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故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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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城外驿道通敞，晨日赶路的不多，惟听见这一辆车轮辘辘。小窗的帘子被撩起，清新的风拂进。欧阳少恭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葱葱绿意化在眼底。
……那又如何？贺兰瞪着乌黑眼珠反诘他，我想看着他，用这种方式又怎样，碍了他人事么？
逃脱轮回，阴煞太重，你不仅坚持不了多久，还会害了他。
我知道……不求一辈子相伴，几年就好，看他成家立业，做姐姐的也就放心了。
你还当自己是他姐姐？
……我们相依为命，看着他长大，不知不觉就把他当做生活的全部，我怎舍得抛下他一人？
小女孩天真的神情黯淡下来。公子能识破我，定非常人，想必见过痴人无数，难道会不懂么？
……如此，便好自为之。
晓色斜斜流入车内，光束中浮尘跳跃。随手把玩腰封上垂下的流苏，摸到空了的地方，他轻轻一笑，外人看来，似是欣赏这清晨的安宁。
尹千觞意识敏锐得超出想象，竟能察觉贺兰的异常。这个人似乎随时都可以带来惊喜，拥有这样的试验品，委实是件刺激的事。如今又有怀梦香草在身，欧阳少恭都有些同情他了。
眼见他越来越看重自己，若是此时撕破假象，该是如何情形？
放下窗帘，车厢里黯淡下来。
“风广陌……还没被这红尘万象迷了心神？不愧是女娲的使者。”
车夫忽然听见掀帘声响，回头好奇道：“客官怎么了？”
“不用再往前，就到这吧。”
送走欧阳少恭，洛阳城醒来，尹千觞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花期将尽，昨日看时就有凋谢之态，他也没兴趣再赏。便决定去向贺连辞行，老地方却不见人影，只得先上侠义榜那揭榜，权且攒些路费。
“《蓬莱旧闻抄》？”他接过本软趴趴的破书，仔细辨认字形怪异的题名，“姑娘是说，这书有古怪？”
女孩摆弄手帕，两眼落在书上，惴惴不安：“不、不知道，可能是吧。我收藏了好多书，一直都好好的。自从得到这本书，每夜都能看见里面的东西。”
“哦？听起来有点意思。”页脚卷得厉害，纸张磨损起毛，内页上字画都模糊难辨，“是说画儿里的东西变成实体？”
“花草树木，亭台楼阁，还有人，都从书里飘出来，就像映在镜子里一样。虽说还没出什么大事，心里总是发毛……”
房里十数个红木架，满当当摆着各种版式的书籍，室内檀香袅袅，颇是古雅。女孩忧色重重，尹千觞却笑道：“我听说海外有小国进贡的香烛，燃烧时烟气不散，聚成亭台楼阁，绮丽非常。姑娘这书可与之比肩了。”
“公子说笑了，这究竟该怎么办呢？”
“呃……‘海上有仙山，虚无缥缈间’，蓬莱既是海外仙岛，这书大概从那来，自然带点仙气儿。姑娘舍得的话，就让我把这书带走吧？正好想去东边沧海一观，兴许能到蓬莱呢？物归原主，皆大欢喜。”
“我并不在意，只是带在身边……公子不怕么？”
“不怕不怕，正好开开眼界，哈哈。”尹千觞抖抖书，细小灰尘布满空气，“看得出姑娘是爱书之人，以后收藏时也留个心吧，神神怪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公子说的是……公子是江湖中人，我这还有份残卷，一并送与公子好了。”
“哦？姑娘不是要把所有奇闻怪志都送我吧？”
说话间女孩取出一个锦盒，笑道：“我还舍不得呢！这残卷是机缘巧合得到的，里面记的东西我用不上，不如给用得着的人。”
尹千觞接过那破烂羊皮卷，展开一瞧，都是些下九流的雕虫小技，或荒诞不经的咒法：“……不是全本？”
“得到时就是这样，应当还有另外半卷。这东西，公子用得上么？”
“……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说不定有用，还是谢过姑娘了。”
揣着旧书残卷出来将近午饭时候，路经一向热闹的东街，想找点吃的果腹，一眼瞥见熟悉面孔，尹千觞招呼道：“贺兄弟？”
贺连正牵着贺兰在摊前等待，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尹兄！咦，怎么不见欧阳公子？”
“他有事先走了。哟，你好啊，贺兰小妹。”
贺兰抬眼睨他，小声嗯了一下。
“太可惜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呢……”贺连兀自惆怅着。尹千觞笑笑：“下次吧。贺兄，其实我也打算动身了，来和你告别的。”
“这么快就走？哦，花期快过了，游人是该走了。”年轻人垂头，“尹兄下一步要去哪呢？”
“打算往东，出海看看，也许能碰到什么海外仙山？”
“那就祝尹兄一路顺风了，下次来洛阳定要和我好好讲一讲！哦，这个拿着吧。”他将新出炉的饼递过去，“权当一点心意，很好吃的。”
“一定一定，贺连兄弟也多保重，”他笑看一眼贺兰，“跟妹子好好过啊。”
贺兰睁大眼睛，被贺连拍拍头：“兰儿，跟尹大哥说再见。”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抿抿嘴，低声道：“……尹大哥再见。”
雨后的衡山云气缭绕，会仙桥在乳白云雾中若隐若现，悬在空中宛如虚空。欧阳少恭在林中踱过，树叶拂动声成一片似连绵细雨。天色苍灰阴沉，雨意未尽，过桥后却是明艳晴日。坛中一如既往安宁有序，路遇的弟子都恭敬称一声“丹芷长老”，其中不乏提剑的。欧阳少恭一一应过，到丹阁门口，正撞上个小男孩，脆亮童音唤着“寂桐前辈”就朝一边跌跌撞撞跑去。
孩童衣饰并非弟子装束，许是上山求医的。背后有老妇柔语，欧阳少恭返身看去，果见寂桐与他说话，上前微笑道：“寂桐，这些天来可好？”
“少爷回来了？”老妇人气色较冬日好了许多，拉着孩子手笑意温和，“我很好。少爷这一趟还顺利吗？”又低头向孩童道，“明阳，这就是丹芷长老，还不快行礼。”
那孩子拿极其澄净的眼眸打量欧阳少恭，像模像样地做了个揖，唤一声“长老”。不多时元勿也赶来，向他交待了事情始末。明阳是山腰村里的孤儿，前几日被不知是野兽还是妖怪的东西叼了去，找到时浑身是血，送到青玉坛来捡回一条命。
“弟子却发现这孩子身上有古怪，像是……封印。”元勿尚未脱去稚气的脸上表情严肃。
“封印？”欧阳少恭也打量孩童，稚气面容纯真宁静，不见半分妖邪之气，“明阳，服药之后确实疼痛难忍？”
孩童澄净的眼睛望着他：“是的，长老。”
“元勿所言‘封印’，你可知道是何物？”
他眼里浮现茫然：“我不懂……”
“可有与修道之人往来？”
“没有。”
“平日饮食何物？”
“村长伯伯家里的饭，和大家都是一样的。”
“……本门所擅乃医术，对封印知之甚少，亦不敢断言究竟为何如此。”欧阳少恭对明阳轻笑，宽慰道，“莫要害怕，先住下，再慢慢查证。”
寂桐抚摸孩童的发顶：“明阳可还有亲戚？和他们通个信吧。”
“我……大概没有吧，村长伯伯说我爹娘是从外边来的……”
“……可怜孩子。”元勿轻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故纸
