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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放狐救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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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耿高总喜欢收工后,借着月色,打着火把,偷偷进山捕猎。
——社员们晚上进山捕猎,自然不能好好睡觉休息。
晚上睡不好,白天出工就没精神,老是哈欠连天的,不好好干活。
所以那时山里各个生产队,农忙时节,都禁止社员晚上偷偷进山捕猎。
只是这种禁令开会时说得很严厉,讲得很清楚,真正执行起来却很困难。
以至各地都有些老油条,即在农忙时节,都经常会偷着进山捕猎。
朱耿高那天便是在太阳还有一竿高时,背着背架子进山的。
他进山看似砍柴,其实是想捕猎,所以背架子后面偷偷藏匿着杆老火铳。
他进到森林里后,便将背架子藏在块岩石下面,打些松毛盖掩起来。
然后他便背着老火铳,别着砍柴刀,孤身进到群山密林里去了。
首先他得去检查前些天设下的捕兽夹子,看看有没有捕获到猎物。
他赶了两个地方都没收获,沿途坡林里,也没有野兽出没留下的踪迹。
看来这两天,坡林里到处静若死水,野兽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夜幕慢慢降临,森林里光线幽暗,就象逐渐沉进冥狱世界里似的。
朱耿高知道,在这种昏暗夜色里,他很难看到、很难打到猎物。
所以翻了两匹山后,他便准备到最后那处扣篮捕兽夹处看看。
要是那个地方还是没什么收获,他今晚便只能带着失望,空手下山。
明天早晨还得早起,出工干活,他可不想旷工被生产队扣工分。
所以他翻过坡岭,他便打着火把,朝着最后那处安放地点赶去。
那处安放地点紧临溪涧,白天晚上,都经常有野兽会到溪涧里去饮水。
前些天,他发现那些野兽竟然在野草灌木丛里新踩出条依稀小径来。
于是他悄悄在那里安放个捕兽夹子,并紧临着在旁边装个扣篮。
把扣篮挨着夹子放,要是哪只野兽踩着夹子,其它同伴会惊惶四窜。
这些野兽惊惶乱窜,便容易踢踩到机关,把扣篮撞落下来,罩住它。
用这种连环套捕猎,经常能出人意料,一次捕捉到两三头野兽。
所以他打着火把,翻山越岭地赶过去,满心期翼能在那里有所收获。
一般来说,各种野兽都习惯到相对固定的地方去找喝水。
要是它们发现有陷阱,捕兽夹,便会随即改变饮水地点及行走路线。
那条依稀毛径是新踩踏出来的,应该没其他猎人在那里出现过。
朱耿高初次在那里摆放扣篮捕兽夹子,应该能有所收获。
所以他打着火把,从坡林里赶过去时,心里充满很大期望。
他甚至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希望山神保祐他今晚别打空手回去。
你别说,这种虔诚祝祷,默默期望,还真有些起作用。
他还没赶到安设地点,便隐隐听到有野物嚎叫声传来。
这种嚎叫,不是野兽发情时发出来的那种焦躁痛苦叫声。
也不是野兽们彼此打招呼,相互保持联系的诡异呼喊。
这种嚎叫,带着痛楚,带着无助,拖着令人发颤的长长尾音!
很明显,是有野兽被捕兽夹子夹住,或者是被他那扣篮扣住了。
朱耿高欣喜若狂,举着水把,便步覆匆急地朝着那安放地点赶去。
他离得越近,那嚎叫声越痛楚,甚至还能听到小动物在呜呜哀鸣。
他听得出,这种呜嚎声是从狐狸嘴里发出来的,让人感觉很安全。
——要是这嚎叫声是老虎豹子发出来的,他便不敢冒然赶过去了。
所以他听着那狐狸嚎叫声,便打着火把,毫不顾忌地直接赶过去。
他还没靠近捕兽夹子,便听到有两只幼狐哀哀嚎叫着跑开了。
他加快脚步赶过去,用火把一照,发现扣篮里还真罩着头金毛雌狐狸。
扣篮背部绑着块大岩石,倒扣在草丛里,普通狐狸根本挣扎翻爬不出来。
这头雌狐身体健硕,罩在扣篮里,还不断抓挠着栏木,刨挖着地面。
它被困时间很长,神情疲惫,肚腹空瘪,已经挣扎冲撞得没什么力气了。
可看到朱耿高,它还是很凶狠地朝他龇着獠牙,呜呜怒嚎着。
它不断用脚爪抓挠着竹篮,蹬刨着草地,好象想冲出来咬死他似的。
两只幼狐天性机敏,稚幼胆怯,听到他脚步声,便吓得远远地逃开了。
可它们好象舍不得母狐,没逃多远,又赶回来,躲在草簇里呜呜哀鸣。
朱耿高没理会那两头幼狐,他现在得赶紧过去,把扣篮里那头雌狐捉住。
谁知他刚朝前走了两步,便赫然发现那些枯枝腐叶间还躺着只公狐!
这只公狐被他那捕兽夹子夹住腿脚,因为失血过多,早就死掉了。
他走到它身边,用脚轻轻踩了踩,发现这公狐已经死硬变僵了。
从其尸体变硬程度判断,这头公狐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两三天前。
那头雌狐,应该是昨天晚上,或者是今天早晨才被罩扣进去的。
它要是罩在扣篮里两三天,没食物吃,没水喝,哪有现在这种精神啊。
两头幼狐要是两三天吃不到奶,饿都快饿死了,哪还能叫得这样大声。
由于判断,扣篮里那头雌狐,应该是昨夜今晨才被罩进去的。
它为什么看到公狐被捕兽夹子夹住腿脚后,它不带着两只幼狐离开呢?
它为什么在公狐死后,还不离开这条毛径,还要带着幼崽来转悠呢?
答案只有一个:它们是亲昵夫妻,两只幼狐是它们的孩子。
这对狐狸夫妻彼此感情很深挚,比人间那些患难夫妻感情还深挚。
所以公狐被捕兽夹子夹住后,雌狐才会带着两只幼崽在周围陪伴着它。
公狐死后,雌狐依然不离不弃,依然整天带着两头幼崽在旁边守着它。
雌狐悲楚欲绝,依依难舍,白天黑夜都围着公狐尸体徘徊哀嚎……
最后它不小心触碰到机关,让扣篮罩下来,将它困在里面了。
想到这里,朱耿高心里热烘烘的,好象胸膛里涌进股暖流似的。
他眼睛红红的,鼻子酸酸的,突然有种想流泪,想放声痛哭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象个罪犯,意外杀死个好男人,拆散掉个恩爱幸福家庭。
他仿佛看到个寡妇,带着几个孩子,整天在家里守着灵柩,哀号哭泣。
他感到后悔,感到愧疚,感觉内心象被根针狠狠地刺扎着。
他心里软软的,热热的,再不愿伸手去抓逮扣篮里那雌狐了。
一头野兽,能有这种情义,对伴侣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实在难得啊。
对这种义狐,情狐,他哪能象对待其他野兽那样,将它抓逮回家啊。
朱耿高突然大发慈悲,想放生,想补偿罪孽,想犒赏这恩爱雌狐。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走到旁边,拉起绳索,将扣篮提将起来。
扣篮刚离地,那头雌狐便呼地一声,从离地缝隙里疾窜出来。
它逃出篮罩,呜呜欣嚎起来,两头幼狐便连蹦带跳地跟着它逃走了。
朱耿高打着火把,愣站在原地,看着它们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直到手上那火把都快烧光燃尽,火星落下来灼到手,他才缓过神来。
他感觉腿脚站得微微发麻,便跺了跺脚,放开手里那根绳索。
现在他再不想在这里拴绑扣篮,安设捕兽夹子,捕捉野兽了。
所以他把绳索解开,把扣篮踩扁,使着力气,将其扔到坡下草丛里。
然后他将公狐取下来,用绳索将它牢牢地捆绑在那杆老火铳上。
然后他便扛着老火铳,挑着公狐,拎着捕兽夹子,乘着夜色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