忍不住笑闹着，喝喊打趣起他来。
　　罗铁八管不得那么多，躬着身，捂着肚子，急慌慌地跑进那片灌木林。
　　他跑进林子来不及细看观察，解开裤带，脱掉裤子，便噼哩噗噜地拉起稀来。
　　这是初夏时节，骄阳炙烤着山野，把这片杂树密林烘烤得很潮湿，很溽热。
　　那些啁啾鸟雀看着有人闯入，便扇着翅膀扑棱扑棱地飞到远处去了。
　　罗铁八躲在丛杜鹃花后面，踩着满地枯枝腐叶，撅着屁股噼哩噗噜地拉着稀。
　　没有那些可恶社员骚扰打搅他，他终于能平心静气地解决问题了。
　　可他做梦都想不到，此时会有只饥饿野豹会屏息蹑身地朝他赶来！
　　野豹都是独行侠，生性机敏，在森林里很少冒险主动袭击成人。
　　它们看到人类就象看到天敌，经常会远远地逃躲开，绕着道走。
　　山坡上包谷地里有十多个男女社员在薅草说笑，人数众多。
　　所以这头野豹游荡到这片灌木丛林里，根本不敢打吃人主意。
　　它再饥饿都只能躲在密林里，满眼贪婪，充满无限热望地凝望着这些人类。
　　然后便流着涎水，迈着轻敏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游荡着，准备离开了。
　　谁知它正准备离开，罗铁八这倒霉蛋便瞎打误撞地闯进密林里来。
　　这里距离包谷地较远，那些社员即使听到袭击响动，也很难及时赶过来。
　　罗铁八身若瘦猴，病恹恹的，连走路都没力气，这野豹完全能叼走他！
　　最要紧的，是这头野豹很久没捕食到猎物，饥肠辘辘的，饿得有些不行。
　　所以看着罗铁八闯这片灌木丛林，闯进其捕食范围，它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所以罗铁八刚蹲下身子，它便躲在灌木草丛背后，蹑脚潜身，偷偷朝着他赶来。
　　野豹发起偷袭前，行踪谨秘，伏腰阘足，潜行灌木草丛里几乎毫无声息。
　　它沿途踩得枯枝腐叶窸窣作响，但这些声响都被雀鸣松涛声给湮没了。
　　罗铁八只顾蹲着拉稀，根本没留意到周围灌木草丛里有何异常响动。
　　他很少打猎，很少接触野物，所以闻嗅辨别不到丛林里那股豹腥臊臭气。
　　所以那野豹朝着他赶过来，危险越来越近，他却浑然没半点知觉。
　　以致那野豹潜行过来，朝着他纵身一跃，便将他扑倒在地上。
　　罗铁八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脖颈喉结便被这野物死死咬住。
　　他倒在枯枝落叶里，脑袋紧贴着地面，想高声喊救命，却喊不出声来。
　　他病体虚弱，手脚瘫软无力，对这野豹根本无法做出什么有效反抗。
　　他徒然挣扎着，很悲哀很绝望地没抓蹬几下，便被野豹咬断喉颈了。
　　那野豹迅速得手，整个袭击过程都没弄出多少声响来。
　　所以不远处包谷地里那些薅草社员根本不知道林子里出事了。
　　直到过了许久，大家不见罗铁八从灌木丛林里走出来，才感觉有些异样。
　　那副队长有些生气，以为他偷懒耍奸，便吩咐两个社员到林子里去叫他。
　　这两个社员进到灌木丛林里没找到罗铁八，却在株杜鹃花后面看到堆稀屎，看到滩鲜血，看到周围地面上那些枯枝落叶被踩踏抓蹬得很零乱，看到那些潮湿泥地上留有野兽足迹……
　　他们这才感觉罗铁八出事了，便冲着包谷地里那些薅草社员高声喊叫起来。
　　那些薅草社员听到呼喊声，赶紧提着锄头，高声呐喊着冲赶进林子里来。
　　这些社员在林子里看到凶案现场，便知道罗铁八被野兽拖走，可能被吃掉了。
　　大家这才赶紧分成几组，分头在这片繁枝密林里仔细搜寻起来。
　　没多久他们便在不远处那棵大山楂树上找到了罗铁八的尸体。
　　那野豹听到社员们呼喊，感觉有很多人冲进林子，早逃得不知去向。
　　所以他们在山楂树枝上看到的，只是他那具还带着体温的血淋淋的残尸。
　　那野豹吃掉他身上很多肉，大腿肚腹血淋淋的，肠肚内脏都曝露出来。
　　有几节肠子还藤萝般高高地挂缠在树枝上，惨不忍睹，看着都瘆人！
　　只不过这尸体再血腥再恐怖再瘆人，大家都不能将它弃置在树林里。
　　很快便有社员壮着胆子爬到山楂树上，扯着衣服裤腰将它拖到地面上来。
　　有人脱了两件衣衫盖着残尸，从附近扯些藤蔓绿叶来将它包扎起来。
　　接着大家弄了两棵树枝，做副担架，前呼后涌地呼喊着将它抬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